第517章 自說自話的兩人（二）

微妙的僵持只是存在了不到千分之一秒，從兩者接觸的那個點上便爆發出了令這一整個樹海空間都為之震蕩不休的恐怖衝擊。

無休止的膨脹著的光與熱被蘇行緊緊握在手中，古老而偉岸的巨樹上升起了一顆與天空中烈日同樣璀璨奪目的金紅色太陽。下一個瞬間，另一顆蒼翠欲滴照耀四方的恆星隨之冉冉升起，金紅色與翠綠色的光輝宛如實質般蔓延遍佈了整個樹海，死死糾纏着彼此，完全掩蓋過了原本那顆白金色太陽。

三顆太陽同時出現之後的第十五秒，維持着空氣與水存在的規則消失在了逐漸上升至數萬度的高溫中。這種微型空間的悲哀也正在於此，它們太過脆弱，以至於甚至無法容納一顆真正的太陽。

一分鐘之後，所有生長在這個空間中的樹木，不分敵我，哪怕是已經接受了蘇行的力量標記的，全都化為灰燼，與被炙烤的發黑龜裂的地面一同不斷崩落向空間外側的黑暗虛無。整個空間在不斷被稀釋的同時也在以驚人的速度無序擴張。

「那麼，蓄力完畢。」乾枯的樹皮上咧開了瘮人的猙獰大口，「朋友，要來一發嗎？」

真正的來自星星的火焰席捲了大半個天空，或者說，那隻不過是藉由『火焰』這個外形所表達出來的某種更加具有毀滅性的東西。

每一分每一秒，構成這個空間的物質基礎都在被兩個稍微解開了自我束縛的怪物所吞噬。物質結構被徹底打散，並重新轉化為正常生物完全無法理解的沸騰濃湯，全新的生命形式以驚人的速度在這鍋由能量與信息共同攪拌而成的液態濁流中滋生蔓延。

那是僅僅直視其身姿就會令人陷入無法自拔歇斯底里狂亂的奇形生物。它們並沒有統一的外形特徵，肆意生長的半物質半能量軀體與各種被虛幻光影纏繞着的巨大節肢載浮載沉。

數百米長、有着三對飛鳥般羽翼的壯碩鯤魚拖着長長蛇尾從渾濁光海中一躍而起，在它身後，與它身形相差無幾的巨口緩緩合攏，潛沒于波濤之下。龐大而無序生長的陰影在光海之下盲目遊動，這剛一出生就高據於食物鏈頂端的噩夢生物攪動着沸騰的光海，向著存在於它們本能中那永恆不變的呼喚源頭遊動。

……

這是一個僅僅存在了十七秒的生態結構，誕生於兩者能量衝突中的奇妙生物哪怕有着近乎半神的力量，依然隨着這一次變化周期的衰弱而消逝，它的龐大軀體與混亂而激烈的能量並沒有能夠讓它多掙扎哪怕是一秒鐘。

而這隻不過是蘇行與埃達希爾之間交鋒的小小片段，在以每秒數百萬乃至於數千萬次的頻率改變着並不斷編織出十倍百倍於此的細小符文的神力面前，無以計數存在時間短暫到了極致的『世界』被不斷重疊在這個空間上，形成了光怪陸離的炫目景象。

埃達希爾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個傢伙，它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強？！只不過是蛐蛐一頭樹人而已，居然還敢這樣反抗埃達希爾大人賜予它的死亡？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憤怒的樹精靈發出了與它身份和體型都完全不匹配的恐怖嘶鳴，細小而鋒銳的骨刺與樹葉般鱗片悄然浮現在它四肢上，不斷有墨綠霧氣隨着它的呼吸與咆哮從它口中溢出，就彷彿這個乾瘦的身軀里連通著無底魔淵。

「去死去死去死，你給我去死啊！！！」癲狂的咆哮聲中，更加刺眼的墨綠光輝亮起，濃稠到了某種極致的魔性能量以更加恐怖的速度注入短杖，繼而轉化為無以倫比的強烈衝擊向著四面八方肆虐而去。

……

小小的蘇行悄悄嘆了口氣，果然，這裏確實只不過是一個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夢境啊。

他抬頭看了看隔着一層薄薄光膜，正在瘋狂大笑着糾纏在一起不斷侵蝕著彼此的兩個不明生物，不由得又沉沉嘆了口氣。真是沒想到，擁有着『真幻』的他，居然也差一點就被這個夢境給帶偏了方向，去和那個同樣沉醉於這個夢境中的傢伙打生打死，平白損耗自己存在的本質。

只不過，「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尤古多拉希爾？」蘇行轉頭看向突然出現在他身旁的矮小盆景，「或者說，我應該稱呼你為新晉邪神，女巫的幻境森林庇護者？」

不過一米高下的小小盆景中瀰漫着一層薄薄霧氣，小小的森林中，一棵相形之下顯得格外高大的松樹打了個哈欠，無奈地抬起枝條撓了撓樹榦，「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盆友。如果在給我一千年時間，我就能夠消化完這三個倒霉孩子，擺脫奧丁加諸於我身上的枷鎖，獲得真正的自由，進化成為一棵真正的世界樹。可現在倒好，全都被你毀了。」

蘇行蹲下身，伸手戳了戳這個精緻到了極致的盆景，「我不相信你，不過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當然，是在我的老師，風裏希的面前。」

「可拉倒吧！」松樹叉著腰，一雙黑亮眼睛盯着他，「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已經束手無策了吧？年輕人，我現在就教教你，什麼叫做真正的技術！」

籠罩在盆景上的霧氣瞬間擴大了一些，又迅速被它完全吸收回了樹冠之中。

就像是一張貼紙被揭起，光膜之外的整個樹海空間呲溜一聲被抽進了盆景之中，漫天璀璨星光落下，此刻，這個屬於女巫的幻境森林庇護者的半成品神國才真正展示出了它的模樣。

漆黑而柔軟，泛著熒光的夜色背景下，成百上千顆明媚星辰熠熠生輝，在天穹中組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樹木星座。

平坦而略帶起伏的浮空大陸上，無數不同種類的樹木鬱鬱蔥蔥，拿着各種農具的高大樹人正在女巫們的指導下精心照料著這些樹木。

這是屬於森林、樹人，與女巫的國度，一個只差一步就能夠獨自漂流在無盡虛空中的神國。在過去的時光里，尤古多拉希爾的一點本質通過不斷抽取三個倒霉孩子的神力與存在基礎，並將其混合重構成全新的神國之基，一點一點辛辛苦苦創造出了這個世界，以及生活在其中的眷族。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盆友，不過，再見，再也不見————」

「對了，另外記得替我告訴啟明星三十六號一聲，實際上我和它並不屬於同一個序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