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但我眼中有光線明亮(ピーターパンシンドローム-上田麗奈)

觀察者即被觀察者。

在量子力學領域，薛定諤的貓處於一種生死疊加態，既生又死，薛定諤的貓既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更不是50%概率活50%概率死，而是處在生和死的疊加態。而當觀察者的觀測行為介入，觀測導致波函數坍縮，量子退相干。當盒子被打開時，觀察者和貓的糾纏態被割離出兩個分支，即觀察者看到死貓和觀察者看到活貓。但是由於生和死的退相干，它們之間並不會出現有有效的信息交流或相互作用。

可如果反過來呢？尼爾斯·波爾認為觀測將改變有一切，他認為在你準備觀察和測量一個粒子之前，它的特徵是不確定的。比如一個電子在雙縫實驗中，在後面測量儀器確定它的準確位置之前，它可能在任何位置，有一定的可能性，直到也只能是在你觀察的那一瞬間，你才能找到它的方位..

那如果全世界的生物閉上了眼，甚至連測量儀器也是去了它們的「眼」呢？這也正是愛因斯坦所擔心的，這個宇宙的真實性是取決於我們是否睜開眼？

陳薪燼現在所做的很簡單，也很難。他不再嘗試直接通過無眠之界作為跳板把地球上的生靈轉移過去，利用權柄的超負荷運載和因果法則的既定，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閉上了眼。

全世界閉上了眼。

連界外之界的所有一切都隨着他閉上了眼。

閉眼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可是要控制並同步一萬萬萬萬萬萬萬……生物閉上眼，卻是一件很難的事。通過三階「薪火的餘燼」，他不再只是單純地燃燒生命，他開始注入一切自己的記憶、情感、心緒、思想。

正如他所說，愛才是世間最大的真理。

愛是情感的一種，源於思想的接觸，源於記憶的塑***凌駕於壽元之上，是比生命還要不可思議的存在。老莊有一句話他不認同，即他從不認為人類的情感只是靠單純的多巴胺和荷爾蒙就能控制。

而現在，他證明了自己沒說出的觀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超脫！」老莊也不受控制地閉上了雙眼，他淚流滿面又手舞足蹈。

你看，命都要沒了，愛還能燃燒。

對父母的愛，對心上人的愛，對朋友的愛，對全人類的愛，對世界的愛。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美無言大愛無疆。

閉上眼，世界和我無關。

世界與我同眠，宇宙和我同眠。

存在的，不存在的一切統統合上了眼，失去了觀察者的觀測行為，地球上一切生物的頭顱、軀幹、四肢如白雪遇到陽春般片片消融，肉體化為虛無，只留下一道道模糊不清的靈魂。緊接着，無眠之界中的夢籠忽然開始瘋狂震動，無論是覺醒者、沉淪者，還是山野精怪、陰蜮鬼魅，但凡有靈者皆紛紛化為一道流光，破開虛空，沉入夢籠之中。

白色的棺材板一一蓋上，形似棺槨的夢籠開始圍繞着陳薪燼旋轉，如同行星圍繞恆星打轉。蓋棺定論，一個人功過是非要等到他死後再由人評說，陳薪燼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但確實已經盡了他最大的努力。一個個白色的棺槨圍繞着他的身體開始拼合起來，與其說組成了一個一億階的魔方，倒不如說更像是組成了一個不存在於三維世界的超立方體

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維持在這種詭異的生死疊加態，陳薪燼帶着無數的白色棺槨開始在時空中漂流。

界外世界，老莊先前帶陳薪燼所去的那個玻璃艙大廳，屬於陳薪燼的世界的那顆，此時玻璃球中早已是一片空洞的虛無，整個地球的生物族群消失不見，失去生命活動跡象的小宇宙像一片荒廢的遊樂園，逐漸滑向了小宇宙的縫隙當中。

陳薪燼帶着無數白色的棺槨在時空當中不知道漂流了多久，他們進到了世界之中最小世界，他們來到了比世界之外還要更外面的世界，他們漂到了最外層宇宙的世界起源，他們經歷了無數地球、無數人類的動蕩起伏，但他們都沒有醒來，他們在自我中沉睡，在沉睡中漂流於時間的長河。

陳薪燼在沉睡中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他在一場永恆的旅途中，除了自己沒有別的風景。什麼也不屬於他，甚至連他自己也不屬於他，他什麼都沒有，因為他什麼也不是。

小宇宙的縫隙中，有溫柔的風吹過……

直到有一天，受某種熟悉氣息的指引，超立方體外形的白色棺槨包裹着陳薪燼在一處風平浪靜的沙灘擱淺。在長河中，他們找到了一片屬於自己的棲息地。

不再漂泊，不再流浪。

隨着超立方體夢籠在時間長河中擱淺，無數白色的棺槨逐漸從超立方體的狀態松解開來。夢籠不屬於現實世界，他們獨屬於一個特殊位面，因此狀態一接觸，白色的棺槨緩緩沉入無眠之界深處處於老莊世界的那一層。

白色棺槨中的修士靈魂最先蘇醒過來，他們一個個從棺槨之中爬了出來，走到了棺槨群的中央，將地上躺着的陳薪燼圍了起來，像一場詭異無聲的朝聖。陳薪燼躺在地上不言不語，他的靈魂與無眠之界相連，在眾人看不到的視野里一條條無形的因果線從他身上蔓延而出編織成一個全新的大陸世界。

他是一座造物的橋樑。

他不再看到一切，他的眼睛不再黑亮也不再有燦若黃金，就像燒毀過後的玻璃殘渣，呈現出一種空洞無神的灰。他們低着頭看着他，可是同樣茫然無措的眼神里倒映着的卻是眼前不同的景色和不同的一切。

家沒了。

肉身沒了。

什麼都沒了。

正在眾人出神之時，頭頂剩餘的那一座座凡人夢籠瘋狂震動，一道道流光破空而出，化為一道道流星落入老莊世界。

凡人未曾覺醒並不足以支撐靈魂在無眠之界的獨立運作，肉身已失的他們開始通過靈魂投胎轉世的方式重生。

被這一道道流星驚醒，有的修士如夢初醒，竟率先主動解體，加入流星的行列。

家破人亡是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的結局，他們寧願重新來過，也不願再承載痛苦的記憶，以靈魂之身而無法在現世與愛人、夥伴相會。

王希孟就是其中一類。

謝靈雨也在那些流星的行列，可他的肉身早在全世界閉眼的那一刻消融殆盡。沒有了肉身的他就註定無法再與他的小石榴相會，除非謝靈雨能主動覺醒，可那卻得將命運寄托在虛幻的概率之上。再者，王希孟也不願對方為了他再度放棄肉身。

肉身已隕，但強大的靈魂還在，做出了一番佈置，確定了自己的轉世能與她相遇，他便對着躺在地上的陳薪燼一拜，隨即主動解體，化為漫天流星中的一顆。

陸陸續續化為流星的人大概佔了一半。

大道無情，可人有情。

但這並非一件值得批判的事，修道之人再如何潛心修道，也總有自己放不下的東西，因為他們是修道的人，不是修道的神。而選擇繼續以靈魂之體存活在無眠之界的人也有各自的原因，師父、師兄，還有穆松柏等人，他們選擇留下。

因為他。

他還在。

即使他不再能看，不再能聽，不再能有所感覺。

朝聖般低頭注視着他的人群漸漸散去，人來人往，不在他淡灰色的眼眸里留下一絲痕迹。

我將什麼樣的手，去伸向什麼樣的宇宙呢？

宇宙不屬於我：因為宇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