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可愧對於她?

第90章 可愧對於她?

清晨,貢州驛站,忽韃和陸戟劍拔弩張的對峙著。

忽韃面前兩個胡人勇士手裏拿着一把鋥光瓦亮的圓月彎刀,刀刃鋒銳,折射著寒光。

陸戟負手而立,像一棵紮根於地面的挺松,哪怕泰山崩於眼前也絕對不會挪動分毫。

「我們已經在這裏停留整整三日,還不入京,意欲何為?」

忽韃沉聲質問,他聲音粗莽,帶着怒氣,震得人耳膜發顫,嗡嗡作響。

按理,使臣團是不應該在這裏停滯這麼久的。

「此行所有行動聽侯爺的,侯爺未歸,不得前行。」陸戟硬邦邦的回答,這套說辭他已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

忽韃怒目而視,顯然已經被這套說辭耗盡了耐心,他微微揚了一下下巴,兩個胡人勇士立刻拿着刀沖向陸戟。

陸戟在地上跺了一腳,騰空而起,避開兩人揮過來的刀刃。

這裏是驛站,使臣團入京的目的是求和並非宣戰,所以陸戟沒有回擊,只是躲閃。

忽韃帶來的胡人勇士都是精銳,陸戟很快被他們逼出驛站,來到外面街道,他們帶來的人拿着刀圍成一圈,將來往路人阻絕,以免有人被誤傷。

陸戟的身形非常靈活,出了驛站,空間更為寬闊,他躲起來也更方便,兩隻手甚至還一直背在身後,從容不破,絲毫不像是被兩人夾擊,更像是再逗兩個人玩兒。

兩個胡人勇士立刻察覺到自己被羞辱,惱羞成怒,攻勢更猛,漸漸浮出殺意。

「將軍!」

有人低呼一聲,陸戟落地,右肩的衣服被彎刀劃開一個小口子,他躲得很快,只有衣服破了,人卻沒有受傷。

兩個胡人勇士眼底露出得意,再度攻來,陸戟還是沒有回擊,只被逼得騰出雙手,從路邊小攤抄了一根擀麵杖抵擋。

然而擀麵杖到底不如刀劍,很快被削掉一截,斷木橫飛,陸戟眼神微凜,眼看一人騰空要揮刀劈下來,旁邊忽的憑空竄出一道黑影,下一刻,那個胡人勇士被踹出數米遠。

另一個人下意識的想回擊,被楚懷安一劍指著喉嚨:「別動!」楚懷安厲喝,臉色有些憔悴,眸底佈滿血絲,迸射出暴戾的殺氣,那胡人勇士下意識的停下看向忽韃。

忽韃的臉色不大好:「侯爺,你這是做什麼?本王可不希望手下的人被盟友用劍指著喉嚨!」

「是嗎?正巧本侯也最看不慣有人以多欺少,王上不妨先解釋一下你的人在對我的人做什麼!」楚懷安的態度強硬,不僅沒收劍,還近了一步,劍尖輕巧的抵上那人的喉嚨。

他的語氣比前幾日更加囂張邪佞,透出極欠扁的氣焰,忽韃的眼睛眯了眯:「侯爺,本王此番親自帶公主入京,是為了和親而來,侯爺如今刻意在此逗留,叫人敷衍本王是為何意?」

「何意?」楚懷安複述,偏頭忽的笑起:「自然是為了你好!」

話落,楚懷安收劍打了個響指,州府的官差立刻抬了十來具血淋淋屍體擺到驛站門口。

這些屍體生前都遭受過酷刑,無一例外,所有人的右臂都被人活活剮了血肉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頭。

屍體面朝下整整齊齊擺在一起,官差把屍體的后衣領撕下,脖子後方的刺青圖騰暴露在陽光下。

忽韃抿唇,整張臉綳得死死的,目不轉睛的看着地上的屍首,楚懷安努努嘴:「王上對這些圖案熟悉么?」

自然是極熟悉的,胡人男子成年以後,都會在脖子後方刺一個圖案,那個圖案標誌着他的身份、武力值和所屬族群。

這些屍首上的圖案正是胡人皇室的死士圖騰。

與尋常的圖騰有細微的差異,旁人難以分辨,忽韃卻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是我族族人特有的圖騰,他們都是我族族民。」忽韃回答,細聽之下,可以聽出他語氣里頗有幾分咬牙切齒。

自己的族民被人殺了,還被如此折辱之後把屍體丟到他面前,這不是在狠狠打他的臉嗎?

楚懷安點頭:「既是如此那便沒錯了,三日前,本侯一時興起去這裏的賭坊玩玩,這些人卻混跡其中,偷襲本侯,幸虧本侯命大,才沒被他們所害,從州府借兵才將他們捉拿歸案,想問問個中緣由,這些人卻自己咬舌自盡,王上可知他們為何會出現在我遠昭國境內?」

人已經死得透透的了,到底是咬舌自盡還是被刑訊逼供至死,全憑楚懷安一張嘴。

忽韃眼底泛出野獸一樣的凶光,一寸寸從楚懷安臉上掃過,若視線能具象化,楚懷安現在可能已經被這些目光化成的薄刃肢解了。

「本王知道你們遠昭一直有當面對質的說法,如今侯爺丟十幾具屍體到本王面前,這是什麼理?」

忽韃還想跟楚懷安講道理,楚懷安冷冷一笑,指著那些屍首:「王上,你還能看見這些屍體,本侯已經很給你面子了,若是在京城有人敢對本侯不敬,本侯會直接把人宰了喂狗!」

他就是這樣一個混不吝的人,他要講理的時候他就是理,他不講理的時候,什麼理都是狗屁!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忽韃也了解了他的脾性,扯了那層和善的偽裝,露出胡人天性里的兇殘野性:「侯爺今日把這些屍體丟過來想做什麼?」

他問著,驛站里的胡人勇士全都湧出來,拿着刀擋在忽韃面前。

殺戮,一觸即發。

楚懷安面不改色,隨意掃過這些人,目光最終還是輕飄飄的落在忽韃身上:「這些人死都死了,本侯只是想讓王上看看認不認識他們,萬一是王上離開領地以後,族內發生內亂有欲圖不軌之人派人來謀害本侯,以挑撥遠昭與王上的友好關係呢?」

楚懷安煞有其事的猜測,三言兩語間竟是挑撥起了忽韃與自己人的關係。

「侯爺放心,我族族人最講究忠誠,從生下來靈魂都是獻祭給王室的,並不會像中原人這樣狡詐貪婪!」

忽韃篤定的說,夾槍帶棒,將遠昭國人損了一遍。

楚懷安不置可否,瞧著那十幾具屍首道:「既然如此,那這些人就交給王上處理了,還望王上早日命人查明他們的動機意圖,屆時回京以後,也好跟天子當面解釋緣由!」

楚懷安是咬死了這十幾個人偷襲的自己,如果不是別有用心的人派了人來偷襲盟國皇室宗親,那又是誰出於什麼樣的意圖命令的呢?

忽韃知道這些人幹什麼去了,卻不敢明說,只能生生咽下這口氣,用胡語交代:「來人,把這些屍首運回領土,命人徹查此事!」

處理完這件事,忽韃看着楚懷安:「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侯爺打算什麼時候繼續啟程?」

「本侯遇襲受了驚,需再將養幾日才能啟程,王上若是着急趕路的話,可以自己先走。」楚懷安懶洋洋的說,似乎絲毫不在意忽韃與使臣團會在遠昭國內出點什麼事。

忽韃的臉沉下去,他雖是胡人統領,可沒有楚懷安和通關文書,就算先走也根本到不了皇城。

心中憋悶,忽韃轉身回了驛站房間,那些個胡人勇士也都收了刀回到屋裏保護忽韃。

楚懷安偏頭和陸戟對視一眼,陸戟理理衣襟,也準備回去繼續盯着忽韃,被楚懷安伸手擋住:「沒受傷吧?」

問著話,他的眼神落在陸戟肩上衣服口子上,陸戟搖搖頭:「無礙。」

只有簡短的兩個字,從骨子裏透出冷漠疏離,是他面對正經事時慣有的態度。

楚懷安皺眉,有些不得勁,整個人直接擋在陸戟面前:「你沒什麼想問我的?」

陸戟看着他,黑亮的眸子平靜無波:「阿梨若是出了什麼事,侯爺剛剛應該不會跟忽韃說那麼多廢話。」

陸戟在戰場上運籌帷幄,對什麼都能第一時間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從楚懷安剛剛的表現他可以確定,蘇梨還活着。

楚懷安也聽出他話里的意思,不知為何,心臟尖銳的疼了一下。

只要人活着,就不用擔心了嗎?

不用問一下她受沒受傷,傷得嚴不嚴重,又遭遇了什麼嗎?

她受了很嚴重的傷,躺在醫館昏迷不醒,還被人挖了至親之人的墳,分屍送到她面前,這麼多事都壓在她一個人肩上,這些難道都不重要嗎?

心臟越來越疼,楚懷安一把拽住陸戟的手往前走。

「侯爺,去哪兒?」陸戟低聲問,並沒有要順從的跟着楚懷安走的意思,忽韃還在驛館,他不能離開太遠。

「跟我去看她!」楚懷安命令,陸戟停下,將手掙脫出來,楚懷安被他這個舉動激得炸了,咬着牙低吼:「她昏迷兩天了,情況很危急,而且……」

話沒說完,被陸戟打斷:「我不是大夫,就算守在她身邊也沒有用,忽韃此行意圖不明,不能疏忽大意。」

他在戰場見過了太多生死,早就撇開感情,永遠用最理智的頭腦分析事情的輕重緩急。

楚懷安聽得太陽穴突突的跳。

他想這是個什麼人?在這種時候怎麼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他這樣也能騙別人對他死心塌地嗎?如果自己去晚了一步,那個叫蘇梨的女子死了呢?他難道也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守着忽韃嗎?

「你和我都他媽是反臣了,還有什麼不能大意的?」楚懷安咬着牙質問,胸腔被怒火灼得發疼,陸戟還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模樣:「是不是反臣,我心裏清楚,只要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君……」

話沒說完,楚懷安一拳揍到陸戟臉上,陸戟毫無防備,亦或者有防備,卻沒有與他動手,由著那不遺餘力的一拳落到自己臉上。

顴骨傳來劇痛,踉蹌著後退兩步穩住身形,楚懷安衝過來揪住他的衣領質問:「要是她死了呢?你就對她無愧嗎?」

她為了你千里迢迢從邊關回了自己最不願意麵對的京都,她為了你隻身攪亂整個朝堂,她為了你付出了那麼多,你無愧於天地君民,就能有愧於她嗎?

後面的話楚懷安沒有問出來,但陸戟很清楚他要說的是什麼。

陸戟垂眸,濃密的眉睫極細微的顫了顫:「我從未要求她為我做什麼。」

我從未要求她為我做什麼,她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所以我不必愧疚。

嘭!

楚懷安又打了陸戟一拳,這一拳比剛剛更重,陸戟偏頭,唇角溢出血來,臉頰浮起大片紫脹淤青。

陸戟抬手擦去唇角的血漬,表情波瀾不驚,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痛,楚懷安還是不解氣,拳頭再度高高舉起,忽然聽見陸戟低聲道:「這些年阿梨跟着我吃了很多苦頭,侯爺若是真心為她好,這次她傷好了以後,侯爺不妨好好規勸於她,讓她不要再跟我……」

「你他媽給我閉嘴!」楚懷安怒吼,一把推開陸戟:「我要怎樣對她是我的事,我跟你交情不好,有什麼話,你最好自己當面跟她說!」

吼完,楚懷安轉身大步離開。

陸戟理理被他揪得皺巴巴的衣領,面色沉靜的走進驛館,好像剛剛的爭執根本沒有發生過。

驛館里,剛剛那兩個跟陸戟交手的胡人勇士見陸戟臉上掛了彩,臉上浮起不懷好意的笑,像是嘲諷,叫人心裏極不舒服。

陸戟全當做沒有看見,上樓走到忽韃住的房間抬手敲了敲門。

門響兩聲,忽韃拉開房門,臉上還有餘怒未消,看見陸戟,眼底閃過陰鶩,尚未開口就聽見陸戟幽幽道:「卑職只是來看看王上是否還安然在屋裏,最近貢州似乎不太安寧。」

他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分明是要確定忽韃是不是偷偷離開房間去了別處。

忽韃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那條橫亘半邊臉的傷痕變得猙獰,他知道陸戟是頭狼崽子,一旦鎖定獵物,就打死都不會再鬆口。

五年前他根本就不應該招惹他!

被楚懷安堵了一肚子的氣,忽韃不由得開口:「陸將軍,你殺了我族那麼多勇士,受了那麼多傷,卻被革了職,如今還屈居在一個紈絝王爺手下,你們口中所謂的天子,真的值得你這樣為他賣命嗎?」

「……」

陸戟沒有說話,只站在門口看着屋裏,像一團棉花,輕易地將忽韃的敵意吸納消磨。

這樣的反應真的很容易激起旁人心中的怒火,可這裏不是在戰場上,忽韃也不能隨意地亮出自己的兵器和陸戟打一架。

鷹鈎一樣的眼眸和陸戟幽深堅定的眸光相撞,迸射出雄性最原始野性的廝殺搏鬥,明明忽韃的個頭比陸戟高壯了很多,但兩人站在一起,氣勢卻不相上下。

良久,忽韃忽的收斂了氣息,抬手沿着臉上的傷痕軌跡摸了兩圈,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說起來,你父親和當年相比,好像老了很多了呢。」

他突然提起了陸嘯,毫無徵兆的,突兀得讓人骨頭縫裏都不舒服極了。

陸戟的眼珠轉了轉,看見那日被楚懷安割斷的裝飾物被修復又回到他脖子上。

使臣團入京那天本該扔到城牆之上的裝飾物,被他截下了,忽韃的挑釁,意味着忽韃的挑釁,也是他應下的,與旁人無關。

注意到陸戟的目光,忽韃臉上的笑意微斂,不過很快他便想到了什麼,笑容擴大,露出兩排白得晃眼的牙:「你說,如果本王向你們的天子提出要求,他會不會答應給你和本王的公主賜婚?」

忽韃問,因為這個假設而感到無比愉悅,好像已經看見陸戟身穿大紅喜袍風光迎娶忽宛顏的場景。

赫赫有名的鎮邊大將軍,世代忠良的人,卻娶了一個胡人女子做將軍夫人,這該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啊!

陸戟依然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他塊木頭,沒有更多的情緒變化,忽韃兀自開心了一番才關上房門。

陸戟背脊挺直的站在屋外,誰也不知道他垂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青筋寸寸暴起,用盡了所有的剋制力才沒有一拳打在忽韃臉上!

與此同時,楚懷安怒氣沖沖的衝進醫館,醫館夥計見他殺氣衝天,早就遠遠地躲開,眼睜睜的看着他走進安珏所在的房間,不多時,房間里傳出痛苦至極的嗚咽。

再出來時,他身上的暴戾少了一些,只是身上染上幾分血腥,衣擺處甚至濺了幾滴血,在他身後的房間,安珏右腳小腿以下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頭噠噠的往下滴著血。

到蘇梨房間的時候,大夫又在幫她施針,楚懷安雙手環胸在旁邊看完了整個過程,中間蘇梨吐了幾口血,又繼續昏睡過去。

施完針,大夫離開,醫館里的小丫鬟端了一盆熱水要幫蘇梨擦汗,楚懷安接過盆把小丫頭趕出去。

剛擰了帕子幫蘇梨擦汗,蘇梨便幽幽的睜開眼睛。

她恢復了一點意識,整個人卻很虛弱,臉色慘白不說,眼神也很是渙散,楚懷安只當她還沒有清醒,抬手覆上她的眼睛:「沒事,睡吧。」

蘇梨卻並沒有像前兩天那樣睡過去,她試圖動手把他的手推開,卻牽動傷口倒抽了口冷氣。

楚懷安連忙壓住她的胳膊:「別亂動!」

這一次她傷得很重,右手腕骨錯位,左肩被箭貫穿也傷到了筋絡,以後的行動恐怕都要受影響。

痛得狠了,蘇梨倒是更加清醒,眨眨眼睛,確認般開口:「侯爺?」

「是我。」楚懷安點頭,將帕子疊成小塊放在她額頭上:「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喝。」

楚懷安說完轉身幫她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喝完,喉嚨的乾渴舒緩許多,蘇梨也想好了措辭:「侯爺怎麼知道我在地下城?你見到四方鏢局的人了?」

「嗯。」

「那侯爺看到我寫的信了?」蘇梨追問,楚懷安頓了一下,把茶杯放到一邊:「看了。」

他的表情諱莫如深,蘇梨一時不知道他有何感想,猶豫了一下道:「這遺旨出來的突然,恐怕是背後有人心懷不軌,想以此挑撥侯爺與陛下之間的關係,侯爺莫要中了旁人的計!」

蘇梨的語氣里夾着一絲焦急,她知道楚懷安對皇位並不上心,但這一路還不知道有沒有發生別的變故,萬一他改變主意了呢?

「你覺得我適合當皇帝嗎?」

楚懷安問,蘇梨眼皮一跳與他對視,竟從他眸底看到幾分認真。

他竟然在認真的考慮他適不適合做皇帝這件事!

心底震驚,蘇梨沒敢貿然回答,思忖許久,蘇梨盡量平和的開口:「且不說侯爺適不適合稱帝,如果侯爺要順應旁人擁護繼位,與陛下必然有一戰,如今胡人又蠢蠢欲動,這個時候,內憂外患一起爆發,最終結果會如何,恐怕難以預料,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硝煙一起,黎民將顛沛流離,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如果陛下因為這一道遺旨要置我於死地呢?」

「陛下不會的!」

蘇梨篤定的說,清澈的眸子是不容置疑的堅信。

那閃亮的眸光晃了楚懷安的眼,惑人心魄一般,他抬手用指腹在蘇梨眼角擦了一下:「你怎麼能肯定不會?幾日之前,有八十人奉了太后的口諭,要提反臣的首級回京復命呢。」

那八十個人,殺得他手腕都酸了,整個人像在血泊里蹚了一次。

蘇梨詫異,楚懷安想起什麼,揚起腦袋,將下巴處還很新鮮的傷疤指給蘇梨看:「喏,若不是爺躲得快,這一箭就該從這裏,直接穿透天靈蓋了。」

楚懷安說着在自己的下顎戳了一下。

「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蘇梨訥訥的問,楚懷安拿起她額頭上的帕子又擰了遍水重新放好:「他們身上帶着太后的信物,那麼多人看着,還有得假?」

楚懷安反問,蘇梨皺眉思索,楚懷安越來越見不得她皺眉的模樣,抬手在她眉心揉了一下:「他們要殺的是我,你皺什麼眉?」

說完不等蘇梨回答又自言自語:「你說太后的懿旨要傳出宮,還要派那麼多人離京,陛下他真的能不知道嗎?」

應該不會不知道吧,畢竟他連太醫院的出診記錄都能調出來做對比,在京城形勢這樣緊張的時候,怎麼會不盯緊宮裏所有的消息?

蘇梨順着楚懷安的思緒想了一下,很快發覺不對勁:「侯爺,按照你的說法,那些殺手應該是差不多尾隨迎接使臣的隊伍一路到邊關的,如果陛下和太后早知道遺旨一事,應該把你圈禁在京中,而不是派你出京迎接使臣不是嗎?」

只要楚懷安在京中,就算遺旨一事被爆出來,楚凌昭也可以很快把他控制住,也不至於還要派殺手千里迢迢去暗殺他,這樣也未免太迂迴費勁。

楚懷安抿唇沒有說話。

那夜從那些殺手身上搜出來太后的信物給他的衝擊太大了,他即便有千萬種理由為太后開脫,可那信物就是扎在他心底的一根毒刺,讓他無法忽視。

說了這麼久的話,蘇梨又累了,氣息喘了喘:「侯爺,暗殺一事一定有貓膩,等我好些了,我可以再回京跟陛下稟明……」

「你再回京?」楚懷安拔高聲音打斷蘇梨的話,眉頭上揚泄出怒火:「我他媽還沒死呢!就算要質問也該是我回京親自去,輪得到你替我冒險嗎?我跟你什麼關係啊?一堆爛賬沒算,你不往我身上捅刀子就算仁義了,上趕着管我死活你腦子有病嗎?」

「侯爺?」

蘇梨被楚懷安吼得愣住,無意識的說了兩個字,被楚懷安捏住上下唇:「閉嘴!不許說話!就算遠昭國亡了,也跟你沒關係!天底下苟且偷生的人多了,你給我好好活着!」

楚懷安命令,蘇梨張不開嘴,只能用眼睛瞪着他,也不知道他抽了哪門子的瘋,一臉憤恨道:「有的人天生狼心狗肺,你為他做得太多,到頭來他根本不領情!」

「……」侯爺,你這麼說自己真的好嗎?

使臣團在貢州足足停留了半個月才開始重新啟程。

啟程那日,一個打着四方鏢局名號的鏢隊和使臣團通路隨行。

據說鏢隊護的是一位重傷的女子,不知那女子是何來歷,貢州州府出了一輛六乘馬的馬車護送那名女子。

馬車相當奢華,是貢州州府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行頭,馬車跟在使臣團後面,竟比胡人公主的派頭還要大上一些。

顧忌著女子的傷勢,使臣團一路走走停停,耗了足足三個月才來到潯州。

潯州州府早就接到皇城來的指令,使臣團入城那日,特意將城門大開,還讓官兵發了告示讓百姓夾道歡迎使臣團入城。

使臣團入城駐紮到驛館當夜,自皇城往各州縣發出皇榜。

昭陵夫人楚劉氏,因念子成疾,病重難治,特面向民間招募醫術高超之人入宮為昭陵夫人治病,只要治好昭陵夫人,診金萬兩!

皇榜發到潯州城的時候,剛剛入夜,楚懷安拿着皇榜冷笑出聲。

這一路拖得太久,這是陛下在變相的催促他該早些回京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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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你咋不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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