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惡魔
穆展的眼神自始至終沒有迴避過我，我不是個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會感情用事的人，但從微表情上看，要麼是他真的沒做過，要麼就是他有強大的本我，不受外界所干擾。
如果是後者，會非常棘手。
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釋然地撇了下嘴角：「這件事，我現在還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
我瞥了眼校長和琳達，他兩互相遞了個眼神，先後走出辦公室。
「別耽誤時間。」我仍然站着，一動未動。
他亦然立在我面前，字句清晰地向我訴說了一個見不得光的故事。
「你對可兒應該很熟悉，她入校后性格慢慢轉變，直到後來變得開朗，甚至能夠登台演唱，和同學們的關係也很融洽，這些都在她的成長檔案里有過描述。
但是兩個月前，我發現她忽然變得喜歡獨處，也沒有從前那麼愛笑，甚至缺席過她從不會遲到的演出排練。因為有聽力缺陷，她在唱歌方面比其他人更加努力，這一點，音樂老師和合唱團的同學都很清楚。
我讓生活老師側面詢問過她，她卻說自己沒事，就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當時我們以為她是女孩子生理期身體不適造成的情緒不佳，畢竟只有十二歲，可能還不適應。
但是她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半個多月，作為班主任，我也考慮過她是不是有了喜歡的男孩子。
沒想到就在我準備找她聊聊的時候，她主動給我寫紙條，說放學后在教室等我。
我在同學們都離開後來到教室，果然只剩下可兒一個人……」
穆展不愧是輔修過心理學的，他敘述的細節很詳細，而以我對文字的敏感，眼前幾乎可以呈現出當時的情景。
……
「可兒，正好穆老師有本書要送給你，你是不是送作業的時候看到了？才故意給我留紙條的？」穆展笑着走到教室里等待的女孩身邊，將她在日記里提到過的那本她最喜歡的嶄新的《小王子》遞過去。
女孩因為聽力不佳影響了語言功能，吃力卻認真地說：「謝謝穆老師。」
「嗯，老師先給你開個小灶，好嗎？我們來聊聊這本書。」穆展知道該如何與自己的學生相處，他製造了一個很好的開始。
在交流溝通的過程中，可兒的心防漸漸打開，儘管她留了紙條，但見面伊始，她還是沒有完全做好準備，這一點，穆展非常了解。
當書的最後一頁被合上時，女孩兒盯着封底開了口，帶着巨大的決心：「穆老師，我想退學。」
穆展沒有做出任何驚訝或者責怪的表情，保持着平日的溫和問她原因。
可兒沒有回答，視線依然停留在書的封底。
「你想去尋找你的玫瑰嗎？」穆展試圖用書里的橋段去打開她的心結。
可兒卻搖了頭。
「你知道退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不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我也沒法幫助你向學校提申請。如果你還把穆老師當作可以信賴的朋友，你告訴我原因，我會儘可能的幫助你。好嗎？」穆展曉之以情。
終究還是個孤獨無助的孩子，在這樣的關心之下，柔弱的女孩兒已經熱淚盈眶：「穆老師，我……」
她說着，竟然拉起了穆展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本該拒絕的穆展，被手掌下，隔着衣服感受到的異樣震驚到忘記做出任何反應。
我知道學校對這些學生的生理教育非常重視，可兒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老師？」穆展終於無法再保持冷靜。然而他傳達出的情緒更多的還是心痛，不是不憤怒，而是刻意地隱藏，只怕影響到可兒，或者說，怕嚇到她。
……
「因為是冬天，孩子們穿得比較臃腫，而且許多女孩子體質差怕冷，我們，沒有察覺可兒的變化。這的確是我作為班主任的失職。當時我感覺她的肚子，大概有五六個月的樣子，而且，我還感覺到了胎動。」穆展說這句話的時候，依然沒有迴避我的目光，情緒卻比之前多了幾重。
人都有自我防護機制，好比醫生，警察，他們需要經常面對死亡和惡的挑戰，在這種境況下，無情和冷漠才是他們最好的盔甲，能讓他們在這種負能量場中找到平衡。
同樣的，穆展他們面對的孩子們大多都有過不幸的經歷，他們需要了解每個孩子的過去，牢記他們的檔案，幫他們走出心中的暗區，這決定了他們在大多數時刻也不能完全依賴「愛」的力量，而是要藉助科學的手段去進行治療。
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他們也是「醫生」，他們所承受的壓力並不比直接面對死亡小。所以，穆展有這樣的情緒波動，說明對他的觸動也是極大的。
穆展繼續說着：「可兒說自己的經期一直不準，有時候會拖很久，她以前問過生理老師，老師說女孩子在前一兩年都有可能不準，所以她沒有再懷疑過。但這一次，她害怕了。因為在這之前，發生過『不好』的事。這時候，她反而不敢說出來了。
就這麼一直拖着，拖到了她感覺到『有東西在她的肚子裏動』的時候，她想起老師講過的，小寶寶最早就是在媽媽肚子裏睡覺的。」
穆展話音一停，留給我消化的時間。
「是誰？」我的咬肌幾乎都要僵了。
「她不說。」穆展的眉心擰了一下。
「但是你肯定知道。」我質問。
一直不迴避我目光的穆展，此時卻把頭扭向了一旁。
「當時我全神貫注在可兒身上，沒注意到有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透過玻璃窗把這一切都拍了下來。那個角度，可以理解成我在摸可兒的下體。」穆展緩緩閉上了眼睛，通過一個不易察覺的深呼吸穩定自己的心緒。
我想起網上流傳的照片，雖然可兒的臉被模糊處理了，但穆展的側臉並沒有：「為了安慰可兒，你還擁抱了她？」
「是她先擁抱我的，如果有視頻，這一切都能證明。但那個人只給我發過照片，網上也只有照片。」穆展睜開眼睛，重新看向我。
「那麼，他是勒索你不成，才選擇曝光的？」我繼續推論。
「不，他勒索成功了。」穆展的回答將我原本構想出的事件經過完全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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