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石頭的歌（上）

將一個在概念上已經完整了的世界置入完全由混亂本質分化而出的力量所填充的空間中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蘇行用自己的三重神性領域包裹着這顆水球，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韓疏影愈加朦朧的身體輪廓內。

那是一種相當奇特的感受，他似乎在雙方接觸的那一瞬間看到了某個虛幻而又龐大的模糊身影一閃而過，留下一縷微不足道的氣息。而這就只比頭髮絲粗上那麼一點點，不到兩毫米長的游移能量體，便是讓這個半神變成眼下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

蘇行搖了搖頭，將這點記憶從自己的精神中徹底刪除，這種一看就超級麻煩的大傢伙，如無必要，最好是不要和它扯上任何關係。說不定什麼時候，哪怕是記憶中那一點點的印象，都會成為它降臨的種子。

他緩緩撤去包裹着水球的神性領域，兩個截然不同的力量載體開始了它們的第一次接觸。

沒有什麼特別的現象出現，也沒有發生任何爆炸或是別的劇烈反應，水球在完全浸入負面力量組成的霧氣中時，發出了淡淡藍色光暈。這光暈與周圍的霧氣攪合在一起，將以其為中心的大片區域渲染成了一種污濁不堪的怪異灰藍。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無比複雜的變化在這裏發生。

腐朽撕咬着衰亡，枯萎扭曲了荒蕪，新生與畸變共舞，毀滅為所有一切帶去了一視同仁的審判。每一點最為微小的物質結構上，都有着各種各樣的概念在不斷自我改變，又或是被同化，在某個瞬間，韓疏影朦朧的身體突然清晰了一剎那。

蘇行的雙眼記錄下了那一刻的畫面，密密麻麻的纖細深紫色符文在女子的身體表面蜿蜒反覆，似乎有着生命一般不斷蠕動，改變着外形與結構。而在更深層次上，這些符文將她的靈魂、精神、意識、靈力、以及能量循環結構死死鎖定，並已經侵蝕了大半。

一個恍惚之後，這個畫面消失，在他眼前的依舊是由各種顏色的霧氣團組成的朦朧人形。

七分三十九秒后，蘇行所等待的情況終於發生。

與水球散逸出的秩序場糾纏了許久的負面屬性終於吞噬了它所有遊離在外的力量，將目標轉移到了僅剩薄薄一層光暈包裹的水球上。原本正常情況下，這種『世界』是應該有一個或者多個由它本身孕育出的神明或是偽神的，這種神明在『世界』之中時具備着標準的四星普通級戰鬥力，當然，出了『世界』就直接掉成半神甚至更弱。

不過由於蘇行這傢伙粗手粗腳，根本沒有設置這個功能，在面對外界的入侵時，沒有天道意識，也沒有原生神明的『世界』只能依靠那一點點智慧生命所凝聚出的無比稚嫩的偽群體意識來進行本能的反擊。

而這也正是蘇行所想要看到的。

懵懂的世界意識極度虛弱且不完善，在面對數百個不同屬性的負面概念形成的聯軍時只能使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進行抵抗。那就是消耗這個世界的本源，也就是創世之初的那些星辰與光輝。

數據神化身拍拍手掌，就有一幅畫卷在他們面前展開，畫卷之中以水墨筆法栩栩如生地描繪了發生在『世界』表面的戰爭。

戰爭的第一個階段，雙方不約而同的使用了最為直接的方式，以單純的能量對撞來試圖壓倒對方獲得勝利。這個階段持續了兩分鐘，當然，在韓疏影身體形成的空間里則過去了二百年。『世界』一無所獲，還失去了大約百分五的本源力量。而與之相對的，那些負面概念在汲取了這些本源之後，在發展壯大，互相吞噬的同時，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它們發生了只會在病毒種身上出現的『天魔降格』現象。

絕大多數負面概念形成了獨立的族群，成為數以千百計的奇特生物。這些生物具備着它們力量源頭的屬性，並且獲得了智慧與身體。當然，隨之而來的自然是各種各樣情感與思維的大規模爆發。

於是戰爭進入了第二個階段。

『世界』之中的石頭生命終於進化到了足以認知這一切的程度，這個過程花費了五分鐘，也就是五百年。在這五百年裏，十萬石靈繁衍生息到了七千萬之多。由於它們的壽命極長，五百年的時間裏，甚至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族人由於各種原因死去。

在這種情況下，它們的文明發展速度得到了極大提升，再加上蘇行的暗中調整，等到它們發現了這塊大陸的邊界，並且觀察到發生在世界邊緣的戰爭時，其文明程度大概已經達到了相當於人類十九世紀末期水平。

包裹鋼鐵的蒸汽戰艦航行在浩瀚大洋，天空中飛行着碩大的雪茄狀裝甲浮空炮艇，裝備了厚重金屬甲殼的石靈軍隊橫掃整片大陸，將所有一切都納入了它們統治之下，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反抗。這是這些生命最為自信與自豪的時代，也是一個文明最燦爛輝煌的一刻。

然後它們發現了那數以千百計附着在天空中的「漩渦」。它們在高原上建起了高高鐵塔，將沉重的光學望遠鏡送上數千米高空，匯聚起石靈中最為智慧的那一群科學家，對發生在它們頭頂上的事情進行了研究。

『世界』聽到了它的長子好奇的呼喊，並且為此而感到欣喜。因為這意味着它能夠使用更多的方式來抵禦這些敵人的進攻。短短三十年，整個石靈社會的畫風從蒸汽時代直接拐了個大彎，一路橫衝直撞到了光怪陸離的超凡力量時代。

操控著高大金屬巨人的石靈組成數量龐大的軍團，在某個科學家突然靈機一動發明出的空間傳送門幫助下，源源不斷地沖向了抵禦天魔的第一戰場。神權悄然替換了王權，整個社會在三十年裏成為了統一在唯一一位神明意志下的宗教國度。

這個奇特的宗教沒有什麼教義，也不存在什麼教會組織，有的只是遍佈整個大陸的天神之心祭壇。依託著這些簡陋的石質祭壇，它們能夠開啟沉睡在身體中的先祖力量，獲得各種不同的能力。而它們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徹底擊敗那些入侵的天魔怪物。

兜兜轉轉數十年，石靈文明發展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停滯狀態，來自各個方面的無形限制讓它們只能不斷發展出愈加偏科的戰爭技術，民生方面完全停頓。如果不是因為它們的生理特性，這個國度早已崩潰。

而與此同時，『世界』外面也發生著同樣奇妙的變化。一個屬於『天魔』的社會開始成型，簡單的階級開始出現、分化，反抗者與鎮壓者的角色不斷變換，最終，在一百年後，第一個投降的域外天魔出現了。

以此為界點，這場持續了數百年的漫長戰爭進入了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