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世界的終點（第二更）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這話並非泛泛之談。我們的科技領先你們太多，已經超出了地球上人類所能想像的極限，空間、時間都可控的、可壓縮的，我們用類似芥子納須彌的空間壓縮技術將一整個宇宙放進一個密閉的玻璃艙中。除此之外，我們處在一個三維世界，四維時空，由三維空間加上一個一維時間構成，你或者物質如何運動和發展取決於你們所處時空的性質，而我們恰恰能利用引力來拉伸和扭曲時間和空間。」老莊輕聲嘆息道，「在我們的時間裏是一年，在你們的時間裏卻是一個漫長輪迴。我剛來這裏時還是個正值大好年華的年輕人，現在我已垂垂老矣，多少個輪迴又何必再問。」

陳薪燼心頭一顫，就算老莊不明說，他也知道那將是成千上萬個輪迴。

「意義呢？我不覺得你們耗費如此巨大的精力打造了這麼一個工程就只是為了欣賞人類在茫茫宇宙里絕地求生。」陳薪燼苦澀道。

一直以來始終保持微笑的老莊此刻慘笑道：「意義？如果我告訴你你們活在我們的世界之中，可我們未必就不是活在另一個更大的外面世界之中呢？數千年前，嗯，這裏的時間是以我們的時間來說，我們的科技和修真文明就已經發展到了一個巔峰。文明發展到了巔峰，就會觸及到一些低級文明所接觸不到的位面，也就是在那時我們漸漸發現了我們所在的世界不過是一本詭異書中的世界。不對，也有可能，我們能發現，說不定就是因為作者想讓我們發現。你明白嗎？不管是你的世界，還是我的世界，歸根結底，我們都只存在於一個世界，我們是一本書的悲喜劇人物，在那字裏行間流動。所以從那時起，我們打造了無數個類似你的世界的小宇宙，我們想藉助著無數個小宇宙，從你們身上找到我們的超脫之道。這是我對你的期望，也是無數個世界無數個宇宙對你的期望。」

「另外，圖兔，你出來。」老莊忽然轉頭呼喊道。

「啥事？」一隻肥碩的兔子蹦蹦跳跳歡快跑出。

「有些事從我的角度不方便講，你跟他說。」老莊擺了擺手，身形消失不見。

許久未見的圖兔看到陳薪燼眼睛一亮，一口氣蹦到他的肩頭，開始接過老莊的話頭開始說道：「這無數個小宇宙成立之初，曾有數百個類似主人這樣的管理員，他們的任務就是促進小宇宙中的生物繁衍與進化，並暗中幫助他們從小宇宙中超脫出來。可是那些管理員一個接一個漸漸在管理小宇宙的過程中迷失了，在我們的世界，管理員修為再高也只是個人，可在小宇宙中，他們不僅生殺予奪，還可以制訂並修改宇宙規則。管理員沉淪自己的慾望當中，許多小宇宙不再遵循我們這個世界的規則運行，而是被他們擅自修改。」

圖兔頓了頓，繼續說道：「你知道管理員利用許可權要操控一個人類有多簡單嗎？只需令其分泌多巴胺就可以使他產生愛情的錯覺，只要令其分泌荷爾蒙就能激起一個人的慾望，而通過提升腎上腺激素就能使得一個人畏首畏尾的人精神十足勇氣可嘉。我們這個世界的生物學遠超你們想像，這個世界的人類族群以自己為模板創造了你們，人類大腦中的神經元怎麼工作的呢？信息處理過程包括接受輸入，處理，輸出這麼三個階段。對應到一個典型的神經元上就是樹突，胞體，軸突。神經元是人類認知的基本單元，從本質上來說，神經信號是一種電信號，其傳導速度極快，信號在神經上傳遞時表現為電位變化，但在胞體間傳遞時卻有不同的介質。產生不同的介質是因為，電衝動打開了電壓門通道，使得末端中的一些化學物質釋放，被相鄰神經元的受體結合，打開這個神經元的配體門控通道，有轉變為電衝動。通過控制電信號，管理員可以操控一個人的肉體、情感、記憶、思想。人類開始用手走路，用腳寫字，太陽不再東升西落轉而毫無規律，醉生夢死之中，甚至有的管理員向世界委員會提出將小宇宙向我們世界中的權貴階層開放從而謀取大量利潤。而這，終於惹怒了當時身為委員長的主人。」

圖兔跳下陳薪燼的肩頭，繞着他轉了個圈，道：「打個比方吧，知道米諾陶諾斯嗎？」

自己所在世界的神話，陳薪燼當然知道，米諾陶諾斯，米諾斯的牛。

米諾斯趕下拉達曼迪斯成為新一任克里特島的國王之後，他向波塞冬拜祈神跡以便證明自己的篡權是正當的，於是波塞冬賜給了米諾斯一頭巨大的白色公牛，要求他將其祭獻給自己。但是這隻公牛實在是太美麗了，米諾斯最後宰了另外一隻公牛來祭獻，憤怒的波塞冬詛咒了米諾斯的妻子帕西菲，使其患上了嗜獸癖。為了遮醜，米諾斯請來代達羅斯為帕西菲製造了一隻木製母牛，把她藏入其中。由於做的過於逼真，白色公牛看上了這隻母牛並與其交配，帕西菲因而懷孕，隨後生下了一隻牛頭人身的怪物米諾陶洛斯，字面意思即為米諾斯的牛。

米諾斯讓代達羅斯建造了一個異常複雜混亂的迷宮Labyrinth用以困住米諾陶洛斯。卸磨殺驢，殺人滅口，為了不讓其他任何人知道怪物的來歷和迷宮的進出方法，米諾斯將米諾陶洛斯，代達羅斯和他的兒子伊卡洛斯Icarus三人一起關進了迷宮裏，又下令他統治下的雅典每年進貢若干少男少女以供牛頭怪享用。代達羅斯隨後收集了鳥類的羽毛，並用麻繩捆在一起，用臘封牢，製造了類似翅膀的東西，並和伊卡洛斯兩人一起逃離了克里特島...隨後的故事相信沒有人不知道了，伊卡洛斯玩的太愉快，飛的過於接近了太陽，高溫將臘融化，失去了翅膀的伊卡洛斯掉入海里被淹死。

幾年後，牛頭怪的暴行終於激怒了以為少年英雄，血氣方剛、憂國憂民的雅典王子忒修斯為拯救自己的子民，自薦奉供怪物的犧牲去克里特，他行前與父親愛琴約定，如能殺掉怪獸，歸來的時候上將懸掛白礬。當米諾斯國王驗收新的一批進貢來的少男少女時，女兒阿利雅德妮公主在一旁暗暗看上了忒修斯。她私下去看望那英俊小夥子，當忒修斯表示此行是來誅殺牛頭怪時，公主更加愛慕他，送他一把利劍做武器，還交給他一團線，讓他把線頭系在迷宮入口處，且走且放線，為脫身留下記號。忒修斯等人進入了迷宮，經過一番搏鬥，真的殺死了牛頭怪，又依公主所教的辦法走出迷宮。

當天夜裏，他們帶着阿里阿德涅公主一起逃亡。途經納克索斯島，命運女神在忒修斯的夢中告訴他：他們的愛情不被祝福，他們的結合只能帶來厄運。醒來之後，忒修斯明白自己雖然深愛着公主卻無力與神祇對抗。他叫醒同伴，在黎明的第一縷曙光照亮大地時駕船離開了納克索斯島，留下熟睡中的阿里阿德涅。

阿里阿德涅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被遺棄在荒島之上，不知所措又傷心欲絕。她的哭泣如影隨形在如箭般逃離的船尾。正在這時，酒神狄俄尼索斯出現了。這是命運的安排，他們相愛了。酒神將一頂鑲嵌著七顆晶瑩剔透的華冠戴在了心上人的頭上。

然而，阿里阿德涅只是個凡人。終於有一天，她永遠地離開了狄俄尼索斯。酒神拿着那頂華冠在島上久久地徘徊，悲痛欲絕。這時，華冠忽然升了起來，飛到天上化作了星空中的北冕座。

沉浸在痛苦之中的王子忘記了與父親的約定，船隻懸掛着黑帆，無法接受失去愛子的現實，縱身投入了大海。為了紀念愛民如子、愛子情深的國王，人們見這片海域稱為「愛琴海」。

被忒修斯消滅的牛頭怪倒上了天，成為冬夜裏顯赫的金牛座。

「這和你要說的有什麼關係？」陳薪燼問道。

「這個故事如果換個角度，你會看到更多不同的東西，比如我告訴你，你們世界所謂的諸神就是我們世界的管理員呢？很有意思是不是？因為試圖欺瞞管理員波塞冬，帕西菲便患上了嗜獸病，可這一切並不是結束。米諾斯無形之中受到管理員的操控以遮醜為名將自己的妻子藏身於一隻木牛之中，可好巧不巧，白色公牛又恰好對一隻木牛發情，竟使得帕西菲打破生殖隔離懷了孕。再來，命運女神為了幫助酒神狄俄尼索斯，在雅典王子忒修斯的夢中告訴他：他們的愛情不被祝福，他們的結合只能帶來厄運。雅典王子就真的就此拋下了算得上生死與共的公主阿里阿德涅，而恰逢公主阿里阿德涅不知所措又傷心欲絕之時，酒神完美出現，世間的一切巧合都是如此剛剛好嗎？你永遠無法想像，一個隨心所欲、心想事成又近乎永生的人無聊起來的時候能玩出什麼樣的把戲。那些管理員沉淪其中，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和榮耀，總而言之，那些管理員的歷史，就是一部荒誕史、一部淫亂史。」

「老莊也曾扮過什麼人嗎？」陳薪燼輕聲問道。

圖兔的兔臉上出現極其擬人化的笑臉：「你不是已經去過了嗎？」

「去過……老子的道場？！」

「正是。教化人民，宣揚思想，闡述大道，這才是一個管理員該承擔的責任。」圖兔前肢微微抬，站了起來，「自管理員之亂之後，主人就知道了管理宇宙之能並不是一般人能輕易勝任的。他驅逐了所有的管理員，親自對這無數個小宇宙進行管理，並在每個宇宙留下了一對情感淡漠、無欲無求的仿生人協助他進行相應的管理。」

「千帆和沉舟嗎……那無眠之界又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把宇宙比作一台電腦，天道就是系統，天劫就是殺毒軟件，而修士就是電腦中的病毒。殺毒軟件如果殺不死病毒時怎麼辦？很簡單，備份，放入隔離區，而無眠之界就是這麼一個備份區兼隔離區，每一次宇宙大坍縮回歸奇點，靈魂就會回歸無眠之界的夢籠中重置，直到再一次宇宙大爆炸生命誕生，夢籠中的靈魂紛紛落入地球世界，創造出外表不一而多姿多彩的人生。」

一聲輕嘆落下，老莊忽然出現他的身邊。

「時間是一種線性連續，允許變數發生，其中又有許多節點。在節點上，演演算法將無數種可能性收斂在一個單一的瞬間，在這個時間點上，可能性只有一種。然後隨着波函數塌縮，各種路線集結成的節點再次分歧發散，一次，一次，又一次。從宇宙大爆炸到生命的起源，時間開始流動，直至宇宙大坍縮，時間將開始倒流，一切都將歸於原點。陳薪燼，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會找上你。事實上，我找上的不只是你，在過往漫長的歲月里，我早就嘗試過每個世界中的每一個人物，每個人都曾是主角，在我定義的世界裏。奇點是一個節點，宇宙大爆炸是一個節點，生命的起源是一個節點，宇宙大坍縮是一個節點，而現在你看你們的宇宙，又快到達碰壁的節點了。記得當日在神農架鬼市時我對你說的話嗎？」

「鬼市？」陳薪燼靈光一閃，「難道……那個算命老者是你？」

「不錯，通往N市的任何一條道路，都可以把你引向世界的終點。」老莊微微一笑，「但是通向N市的道路，如果徑直通向世界的終點，同樣可以引導我們返回N市。這就意味着，作為我們起點的N市，也是我們打算去尋找的世界終點。」

無眠之界，陳薪燼的起點，也將是世界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