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已死再死

59 已死再死

「孫子哎,你看見了,是不是?」

林彤站在我面前,虎著臉瞪着我。

我眼皮往下耷拉,看到她兩隻手正在扣著深藍色西褲上的一條纖細的「驢牌」女式皮帶。

「LV的皮帶得多少錢?八百下得來嗎?」我背上包,邊問邊回身。qδ.o

「去你的吧,一聽就沒闊氣過。這一條皮帶,值你這一身……至少得百八十倍,還得朝上。」

林彤說得有些啰嗦。

正常,剛才那一幕的尷尬,也只能用這種插科打諢來化解。

冷不丁一開眼,一女的,背對着我蹲在牆角,撅著個大白……

「今天的事,你要敢說出去,我不敢保證你不得好死,但肯定跟我爸說,讓他把你發出去的畢業證、資格證給收回來!」林彤惡狠狠威脅我。

我已經兩隻眼都能夠看到……或者說,是額頭正中的那一隻「眼」起了關鍵作用,本來已經看過一遍的院落里,這時看來,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本來空蕩蕩的房舍院落,此刻,側屋房檐下,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正坐在一條凳上,抽著旱煙望天兒。

「滾你娘的!」

有着絡腮鬍的中年男突然回頭罵了一句。

「你再罵一句?」

隨着話音,一個比中年男年紀明顯小不少,也算有幾分風韻的女人快步來到門口,一把就揪住了男人的耳朵。

「你再罵一句我聽聽?」

「撒手……疼!」

「有種你再罵?」女人不依不饒,「你也知道我就是嘴敞,我就是說說。我原先對咱爹啥樣,你沒看見?凡貴兒,你就不想想,我為啥今天敢罵那老不死的?」

「因為啥啊?嘖……你先撒手,疼……」絡腮鬍男,面對身材比自己矮小了近三分之一的女人毫無招架之力,只是求饒。

「還他娘的因為啥……」

女人終於撒手,一臉恨恨,臉色漲紅:「咱都是二婚,我也不怕鄰居指手畫腳。打從進這個家的門,我也是奔著過日子、過下半輩兒來的。前陣子我咋樣,你沒看見?我為啥罵你爹?為啥?他老不修!」

女人是個潑辣的主兒,臉越發漲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啥意思?」男人的臉色也變了。

女人咬牙,朝着院子另一個角落一指:「我早上上廁所,明明從裏頭鎖了門了,他居然用鑰匙從外邊開門兒。還沒等我提褲子,他就直接進來了,還已經把褲子脫了,那玩意兒還……還直著……你說他是啥意思?」

「媽的巴子……」男人的臉孔變得猙獰起來,「韓文梅,我就問一句,這是真事兒?你沒說瞎話?」

女人眼睛瞪得更圓:「我說瞎話?我往我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大嬸子給咱倆說媒的時候,就跟我提過,說你爹之前因為辦那點子『臟事兒",在大牢裏蹲過六年。他啥樣,你還不知道?我今天就把話喊明了,要不咱就跟他分家,咱單過,要不,咱倆就離!」

「不用!」男人把旱煙桿掉過來,在牆上一下一下地磕:「分啥家啊?這房、這地,都是咱姥爺的,他本來就是倒插門兒,這是把俺娘磨死了,他才算是『當家"了,他有啥資格分家?」

女人問:「那你啥意思?」

男人陰沉着臉,好一陣子都沒吭聲,再開口,卻先咧嘴陰森森一笑:「他不是想那事兒嘛,行,我成全他。」

見男人起身,女人臉上閃過驚慌,一把拽住他胳膊:「你想幹啥?」

「買葯去。」

「別瞎弄!你給我進來……」女人是真慌了,連拉帶拽把男人往屋裏拖。

男人穩如泰山,半晌,回頭笑得更陰狠:「放心,我不買老鼠藥,毒死他,我得償命,不值。我上鎮上的藥店,買『俺哥"去。」

「你啥意思?」女人一臉懵。

男人嘿嘿笑出聲:「晚上我跟老爺子喝兩盅,酒里,就放兩片兒小藍片兒就行。到時候,屋裏的爐子燒熱點兒,你,換我給你買的那件……就那件兒咱去蘇州結婚旅遊的時候,我給你買的,只讓你穿給我看的那件子旗袍。」

女人眼神閃著惶恐:「他快七十了,血壓又……你真想弄死他啊?」

「他自己作死,我成全他。」

男人撂下一句,跟着就頭也不回的出了門,也沒打傘,獨留下女人愣怔半晌,忽然像是反應過來,匆匆追到門口,扒著門框,壓着嗓子喊了一句:

「葯擱酒里,你不也得喝?老東西死了,你是折騰我,還是先給他辦白事兒?」

女人終於回過身,朝着正屋獃獃看去,眼色逐漸發狠,咬着牙,回到之前出來那屋,重重地把門給關了。

「哐啷」一下,我才醒過神來。

「這……這老爺子……那是真作死……」我緩緩搖頭。

身旁,林彤冷笑一聲:「該死,爽死他,倒是隨他願了。」

我神經一跳,回過頭看她。

林彤和我對視,眼珠小幅度緩緩移動了幾下,把右手抬了起來。

她的右手,握着我的左手。

「那房間之前沒人,這兩口子,肯定不是人。我看不見你能看見的,剛才看見了,估計,就是因為抓着你的手。」

我點點頭:「的確是,我能讓人看見我所看到的。」

我驀地醒過神:「你沒事兒抓我手幹啥啊?」

「我本來是想掐你的,想給你提個醒。」

「提啥醒?」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林彤望着我冷笑:「你看見我的——腚了!」

「腚」是個名詞,分誰說。

在現如今的場合,在這個村子裏,但凡有個會喘氣的,說出這個字,都是理所當然。

可林彤受過高等教育,可以說,她完全和這個字絕緣才對。

現下,她刻意把對身體某個部位的稱呼,本來可以用兩個字來說的,硬是說成一個字的代名詞……

「姐,你真幽默。」我由衷道,但臉上的表情一定沒那麼自然。

因為,林彤的指甲已經嵌進了我的手背兒。

來到相鄰的另一個院子,看到得是相似格局的院景,卻是不同的人。

同樣是一男一女,卻都要年輕許多。也就是,都二十三四歲的模樣。

看到這兩人,我立時停住了腳步。

林彤仍然抓着我的手,自然也看到了那二位。

她倒是沒忘了正事,提醒我:「趕緊地,找雅雲吧。」

我搖頭,眼睛死盯着正屋裏對坐的年輕男女,片刻,一字一頓地說:「他們已經死了,我不想他們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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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倌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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