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雪中梅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林子云在這冰天雪地中凍得瑟瑟發抖，在他的肩膀上隱約可見一隻小獸，時而探頭探腦。

白雪皚皚一片，雪絮如白髮一樣從九天倒垂而下。一個幽謐的洞府中，清泉水上流，明月松間照。

「師兄，這九幽草能將那孽畜引過來嗎？」洞府中兩名男子用神念交流。

「但凡天地靈物必有靈獸惡魔守護。想要得到那凈塵蓮心必須將那九幽子母魔引來，此獠的實力就算是我們兩個人一起也未必是其對手。至於能不能將它引走也只能試試運氣，守株待兔了。」一個男子說道。

這二人修為不弱，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來看，赫然是兩尊結丹修士。林子云兩百載才入羽化，沒有結成金丹，這兩個人可以說得上的造化道行過人之輩了。

「這子魔雙魔單對單任何一個都不是我們的對手，可是它們本就是一體。別說是我們了，就是修為達到了元嬰期的老怪也一時無法奈何他們。」兩個人之中為首的黃衣男子開口。

「這次的這個秘境，我看有古怪。這子母魔頭可不是天生地養的，奇怪。」

黃衣男子聽得此話，眉頭微皺。這次的秘境探險，各大宗門明面上說讓門中精英弟子來尋找機緣。可是這個秘境的確有所不同。

「西海的那些魔修，莫非當年都死在這個裏面了。」黃衣男子低語。

就在此刻，一股陰寒冰冷的氣息出現，嚇得二人連忙屏蔽掉自身的氣息。

「果然有用，師弟，只要你這個三十三都天靈陣能困它便可就可以了。」黃衣男子見那人面獸身的怪物進入方有九幽草的陣法當中，面色大喜。

「放心就好了，就是元嬰期的大能，也能被困住片刻。」另一個手托陣盤的男子笑道。

片刻，兩人聽得動靜消失。那九幽子母魔果然困在那陣法中，兩道身影從虛空中顯現出來。之前兩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奇門道法一直隱匿在此，連那怪物也沒有發現。

「師弟，以免意外，你在此地看守陣法。我去將那凈塵蓮心取出來。」黃衣男子開口說道。

手托陣盤的男子聽得此話，暗中冷笑，他如何不知這個師兄心底的想法。本想說話，但是轉頭看了一眼那九幽子母魔。只見那魔頭有着蛇的身軀，他仔細一看卻發現那斑斕的鱗片哪裏是什麼蛇鱗而是一隻只綠油油的蛇眼。男子嚇了一跳，擦掉冷汗，卻看見那人臉竟在男女之間不斷變幻，一會兒是男子一會兒是女子，着實恐怖。

「這妖孽好厲害的幻術，若是我心志不堅，只怕是就要被它迷惑了。」這個男子好歹也是結丹境界修士，眼界自然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靜下心神，一心一意的去操控陣法。即便是這子母魔頭再恐怖，落在這都天靈陣之中一時三刻也出不來。

「你叫小青嗎？是個母獸？」冰原上，林子云凍得直哆嗦，卻看那毛茸茸的小獸竄來竄去的不亦樂乎，便拿它打趣。

「吼，吼……」彷彿是對林子云的調戲生氣，小青不滿的吼了兩聲林子云。

「好吧好吧，不跟你開玩笑了。你別瞪着我好吧？」林子云無奈道。

似乎很久，林子云沒享受過這種歲月靜好的感覺。這是一個修真世界，大道三千，殊途同歸。都是要做經歷紅塵萬丈，天人三衰，方能化為真仙。那林子云本是羽化修士，一身修為，搬山挪海。他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又兩世為人，自然不想泯然眾人，也想學一身驚天動地的本身，逍遙自在。

小獸也不理他，化為一陣流光，落在前方的雪坡上。悠閑地翹起來二郎腿，似乎在嘲笑他走得太慢一樣。林子云啞然一笑，快步而去。

艱難地從雪地里拔出腳，抖抖身上的雪印。林子云看那小青，眼睛眯成一條縫正看着自己，那樣子怎麼看都像在嘲笑自己這樣似乎是連畜生都不如。

修為啊！林子云深深嘆息。

冰原上，一人一獸漫無目的的走着。但此刻卻是少年坐在一隻巨獸的身上，少年雙目緊閉。神異小說之中多有記載，修道之人，移山填海，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林子云再次嘗試修鍊《鍊氣訣》，執飛劍千里取人首級，化草木為萬物撒豆成兵。這種仙家道法令他悠然神往，可是他如今經脈堵塞，卻又不知如何解決。

在《鍊氣訣》中記載，仙凡之隔如雨生天地，成龍於天，落地為凡。修道之人，練道基，築神魂，可以神遊方外，魂探蒼穹，如此凝金丹，結元嬰從此脫去凡體俗胎成為一代通天大能。

「往生路上走一遭，修真路上便逍遙。」

「我這身體的前一代主人好歹也是羽化境界的修士，我借他的身體修鍊應該不難吧。」林子云想到自己無法修行，無語到極點。

看着眼前這茫茫雪山，天地連成一張雪白鏡片的雄闊之景，林子云心中陡生豪邁。

鍊氣訣上面記載的是整個修真界最為普通的導氣入體，洗精伐髓的一段口訣。所謂仙凡之隔，天地之差，講的是修真者一旦修成體內靈氣便可以做到辟穀，化靈氣為左膀右臂顯化神通的能力。其實這就是古書上說的吞吐日月精華，法術之說了。

林子云按著《鍊氣訣》上面的口訣修練起來，這道訣中說，天地之氣，有靈氣，穢氣，魔氣等等各種元氣。若是按照着《鍊氣訣》中去修鍊的話便可以采天地靈氣入體，塑靈軀，築道體，從此不再是血肉之軀了。

不是人人都可以修真的，仙家講究的是緣分，所謂緣法妙不可言。有人天生就是靈體，可以修真。有神通廣大者，修為高深，血脈傳至後代亦有傳承仙家道統，故有修真家族一說。一念成仙，一念凡塵。可以說就是一條殘酷的逆天之路，整個修真世界也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仙道之路，殺人奪寶，爭搶道法機緣之事乃是再尋常不過了。

「噗……」

騎在黑骨麒麟上的少年只覺得五臟翻騰，筋骨爆裂。

「是我資質不夠，還是說這具身體已經不能修行了。」林子云已經試了無數次了。每次都無法感應到這所謂的靈氣，非但如此剛剛那一次更是覺得一團穢氣入體，體內筋骨如遭雷擊。

「仙不可逆，我不信，我就不相信我不能修仙。」林子云一口逆血再也忍不住，噴了出來。

「嗷……嗷」

小青發覺林子云的狀況，騰的一變化成靈寵模樣。

秘境中另一處，一個絕美的女子正在飛行忽然面色大變。「什麼，師兄不能修行，而且遭受天譴。」這女子腰斜長劍，一身白衣如雪，此刻面色冰寒的盯着前方，嘆了一口氣：「張天意，哼，傷我師兄之仇，他日便讓我師兄親手相報。」

在另外一個地方，全然不見雪山。這是一座古老的洞府，一個黃衣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

「哈哈……果然是凈塵蓮心。有了此物，我以後凝嬰的幾率至少提高兩成。」這黃衣男子正是之前用陣法困住九幽子母魔的兩人之一。兩人是北域靈隱宗的精英弟子，尤其是這個黃衣男子更是有着結丹中期的修為。

「師弟，你放心好了。師兄一定會替你報仇的，這秘境內魔修着實可惡，哈哈……」朱天衣望着那道池中搖曳的紫色蓮花，貪婪地說道。

不得不說修真界，弱肉強食，哪有什麼師兄弟？眼下這朱天衣正是起了貪婪之心，想要獨吞寶物，殺人滅口，嫁禍於人。

正自遐想，忽然覺得朱天衣感受到了一股陰森森的氣息，他只覺得有一個魔鬼的眼睛在後面盯着他，毛骨悚然。

「嘻嘻……」

一陣陣小女孩的笑聲在這個洞府之中響起，咯咯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可是落在朱天衣的耳中，卻讓他魂都嚇散了。哪裏還有什麼奪寶殺人的念頭，憑他結丹的修為，竟然絲毫感應不到這個聲音的主人。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開，他寧願面對恐怖的九幽子母魔也不願意在這裏待了。

「前輩，朱某多有得罪，對不起了，告辭！」朱天衣壓下心頭的恐慌，開口說道。

可是這怪笑聲不僅僅沒有結束，反而變成了男嬰的聲音。這男嬰不是笑，而是哭。朱天衣越來越覺得瘮人，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這種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的感覺，是最恐怖的。而且對方如果是個元嬰境界的怪物，自己有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朱天衣正準備離開，忽然感覺有人在拍自己。好像是一個小小的手掌，朱天衣嚇了一跳。對方能在他無知無覺中靠近他，說明修為最少在他之上。

「前輩……」

朱天衣咬牙一轉身，卻什麼都沒有看見。冷汗不禁出了一身，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遇見過這種事情，就算是南嶺的鬼宗，五毒門也沒有這種邪門道術吧。莫非真的遇見了鬼？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

朱天衣見連喊幾聲，沒人回應他，壯起膽子邁步。但他卻不敢扭頭走，一步一步的往後退，雙手已經捏好法印只要一有異常就要反擊。「這凈塵蓮心我不要了，還請前輩恕罪。」

「啊……師弟。」

一望無垠的雪原上面，不僅僅是有雪花，還有一種花也能傲寒而獨立。這是一片雪原上的冰湖，潦潦草草的幾朵梅花，凌寒獨自開。

「師兄，你體內的道基碎了。強行修鍊，引體內天雷灼燒了五臟六腑。」澹臺輕聲開口。

此刻看着林子云一臉的鬍渣，凌亂的頭髮。少女琉璃一樣的眼眸閃爍著晶瑩，她不忍見到那個才華無雙的師兄，兩百年羽化，卻誓要十年結丹，二十年元嬰的驕傲的師兄潦倒。

自古紅顏多薄命，不許英雄見白頭。只有她知道眼前的這個師兄有資格十年結丹，二十年元嬰的。可是如今道骨碎了，仙路從此斷了。她不想看見天才落幕，師兄黯然神傷。

「為什麼？老天，你耍我？為什麼我的一切你都要給我安排好？」林子云想想自己都覺得可笑，穿越到一個仙人身上，難道是為了繼承這個仙人失去法力被人恥笑的一切？可笑的人生，可嘆的命運。

「師兄，即便是不能修鍊。師兄放心，若你輪迴轉世，定能再踏仙道，登臨絕巔的。」澹臺檀兮說道。林子云看着眼前這個有着絕世容貌的天之驕女，如果說前世的林子云不清楚的話，他怎麼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子愛她的師兄。

「或許你死了也比現在好，至少不會被人恥笑。難道我就是一個笑話嗎？」林子云心道。澹臺喜歡的是她的林子云，她的師兄，不是他。林子云如果死了，還有一個女子為他苦等輪迴。可是他呢？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會死在這裏了，而且他還有父母，想到這裏，林子云再也忍不住，心中大慟。

「師兄……」

少女在輕喚他的名字，可他渾然不知。因為他知道，澹臺叫的不是他，是另外一個林子云。一個男人，他已經兩次面臨無法抉擇的事情了。第一次他選擇妥協，可是再生一次，他說過啊，不想妥協，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是啊，生當如夏花之絢爛，死如鴻毛又怎麼樣。若是這樣死了，豈不是真的要被人笑。

寒風中瑟瑟飛舞的幾株梅花，正是因為它們有它們的驕傲，倔強。即便是在冰原，在雪裏，依然要盛開。哪怕是燃燒自己的靈魂，哪怕是飛蛾撲火。林子云這一次不想做一個凡人，他要修仙，哪怕是逆行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