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必然與偶然

蘇行的指尖上閃爍著難以形容的莫名光芒，他有些驚訝，又有些釋然。在這點微弱的光芒中，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瞬息之間遍歷病床上這位半神的一生五百七十七年，在這段濃縮的記憶最後，只留下一聲嘆息。

「如果有誰看到這些，那麼請不要忘記我的名字，朝真太虛天北域自在山主，韓疏影，一個倒霉到了極點的愚昧之人。」

食指與拇指輕輕一搓，將這光點掐滅，蘇行神色古怪的看了病床上的女子一眼，這廝雖然並沒有存着以百年記憶沖刷清洗，重新製造出一個「自我」的想法，可是她所留下的這點記憶卻帶上了那麼一縷難以察覺的氣息。這點氣息深深埋藏在記憶的最深處，隨機分佈在從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一直到失去意識時為止的所有時間節點上。

也許是她曾經無意中掃過的一個眼神，也許是記憶中早已模糊不清的一句對話，甚至是一道光、一滴水、一段文字，這攜帶着邪惡而又混亂的無主意識的氣息就那麼被拆成了無數份，順理成章的成為她記憶中的一部分。

「換成別個弱一點的傢伙，只要看完這段記憶，估計就會變成一個有着你記憶，但是卻一心想要毀滅一切的毫無理智的瘋子了吧。」蘇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不僅如此，她之所以會留下這聲呼喚，估計也有受到不明因素的影響，並非完全出自於本心。

「不過也幸好是被我聽到了，可是，為什麼是我呢？」

按照韓疏影的設定，能夠接收到這留言的人至少需要具備有天庭下轄一千二百九十六個洞天其中之一的身份認證，而且還不能太過強大，智商也必須比較低。用比較玄乎的話來說就是稚子之心未泯，自然天真。

可蘇行卻完全不符合這些條件，堂堂一方天境之主，即使面積小了點，那也比苦逼的洞天福地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他們的自我循環全都是要靠天庭來維持的，離了天庭，不出三天保證原地爆炸。而什麼稚子之心這種東西，蘇行自然也是沒有的，老司機之心倒是有一顆。

這世上並沒有什麼偶然，有的只是必然，所謂偶然只不過是人們暫時還沒有發現其中的決定因素。對於自己接收到了韓疏影留下的這點記憶結晶，蘇行也是抱着陰謀論的態度去對待的。無他，天域網上這樣的案例簡直數不勝數。

每年都會有什麼小少年撿到裏頭藏着老爺爺或者系統的玉佩項鏈戒指，諸如此類的東西的事情發生，然而等待着他們的並不是什麼機緣，初期的幸運之後，這些傢伙無一例外的都被污染成了即使在病毒種中也算得上極為難纏的生命竊取者。

而韓疏影這情況，蘇行怎麼看都覺得不靠譜。世界之底那地方雖然他並沒去過，不過從便攜終端上的機密資料庫裏頭獲得的信息來看，即使是她這種只差一步就能成為神明的強大生命，也基本沒什麼可能從那種環境中脫離。倒不如說神明之下，越是強大的生命越容易成為世界之底的食物。

不過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什麼她會被安置在這個外送內緊的療養院裏。整個療養院裏頭除了她之外就再沒有別的病人了。合著其他人也都對此不放心啊。

「如何，蘇天君，你覺得她還有救嗎？」

「不好說，不好說。想救的話自然是能救，不過我所能救回來的只不過是韓疏影的一個影子而已，這位自在山主的本我意識損傷太過嚴重，我是沒什麼辦法將她完好無損的喚醒了。」

蘇行轉過頭來，對着身邊不知何時出現的高壯巨熊微微一笑，「白天君，初次見面，不過我已是久仰大名了。」

憨態可掬，不過一個腦袋就比蘇行整個身子還寬的巨大熊貓咧嘴一笑，肥大的熊掌拍了拍蘇行後背，「咱們雖然之前沒見過面，不過你買了我的東西，那就是我的朋友。之前我去點卯的時候，青龍還和我提到了你，他說你的實力確實不差，不愧是這數百年來唯一一個登神之人。」

「白天君，你也覺得這位自在山主的情況不對？」蘇行笑了笑，將話題轉到了韓疏影身上。

這巨型熊貓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這丫頭也是我看着她長大的，她凝聚神性領域的時候我還幫了一把，不過沒想到就是一次探索任務，居然搞成這樣回來，哎......」

他背着手，從口中吐出了一道光流，在空氣中載浮載沉。光流之中有無數畫面掠過，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人間百態，生離死別，萬物演化，盡在其中。

「這便是朝真太虛洞天了，」熊貓天君如是說到，「不過現在這地方已經沒法再進去了，裏頭完全成了一個蠱盆，亂成一鍋粥了。」

原來這韓疏影從世界之底回到天庭神域的第一站並不是這片大陸，而是直接被她自己留下的後手拖回了位於洞天北域的自在山上門派之中。而這也是朝真太虛洞天噩夢的開端。

「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整整十分之一的生靈都被污染，而要一個個去將它們分辨出來也沒有可能，再者這些怪物的感染速度快的驚人，只是遲了半個小時，局面就沒法挽救。」熊貓聳聳肩，「所以我讓他們陷入了永遠的三日循環中，只要現在死不掉，等上頭那幾位大神騰出手來，他們還是有希望的。」

他的一雙小眼看向了病床上的韓疏影，「不過小影子就不好辦了，她的天賦神通雖然能夠將所有傷害轉移到憑空製造出的身體上去，可是這個過程卻被世界之底的環境扭曲了，就連她的自我認知都出了問題。」

「所以現在躺在這裏的嚴格來說已經不是半神韓疏影，而是神性病毒種秩序化的一面？」蘇行同樣看着她，漫聲應到。

「正是如此。」

一人一熊陷入了無言的沉默之中。半晌，蘇行開口道：「白天君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好吧，我也不瞞你，我有個辦法能夠把她救回來，畢竟她也是近些年來最有可能登臨神位的半神之一，不過眼下我馬上就要出征去對付高天原新出現的那個生命與植物的掌控者，能否麻煩蘇天君替我完成這個治療方案呢？」

蘇行稍微抬了抬頭，與這高大熊貓互視一眼，這一瞬間，兩人交換了數量龐大的信息流。沉思了一會兒，他點點頭，「沒問題，既然這樣，那我就替白天君你做完這件事。」

「好好好！」熊貓大笑三聲，「如此，蘇天君你所需要的東西我這就交代秘書替你準備，治療所需要的設備和消耗品稍後就會有人送來這裏。我去也！」

話音未落，這熊貓就化作千百道朦朧灰光四散而去。只不過，他卻把被鎖定在循環的時間流中的朝真太虛洞天給留了下來。

側頭想了想，蘇行給還在挑挑揀揀的清姬留了個信息，又吩咐自家天境裏頭最靠得住的龍王記得在三個小時後去將清姬接回天境，自己則拖了張椅子坐下，等待着熊貓白天君將東西送來此處。

流光之中的那一方小小世界不斷閃爍著虛幻光影，周而復始。蘇行盯着這個漂浮在半空中的小東西，饒有興緻。這位白天君處理這危機的手法相當有技術含量，他沒有消耗多大力氣，只不過是將這方洞天的底層規則進行了巧妙的扭曲，形成了各種意義上的閉鎖循環。讓它進入一種不生不滅，無始無終的奇妙狀態。

三天時間，這些污染源只能剛剛好將不到一半的生靈感染為它們的同類，卻立刻就會被打回原形，回到白天君出手的那個瞬間。

「蘇天君，這是主君吩咐我們送來的東西，請您查點。」

兩個半透明的人形生物推開了門，在他們身後，漂浮在一米多高度的金屬圓盤上擺放着一個個貼滿了封條的金屬盒。

「知道了，還有其他事情嗎？」

兩個雌雄莫辨的生物用同樣中性化的聲音齊聲答道：「我等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