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雨

第三十一章 夜雨

長安城,清樂街,杏花酒館。林子云提起酒罈,仰頭痛飲。也不知道這酒水是辣的,還是苦的,他哭了。

「瘋子……」

剛又搬了一壇老酒上桌的夥計,將抹桌布甩到肩上,自個兒低語。

酒客澆了一口烈酒進喉,吐出一口辛辣的酒氣,夜晚中蒸騰了剎那便消失殆盡。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個人想喝醉,那酒便不是酒了,而是酒精。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潦倒的異鄉人,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叫。人生如夢,夢何時才能醒過來?也許說不定醒來也是一場夢。做他個春秋大夢,黃梁一場,管他誰是誰非,你我誰?

這一夜,華貴的公子哥沿路顛簸,也到了街上唯一還亮着燈花的酒館。

長安街上,行人漸無。敲更的人已經打完三更的最後一錘,天邊已經下起了濛濛細雨。落在青白的石街上湮滅了皇城一日的塵埃,滴落在淮河的烏篷船頂濺的落花流離。

小二見有瘋子摔進門來,就要拿着凳子去趕。趙欽費力地睜開沉重的雙眼,朝那夥計打了個飽嗝。身上穿的是名貴的蘇錦,綉著飛天的怒蟒,針線功夫一看也是找最好的綉工縫製的。夥計見多識廣,知道是一位貴公子,不敢得罪。

「這位爺,小店已經打烊了……明兒你趕早來。」這人雖然醉的不成樣子,但也不敢得罪了,小兒慢聲開口。

「我呸……老子這還看見有人在這裏吃着東西喝酒,滾開……」當朝的富貴哪個是好惹的,便叫這夥計遇見了最最難纏的鬼見愁平陽王世子趙欽。

「兄台,好詞啊。我能坐下嗎?」

若是滿朝文武,長安城的紈絝在此,決計不敢相信眼前這麼客氣的話從平陽世子口中說出。

林子云望着身穿錦衣的公子哥,見他喝醉了面容扭曲的看着自己,沒來由的厭煩。「滾開,老子喝酒,別跟我說話。」

自己被一個叫花子鄙視,還被他推開,趙欽慢慢悠悠地爬起來,扶在冰冷的板凳上吐了一口氣。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酒客,不長的頭髮,有些鬍渣,依稀可見清秀的面容。雖然衣衫襤褸,但是卻有一股不羈,還有淡淡的墨水味。

「公子,這人就是一個叫花子……」夥計在旁邊勸說。

「上好酒,最好的酒……」趙欽擲出一摞銀票甩在桌子上。

那夥計見錢眼開,也不管兩人什麼關係,會不會打起來。拿走銀票,連忙取酒去了。

酒果然是個好東西,消愁,忘痛。

「拿酒,拿酒……」林子云喝完最後一滴,沖着夥計要酒。

「叫花子,走,走,別打擾這位公子喝酒。」那小二不耐煩的瞅了眼林子云,說罷就推他下桌。

「你說什麼?」一股修真者的氣息從林子云身上騰起,林子云一把抓住這小二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狠狠摔倒在地,那小二倒地哀嚎不止。

「你……你想幹什麼?天子腳下,沒有錢,還想買酒?」

「錢,哈哈,我是沒錢。可是你們狗眼瞧人低,我今天就要教訓一下你們這群勢利眼。」林子云生平最見不得別人瞧不起。那小二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便知道是自己沒理由也忍不住動手想教訓這個小廝。

「你瞧不起的叫花子把你打倒了,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別人?」

夥計見那叫花子站起身來,看着自己大笑更是火大。縮到趙欽身後,指著林子云大吼:「你想白吃白喝,打傷我,還有理由了?你笑什麼?」

「我笑你狗眼看人,我打你是因為我付了錢,你卻讓我走。進了店來喝酒,就是你的衣食父母,你欺你父母,我今天打的就是你這個不孝子。」林子云怒極而笑。他從來沒有這樣放縱過自己,只因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實際上他見那夥計被自己摔在地上已經有些後悔,只是此刻烈酒下肚,平常不敢做的事情已經讓他有了勇氣。

「我今天打你,是替天下所有的叫花子教訓你的。你不過一個酒館的夥計,就在這皇城欺凌弱小。我今天就是要告訴你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再不看那人一眼,林子云摔門而出。

滿街都是冰冷的雨水,少年狂奔。

淮河兩岸燈光如晝,大紅燈籠掛在船頭,懸在門前。水面上雨花漣漣,河中泛著一輪輪紅色的燭燈,只是江城煙波浩渺,不論是哪裏都容不下一個林子云。濕透嘴角的秋雨,不咸也不辣,林子云一口又一口的吞咽入肚,似乎這樣才可以讓他平靜些。

淮河兩邊的青樓,火光照亮了整個長河。飄零下來的雨水,在滿城的紅光中幻化成一滴滴的紅塵淚,傾灑進這裝了太多離愁的淮河中。隨着秋波,隨着烏篷船駛出了長安城,不留蹤跡,緲無痕迹。那青檐紅樓中歌女的聲音送走了擺渡人,卻帶不走一個回不去的人。

林子云修成了仙法,得到了神術,可是得不到的是自己安寧的心。即便是法術的仙意,也無法遮擋他臉上的醉意。

「噗……」

一個身穿華衣的男子,手中拎着兩壇美酒坐在林子云旁邊。

「我是來找你喝酒的,朋友。」

「你不要管我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我缺一個喝酒的人,而你缺一壺酒。」

趙欽拿起一壇酒,遞給了林子云。

林子云也沒去看是誰,奪過酒,拚命的灌在嘴裏。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理會誰是誰。可以的話,他自己都想忘記自己是誰。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林子云看着隔岸燈火輝煌,仰天大笑。此生懷志,默默無聞的工作,穿越到異世界的落魄潦倒。笑自己可笑,笑他人可笑,笑天下可笑。笑着笑着,摔了酒罈,無聲落淚。

這首杜牧的泊秦淮道出了他對這個世界的不滿,憤怒。

只是趙欽這位當今天子的朝臣,此刻就在林子云身旁。饒是讚賞此人的才華,詩才,聽到這句反詩,以他的大膽也不禁連忙捂住林子云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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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不見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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