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得到之後
大秦帝國引來了貴如油的春雨。
可是大秦帝國的雍州，已經被破了，倒也算不上是兵不血刃，只能說是，解決掉了一些鐵骨錚錚的漢子。
元正進入了雍州，進入了這座厚重典雅的府邸之中。
一眼望去，大秦的建築格局，沒有多麼的花哨，但就是沉穩厚重，大巧不工，端凝沉雄。
朱雀和蒙金站在元正的左右，兩位天境高手保駕護航的滋味，其實還是非常不錯的，雖說元正進入了冥境，不過大秦之地，終歸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有沒有天境高手護駕，那是截然不同的。
林廣稟告道：「雍州大小城池，三十六座，已經盡數拿下，敵軍首腦，無法歸降的，也都盡數斬殺。」
元正聞后淡然的點了點頭。
說道：「人啊，都是非常矛盾的。」
「我進攻大秦的時候，希望會出現許多的歸降將士，然後我們自己也可以少死掉一部分的將士，但事實上，我更加欣賞那些寧死不降的漢子。」
「大秦雖然氣數已盡，不過仍然有人願意為這個氣數已盡的帝國拋頭顱灑熱血，這樣的大秦，即便是亡了，也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傳我令，所有戰死的大秦將士，厚葬。」
林廣道：「遵命。」
拿下雍州之後，元正的心裏就已經開始盤算誰才是雍州之主，雲端之巔目前的陣容里，還真的沒有合適的人選。
思來想去，元正想到了一個人。
李澤欽，曾經也在大秦的雍州修繕城牆，總領大小軍務，從政一事，也是頗有火候，不管怎麼算計，他都是一個非常適合的人選。
雍州城內，有着兩位天境高手，更有朱雀這等戰力無法按照常理衡量的高手，元正當然可以放心的出現在雍州任何一個地方。
元正叫來了李澤欽和李鈺。
李澤欽看着今時今日的元正，心裏有些難受，也有些高興，總之五味雜陳。
難受的地方在於這個少年終歸對大秦帝國的戰爭掌握了主動權。
高興的地方，這個少年沒有乘人之危，依舊動用龍脈之力，給整個大廈將傾的帝國，送去了一場貴如油的春雨，不管怎麼說，大秦的老百姓都是無辜的。
但事實上，元正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元正不給大秦一場貴如油的春雨，那麼就算他得到了大秦，也會是一個燙手的山芋，田地乾涸，老百姓們飢不擇食，到了那般田地，元正到底是要開倉放糧，還是見死不救？
無論怎麼選擇，對於元正來說，都是一件會傷及元氣的事情。
這一場春雨，不僅僅是為了安撫大秦的老百姓。
李鈺沉默了，在雲端之巔居住了很久之後，也差不多了解了雲端之巔的政治體系，心裏感慨，這是大秦沒有的優勢，大秦帝國雖然上下團結一致，可是雲端之巔也是如此。
再加上，雲端之巔的權力結構，是根據能力大小來決定的。
貴族當然也會有貴族的特權，如李塵，傅玄黃這些人以後的子嗣，肯定也會世襲罔替，不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只要能力足夠，也會成為下一個李塵，傅玄黃。
再加上，雲端之巔奉行的無為而治，並沒有像當初的儒家一樣，給這個天地制定下來了的規矩，也沒有給君王集中權勢的籌碼。
老百姓的心裏，每一次想到雲端之巔這個的結構之後，心裏也會送掉一口氣。
因為在大秦，參軍入伍是一個不錯的出入，不過將軍做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即便沒有所謂的殺身之禍，可是想要更上一層樓，那也是非常的困難的，除非遇到了非常寶貴的機會，否則，走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只能在人情世故之中，慢慢的腐朽。
這一點，在四國的廟堂之上是通用的。
漸漸地，李澤欽和李鈺，也認可了元正的雲端之巔，同時也發現，元正對於權力的慾望，似乎不是那麼大，他只是想要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
至於榮華富貴這種事情，元正還真的不是怎麼上心。
大概見識過江湖之深遠的人，對於所謂的榮華富貴都不是那麼的上心。
卻不知，元正這一出，不爭就是大爭。
本質上，元正當初成立雲端之巔，身為鬼谷門徒，自然而然的就要在大爭之世里做點事情，代表鬼谷派去改變天地的命運。
儘力而為而已，至於元正會不會成為所謂的人皇，他自己也不放在心上，不過肯定是要出現一位人皇的，即便那個人不會是元正。
上一次天下一統的時候，那是上古時期的事情了。
人們懷念上古，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上古，沒有那麼的複雜，並且還穩固了後世的基礎。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許多老百姓們的宿命。
但是，有的老百姓願意這樣，自然就有些老百姓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於是乎，就有了爭鬥。
結束這種爭鬥之後，大概就會為元正心中的那個王道樂土，真正意義上畫出一個雛形出來。
元正說道：「當初我也在雍州來過，只不過當初我的身份是宮恆，來到這裏之後，也是抱着遊歷一下大秦的心態，順帶看一下，大秦的江湖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往往，江湖上的態勢，其實也代表了廟堂之上的態勢。」
「大秦的江湖，談不上暮氣沉沉，反倒是比大魏的江湖更加厚重，更加深遠，更加的有人情味，總體來說，對於大秦，我還是比較欣賞的。」
「可惜啊，天下四足鼎立，註定不會太平的，每一個君主，都有着自己的鯤鵬之志。」
「大人物的志向背後，往往都是無數人的悲歡離合。」
「其實，就連我也是如此，我做到了這些事情，也有許多的人，因為我的緣故，死了，或者死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夜晚，或者死在了戰場上，或者死在了與他人的爭鬥之中。」
「我心中有愧，然而路還要繼續走下去，直到走完這一段旅途。」
走到盡頭之後的風景，元正沒有想像過，是怎麼樣，那就是怎麼樣。
現在還沒有走到盡頭，光是想像，也沒有多大的裨益。
李澤欽問道：「那麼尊座又想要如何治理雍州之地。」
大秦氣數已盡雖然是真的，不過大秦的軍事實力依然是不可小噓的，畢竟背後有着高高在上的天神撐腰。
在如何治理雍州的這個問題上，元正也是格外的謹慎。
換一句來說，如果雲端之巔得到了雍州之地，讓雍州的老百姓非常的不滿意，那麼整個大秦的老百姓，都會對雲端之巔非常的不滿意，到時候引發出來的後果那也是不敢想像的。
也就是說，如果照顧好了整個雍州之地老百姓的情緒，就等於照顧好了整個大秦老百姓的情緒。
老百姓雖然自古隨大流，誰給口吃的，誰就是爹娘父母，但是也不能不察，若想政興，必順民心。
元正說道：「對於如何治理雍州之地這個事情，我自己也比較迷糊，說實話，我終歸不是秦人，來到這裏之後，許多事情都不懂，如果讓我貿然的治理雍州之地，可能會出現許多的差錯。」
「以我之見，叔叔你以後就是雍州之地的主人了，如何治理，叔叔來決斷，你覺得如何？」
李澤欽愣住了，沒有想到元正竟然這麼直接。
就連林廣等人，聽到這話以後，也是愣住了。
李澤欽當初是不願意歸降雲端之巔的，被元正軟禁了起來，軟禁結束之後，就成為了雍州的主人，這樣的待遇，會讓許多拼死拼活的將士們，心中有所不服的。
這件事處理的稍有不慎，必然會傷害到部分將士們的心。
再加上，就算李澤欽成為了雍州之地的主人，可是李澤欽身邊的將士們，也都是雲端之巔的將士，至於大秦歸降的那一部分將士，早已經被元正安排至雲端上城和靈州之地，不可能讓那些將士繼續留在雍州之地的，萬一反水了，也還是一個麻煩。
李澤欽從政，身邊的人，都不是自己的人。
對於一個未來的政客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考驗。
比如說，有些將軍不服氣李澤欽，故意給李澤欽難看，讓李澤欽許多舉措，都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得到執行。
甚至，還有可能出現架空李澤欽的情況。
在不知不覺之中，成為了一個傀儡，也是真有這種可能的。
李澤欽臉色難看的說道：「我恐怕沒有那樣的才能。」
元正說道：「據我所知，叔叔的才華，治理整個雍州，應該是綽綽有餘的，何必如此自謙呢。」
「我也清楚，叔叔的心裏到底都在懼怕着什麼。」
「既然叔叔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那麼容后再議，也不遲。」
「不過，這裏曾經是效力過的地方，叔叔應該不介意，帶着我，去雍州的大街小巷上四處轉悠一番吧，也好讓我再有領路人的情況下，了解一下雍州的風土人情，我的心中，對於雍州未來的政治舉措，也好有一個準備。」
李澤欽說道：「其實我也知道你的心裏都在想些什麼，不過想要得到大秦百姓的民心，以我之見，還需要開倉放糧，還需要安撫懷柔，死去將士們的撫恤金，也不能少。」
答應這樣的請求倒也無妨，畢竟這一戰，總體來說，還是非常順利的，並沒有如何的勞民傷財。
雍州的府庫還是比較充盈的。
安撫懷柔這種事情，用真金白銀來做，倒也綽綽有餘。
不過換一個角度來看待，假如下一次戰爭不是那麼的順利，死傷無數的情況下，繼續按照李澤欽這個辦法用來聚攏人心，安撫懷柔，恐怕雲端之巔的府庫也不一定能夠招架得住。
這一件事，還真的把元正給為難住了，因為一旦答應了李澤欽的這個請求，就意味着，元正日後在大秦的每一次戰役，都要確保大獲全勝。
別說失敗了，就連慘勝，都是不被允許的。
思考再三，元正說道：「既然是叔叔提出來了這樣的請求，我便答應了。」
李澤欽心中鬱悶不解的說道：「你就這麼相信我？」
元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是這樣，叔叔是大秦的人以後也會是大秦的人，即便我得到了整個大秦，整個大秦也都成為了雲端之巔的疆域，可是秦人血脈深處的東西是不會改變的。」
「叔叔也會如此。」
「不過那個時候，天下大同，誰是秦人，誰是魏人，都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這個天下，註定是要統一的，即便不是我統一了這個天下，自然也會有另外一個厲害的人統一整個天下，這是歷史的必然性，在這樣的趨勢面前，叔叔是魏人也好，秦人也好，有什麼家國情懷也罷，都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我心中自然也希望，四國的老百姓，可以放下曾經的成見，和仇恨，在一張桌子上吃肉喝酒，其樂融融，我也為了這件事情一直都在努力。」
「難不成，叔叔不想要看到這樣的風景。」
一時間李澤欽無言以對。
便是連朱雀這樣的大神，都對此時此刻的元正流露出來了的欣賞的神態。
沉思良久之後，李澤欽說道：「既然你想要在雍州到處走一走，那麼我們就去走一走吧。」
元正哈哈一笑道：「好，爽快。」
李澤欽帶路，李鈺跟在後面，元正這一次也沒有帶着兩位天境高手護駕，他自己已經是冥境高手了，再說了，以元正目前的實力，即便是面對天境高手，打不過是打不過，但還能拖延一會兒，足以拖延至朱雀和蒙金過去救駕。
這便是來自於強者的底氣。
李澤欽沒有帶着元正去往繁華鬧市裏，而是抵達了雍州郊外，一個農戶的家中。
一座比較寒酸落魄的土房子，一條看門狗，一片莊稼地，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老人家，身着一襲粗布麻衣，腿腳還不是多麼的利索。
春雨過去了，莊稼地里還比較濕潤，老人家一個人坐在門檻，泡了一壺粗茶，見到李澤欽和李鈺來了之後，這一位老人家趕緊起身。
說道：「老朽見過大人。」
李澤欽擺了擺手說道：「徐老不必多禮，今日來的匆忙，沒有來得及給你帶來一些糧油大肉，還希望徐老不要介意這件事。」
徐老微笑道：「大人這話言重了，這些年來，也多虧了大人的照顧，讓我有了這點莊稼地，和這個容身之所，否則，我早就餓死了。」
元正看了一眼這個老人家，瞎了一隻眼睛，在平日的生活當中，註定會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
李澤欽向徐老介紹道：「這一位就是元正，雲端之巔的主人。」
徐老的臉色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平靜的看了一眼元正，說道：「原來是這般尊貴的客人啊，可惜我這裏沒有好酒好肉伺候，希望公子不要嫌棄。」
一邊說着，徐老給元正倒了一杯茶。
茶葉是滿天星。
看得出來，這個老人的生活狀態，非常的拮据。
三五人沒有進入屋子裏面，因為屋子裏面會更加的寒酸，屋子外面，好歹可以看見遠方的城池，和秀麗的山水。
坐在小板凳上，李澤欽說道：「徐老本來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的，當初不管怎麼看，他的晚年都會非常的幸福。」
「可是，事與願違。」
「徐老的妻子，在年輕的時候帶着女兒離開了，聽說是將女兒偷偷摸摸的賣給了一個大戶人家，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具體有沒有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還是未知之數。」
「兩個兒子，和大秦許多的熱血兒郎一樣，參軍入伍了。」
「可惜，戰死沙場了，戰死在了蒼雲城。」
「並不是死在了大魏將士的手中，而是死在了李塵將軍的鳳翅鎦金鎲之下。」
「撫恤金雖然下達了，可是老人家堅持要用那一筆撫恤金，給自己的兩個兒子，尋找了一塊不錯的陰宅。」
「雖然尋找到了兩個不錯的陰宅，可是老人家的兩個兒子，和所有的將士們一樣，因為來不及安葬，被統一的一把火焚化了。」
「只能將兩個兒子小時候的衣服，安置在那陰宅之中。」
「戰爭，註定是要流血流淚的。」
「不說遠方了，就連這個雍州境內，許多老人家的兒子，戰死在沙場上，或是死在了鳳翅鎦金鎲上，或是死在了天聖霸王矛上，總之，不管怎樣，都和雲端之巔有着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
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徐老就是其中一個，所以他對元正沒有什麼好感，也沒有什麼惡感。
元正很平靜，也沒有如何的難受，這本來就是一筆糊塗賬，因為雲端之巔的將士們，也有不少死在了大秦鐵騎之下。
這一筆賬，根本不知道如何去算。
元正問道：「如這樣的老人家，雍州之地還有多少？」
李澤欽道：「依你之見，如何處理這些事情？」
元正說道：「將所有的老人家集中在一起，安置，派專人侍奉，能自給自足的，盡量自給自足。」
「沒有了兒女在跟前晃悠，的確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可是，悲哀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們能夠彌補多少，那就是多少。」
李澤欽這樣說道：「雍州之地，如這樣的老人家不在少數，眼下戰爭還沒有結束，將過多的真金白銀，用在了這種事情上，對於你未來的大局來說，也不見得是一件什麼好事情。」
元正徐徐說道：「戰爭暫時不會開始的，大秦如今正在整理內政，沒有小半年的功夫，我們也不會和大秦開戰的，在這一段日子裏，還是先將雍州的老百姓盡量都照顧到。」
「只能如此了。」
李澤欽道：「你就不介意？」
元正道：「介意不介意，事情已經擺在這裏了，不處理掉的話，永遠都是事情，甚至還會有更多的老人，因為沒有力氣端碗吃飯，而活活餓死。」
這一次，李澤欽終於體會到了元正對雍州之地的決心。
說道：「既然公子有這樣的想法，那我願意成為雍州刺史。」
元正看了一眼這個瞎掉了一隻眼睛的老人家說道：「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我知道你的心裏很難受，不過，我只能盡量保證，如你們這樣的人，往後可以有一個不錯的下場。」
「我也不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魔主，我會善待你們。」
「既然你已經沒有兒子了，就把我當做你的兒子吧。」
徐老的眼睛沒有紅潤，只是微笑着的點了點頭，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兒子當然還是親生的比較好，如果有的選擇，這一位老人家，也不願意在這裏遇到元正。
元正和李澤欽在這裏並沒有久留，李澤欽帶着元正繼續在雍州許多孤單的老人家裏探訪，每一次都沒有帶着禮物。
不過這一次跟着李澤欽散步過後。
雍州境內，許多生活拮据，沒有兒女在跟前的老人家，紛紛穿上了新的衣裳，紛紛住到了不算體面，也不算寒酸的院落里，吃的飯菜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不過也有油水了。
就是這一件事情，雍州的府庫，頓時縮水了一大截。
戰爭，只能讓勞動力慢慢的減少，一個青壯，就是家中的頂樑柱，隨着戰爭的開始，許多人的家中，都已經沒有頂樑柱了。
那麼元正，就要成為無數人家中的頂樑柱。
不管元正願不願意，他都要背負起這樣的責任。
否則，他就不是元正了。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喜怒哀樂。
元正在雍州的這一段日子，深有體會。
其實秦人和任何人都一樣，他們需要關懷，需要安穩，也討厭著戰爭。
儘管不少的熱血青年，義不容辭的走到了雲端之巔的對立面，但這就是做出來的選擇，這世上，總有一些事情，無從下手，卻又不得不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