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信仰、十字、生意人(上)

第一百零一章 信仰、十字、生意人(上)

第一個從坡頂上衝下來的十字軍長得什麼樣子,佳爾蘭永遠不會知道,因為那個人在剛剛奔向坡下沒有多遠,就一腳踏在了一根緊緊繃起的繩子上,隨着一聲夾帶着風聲的呼嘯,一塊碩大的石頭猛砸在那個十字軍士兵的頭上,伴着一片血水濺起,那個人被砸得稀爛的頭顱扭曲著向後甩去,同時他的身體也因為石頭的衝力,下半身猛然向前橫起,接着就「砰」的一聲平躺着栽在了地上!

這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是那聲坡頂上剛剛響起就沉寂下去的叫聲,卻已經足以引起注意。

幾乎沒有細想就本能的抓住身邊的佩劍站起來的佳爾蘭,一邊用力深深呼吸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些,一邊大聲喊著呼喊身邊的士兵,一時間整個營地里一片混亂。

不過十字軍這一次的確是早有準備的,當羅馬士兵們從營地里奔跑出來時,山坡上已經出現了一片不住晃動的身影,隨着那些身影紛紛越過山坡,一片陌生的喊殺聲,已經響徹整個山坡!

「撤退……撤退!」

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眼前局勢的佳爾蘭沒有耽誤一點時間,在其他的將領還試圖讓軍隊組成隊形抵抗法蘭克人時,他已經向跟在身邊的號手發出了撤退的命令,當號手因為猶豫稍一發愣時,佳爾蘭已經伸手一把抓過他帶在身邊的號角,對着天空發出一陣嗚嗚的低鳴。

撤退的號角聲讓羅馬士兵感到意外,雖然突然出現的敵人讓他們一下子變得一片混亂,但是佳爾蘭那根本不經戰鬥就命令撤退的舉動,也讓士兵們感到意外。

但是這時羅馬人那比這個時代任何法蘭克人都更加嚴密,異乎尋常的紀律在這時展現出了巨大的力量,即便只是稍一遲疑,可士兵們立刻開始向後退去,一些已經騎上馬的騎弓手喊叫着向迎面而來沖在最前面的法蘭克人投射出了一輪可怕的箭雨,隨着那些人發出一片凄慘的喊叫,被突然射倒的士兵不禁阻得向下狂奔的士兵們猛然一滯。

「快走!」佳爾蘭根本不顧有些士兵因為敵人的倒下稍微遲疑的舉動,他在侍從的幫助下跳上戰馬,雖然一陣陣的眩暈,可他還是奮力向後面揮舞着手裏的長劍「快撤退,快離開這裏!」

佳爾蘭的命令讓士兵們不禁跟着他向後退去,而這時十字軍已經吶喊著衝進了營地邊緣kao著山坡樹立起來,做為臨時拒馬的幾節斷木樁!

凱斯內斯相信自己的確看到了一個羅馬人,雖然那個人遠遠的騎在馬上,看不到容貌,但是他卻從心底里知道,那個人應該就是那個令他恨之入骨的羅馬將領!

卡斯內斯在這一刻霎時忘記了自己究竟是來幹什麼的,他的眼中只有那個一直糾纏着自己的羅馬人,他舉起手裏的長矛,隨着一聲自報姓名的大吼,這位十字軍騎士,以一種令人生畏的巨大勇氣,從自己的隊伍里猛衝出來,向著那個看上去似乎搖搖欲墜的羅馬人挺槍撲去!

佳爾蘭只感到眼前一黑,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從身前昂起的馬頭上猛然襲來!

重重撞到他胸前的馬頭如同一柄重鎚般砸在佳爾蘭的胸口,他伴着戰馬的身子向後傾斜,佳爾蘭立刻連人帶馬向後栽去。

佳爾蘭甚至聽到了自己的身子立刻馬鞍時,因為恐懼發出的一聲慘叫,不過他的後背剛剛落在草地上,從他頭頂上方已經有好幾條身影從身邊奔過,迎著對面的十字軍沖了過去。

「大人,您怎麼樣?!」兩個隨從喊叫着托著還在地上掙扎的佳爾蘭向後奔去,被緊緊夾在兩個人之間的佳爾蘭,只聽到一陣陣的喊殺聲,和不住從身邊奔跑過的人們發出的陣陣混亂聲音。

「離開這裏,離開這裏……」佳爾蘭只來得及發出這樣的一聲吩咐,之後身體才感覺到那股巨大力量的撞擊帶來的痛苦,隨着身子就向後栽去,他一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蓋伊看着眼前令人生畏的海面微微tian著嘴唇,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冒險渡海,不過之前那個時候他一無所有,除了因為在歐洲因為近乎窮途潦倒而不得不決定冒險的勇氣,他已經一無所有。

但是現在,雖然他的處境依然並不樂觀,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慘淡,可是至少一頂耶路撒冷王冠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令人敬畏的國王。

「親愛的,你也許不用冒險。」西比拉艱難的看着丈夫,她知道這個時候出海的危險究竟有多大,但是丈夫的倔強,或者乾脆說是他們兩個人的虛榮,讓她並不很堅決的阻止著蓋伊。

「我必須到阿卡去,要知道法蘭西國王已經到了那裏,我相信腓力國王會支持我們的,說起來我們的家族和法蘭西王室還有着很深的關係,而且只要知道現在聖地的局面,我相信腓力一定會認為支持我才是對他最有利的。」蓋伊堅定的說,他向妻子微微一笑,然後在親吻她時,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必須趕在巴里安之前,要知道他已經派人去了耶路撒冷,我不能再讓伊莎貝拉搶在我們前面了。」

丈夫的話讓西比拉立刻收起了之前還猶豫不決的神色,她知道丈夫的決定是正確的,雖然危險但是和王冠比較起來,蓋伊的冒險顯然是值得的。

受到了妻子支持的蓋伊就這樣踏上了通向阿卡之路。他認為自己的這次旅行顯得魯莽,事實上正如他所說,他的家族的確與法蘭西王室有着頗為悠久的關係,而腓力的到來顯然讓他自認看到了新的希望。

巴里安讓兒子到耶路撒冷的消息讓蓋伊不安,一想到巴里安與伊莎貝拉的關係,他絲毫不懷疑那兩個人有化敵為友的可能。

而他自己在的黎波里的處境卻是十分尷尬的,做為國王,他能夠指揮的卻只有自己那座位於的黎波里一角的小城堡里的手下,同時巴里安儼然以法蘭克人首領自居的傲慢,也讓他感到難以忍受。

如果現在巴里安再和自稱東方的法蘭克人女王的伊莎貝拉結成同盟……

一想到這個再也坐不住的蓋伊終於下定了決心,雖然薩拉森人已經因為法國人的到來開始調動軍隊,使得通向阿卡的道路被完全截斷,但是蓋伊還是決定冒險坐船沿着海岸向阿卡進發。

公元一一九零年的四月二十四日,法蘭西國王腓力經過將近一年半的準備和旅行,終於登上了東方的土地。

在那一天,這位精力充沛的國王在踏上沙灘的之後,很虔誠的跪下來親吻這片曾經發生過無數傳奇故事的泥土,在向上帝和耶穌基督祈求得到拯救聖地的力量之後,這位國王按照習俗跳上馬背舉著騎士劍向著空中象徵性的虛劈了一下,隨後在法國十字軍的高聲歡呼聲中,腓力穿戴好了預示著受到所有之前被認為已經升上天堂的十字軍聖徒庇護的盔甲武器。

隨後他向他的手下下達了向著位於阿卡不遠的佩德拉城堡進發的命令,而隨後發生的事情,讓那些對這位國王給予一定希望的十字軍感到頗為失望。

對佩德拉的圍攻,與其說是一次殘勝,毋寧說是一次鬧劇,當十字軍吶喊著,在城下躺遍了屍體,終於衝上佩德拉的城牆時,他們看到的卻是一群大出他們意外的老弱殘兵。

不過即便是這樣,腓力依然還是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施施然的進入了這座只有不足三百名守軍的小城堡。

這樣的一場戰鬥,讓十字軍不禁看清了這位高貴的法國國王,那實在並不如何高明的指揮能力,一時間十字軍開始對被滯留在塞浦路斯的英國國王期盼起來,而且這讓很多人不禁開始懷疑,在這位看起來不太kao得住的法國國王的帶領下,自己能不能與那個可怕的薩拉丁對抗。

對於這樣未免觸及尊嚴的質疑,腓力顯然十分的不悅,不過他還並沒有到要與人決鬥的地步,他只是把十字軍聚集在佩德拉城堡和附近的幾座堡壘之中,不過人們不知道的是,每當沒有人的時候,這位國王就會望着塞浦路斯的方向lou出笑容,特別是當有傳言說,羅馬皇帝居然出人意料的從塞浦路斯南岸登陸之後,腓力的情緒就變得更好了。

「看來一切比當初想的還要好。」

腓力心裏這樣琢磨著,原本以為理查對塞浦路斯的貪婪會引起羅馬人的不滿,甚至可能會引起理查與羅馬皇帝之間的糾紛的想法,現在看來似乎顯得還不夠大膽,雖然蒙德福特究竟在塞浦路斯能夠給理查帶來多大麻煩還不知道,不過腓力已經能夠想像,那兩位君主相遇時會是什麼樣子。

「女人真是上帝為男人創造的最可怕的東西。」腓力暗暗嘆息著,即便是早有猜測,他也沒有想到那位皇帝居然真的會為了阿賽琳冒險穿過科尼亞人的土地,這讓腓力不由又在心裏暗暗揣摩,為了這次未免過於突然的旅行,羅馬皇帝與科尼亞蘇丹之間,究竟都做了什麼樣的交易。

不過就在腓力為這個猜想不免牽腸掛肚時,一位他早已期盼的使者來到了佩德拉城堡。

令腓力略微感到意外的是,埃及蘇丹的使者並不是一位他想像中薩拉森騎士,而是一位看上去十分沉穩,有着頗為濃重的學者氣質的薩拉森文官。

當知道這個人是薩拉丁身邊的秘書時,腓力不由饒有興趣的和這個人交談了起來。

伊本.薩伊赫不得不承認這位法蘭克國王有着一種奇特的魅力,讓薩伊赫感到尤其意外的是,這位來自歐洲的君主,顯然對東方並不陌生,或者說至少是有着比其他很多法蘭克人更深的了解。

這讓伊本.薩伊赫不由警惕起來,他還沒有忘記那位有着異教徒聖子之稱的羅馬皇帝同樣對自己的民族頗為了解,甚至那位皇帝當初以法蘭克人子爵的身份,能夠很隨意的引用神聖的經書中穆聖源自安拉的教誨。

而就是當時的那位子爵,卻給蘇丹帶來的一個又一個的麻煩。

所以,當聽到這位國王很隨意的提到了一些薩拉森人的習俗后,不但沒有引起伊本.薩伊赫的高興,相反卻換來了他更大的警覺。

「尊敬的蘇丹,我難以想像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如此明了我們的習俗,這隻能說他對東方的注意要比我們認為的多的多,這不能不令我感到擔憂,而另一位法蘭克國王是什麼樣子,我卻還不知道,不過我想即便英國國王對我們的了解只及這位君主的一半,那麼我也要斷言,我們已經遇到了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怕危險的敵人。」

伊本.薩伊赫在給蘇丹的信中這樣不無擔憂的寫着,不過這位埃及蘇丹的秘書並不知道,就在他在信中揣測理查學識的時候,那位英格蘭的國王,正用摻雜着法語,拉丁語和他母親娘家的某些可能誰也聽不懂的家鄉俚語,大聲咒罵着站在面前的一位爵爺。

「哦,大人您呀,您就這麼回來了,就這麼讓您的領主丟臉,讓您自己的家族丟臉的回來了?!」

理查不知道是抱怨還是嘲諷的話讓站在他面前的人臉色通紅,不過在忍受着這一陣陣的諷刺之後,剛剛要開口說話的爵爺,再次聽到了國王的咆哮:「居然就這麼簡單嗎?我看您還是回到海上去吧,也許您只能在那些在水裏漂著的東西上才象個騎士,不過那樣可真是您的悲哀,因為我實在想像不出,只kao一堆破船能夠創造什麼樣的輝煌榮耀。」

凱斯內斯的臉色霎時變得一片通紅,他能夠容忍國王因為憤怒而對他個人的譏諷,但是他卻無法容忍對他夢想的污衊。

他臉上激動的神色落在理查眼中,不過這引起了理查更大的怒氣,他一步走到卡斯內斯面前,幾乎是貼着他的鼻子低聲質問著:「告訴我爵士,您是不是被人打得大敗,甚至是被對方仁慈的放了回來的?」

聽到國王說到「仁慈」的時候刻意加重口氣,凱斯內斯覺得心中的憤懣幾乎就要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

「陛下,我的士兵很多都死在那片山坡上,而且之前我們完全可以取得勝利,甚至我相信我已經重創了那個羅馬人的將領,但是一切都是意外,我沒有想到……」

「哈,您沒有想到?」理查打斷了凱斯內斯的話,他好像聽到了個笑話似的,用好笑的神色轉頭看着旁邊的貴族們,然後他緊緊盯着凱斯內斯「您沒有想到?您難道不知道羅馬人的軍隊正和我一樣趕向尼科西亞嗎。難道不知道羅馬人隨時都會出現在您的面前,而不只是那個一直和您在整個平原上到處捉迷藏的羅馬軍團?」

「這是我的疏忽,陛下,」卡斯內斯的聲音沉悶,接着他用更加低沉的聲調說「可是陛下,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我和我的軍隊。那些士兵是最好的,就和我遇到的敵人同樣是最好的一樣,如果這裏任何一個人看到他們是如何作戰的,我想他們就能夠明白我這麼說的原因了,所以陛下,我為我的失敗感到遺憾,但是卻並不感到可恥。」

自從凱斯內斯再次開口之後,理查就一直靜靜的聽着,當看到這位爵士終於說完之後,他微微點着頭向旁邊的人慢慢的開口:「看來我們這裏出了一位詭辯家,不過我想在為您的失敗辯解之前,我們應該先去見見那位把你送回來的希臘人。」

說着,理查和凱斯內斯錯身而過,向著帳篷外走去。

在理查王帳對面的空地上,一大群亂鬨哄的十字軍圍成一圈,他們時不時的發出好奇的聲音,當國王到來時,他們不由向兩邊讓去,lou出了在空地中間站立着的一小隊羅馬軍人。

羅馬人特有的異常耀眼的紅色披風,在風中不住飄揚起來的火紅色的頭盔盔翎,和那身看上去就讓十字軍士兵,甚至是貴族們也感到嫉妒的精緻鎧甲,這一切都讓這些羅馬人看上去是那麼與眾不同。

而且他們的態度中也充滿了傲慢的,他們只是簇擁著一位看上去衣着更加華麗的羅馬軍官靜靜的站在那裏,除了這個羅馬軍人身後矗立的旗幟發出呼啦啦的響聲,這隊羅馬軍隊沒有發出一點聲息。

「你們當中誰會說法語?」理查低沉的問著,當他看到那個盔甲華麗,或者說是有些過於華麗的軍官向他微微點頭鞠躬時,他看着這個年輕人淡淡的問「告訴我你是誰。」

「尊敬的陛下,羅馬帝國與保加利亞王國的皇帝,埃德薩與考雷托爾伯爵,塞浦路斯伯爵國的保護者,貢布雷皇帝陛下的宮廷總督和近衛軍統帥阿歷克斯,願意為您效勞。」

聽着那一連串稱號的理查臉色不由得一直陰沉下去,當他聽到「塞浦路斯伯爵國保護者」的這個名稱時,他終於無法忍耐的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哼聲。

「你的皇帝看來很快為自己尋找一個好名聲,不過他怎麼能證明自己是這個島的保護者,在我看來這個稱號絲毫沒有任何意義。」理查向阿歷克斯質問著。

「我的主人已經得到了塞浦路斯佐薇女伯爵的效忠,」說到這裏的阿歷克斯臉上不由lou出了一絲微笑,到了這時他才盡量讓自己內心中那一絲緊張平靜下來,面對這位名冠歐洲的君主,阿歷克斯不能不承認有着一種難言的重壓「女伯爵已經在要求獲得羅馬保護的文件上加蓋了紋章印鑒,這就證明我的主人完全擁有對塞浦路斯的保護權。」

「哼,那個女伯爵的紋章印鑒,那麼說總督,你的皇帝自認自己是塞浦路斯的領主了?」理查看着阿歷克斯年輕的臉不住的打量著,他聽說過那個羅馬皇帝是個年輕人,不過看到眼前這個同樣年輕的總督他就不禁在心中暗暗揣摩,那個貢布雷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我想你的主人已經忘記了,尼科西亞的貴族已經否決了那個女人繼承塞浦路斯的合法地位,她是個私生子,這也許對羅馬來說並沒有什麼,但是對法蘭克人來說,這是不被允許的,而她的父親,是受過法蘭西國王封賜的伯爵。」

理查的聲音里透著一陣難以掩飾的得意,他這個時候甚至覺得之前蒙德福特所做的一切並不那麼讓他討厭了,雖然最終還是不可避免的,最終要面對羅馬人,那麼蒙德福特之前的那些暴行,反而成為了幫助他威脅那些塞浦路斯貴族的用力工具。

「國王陛下,難道您並不認同皇帝陛下對塞浦路斯的保護權?」

阿歷克斯似乎有些意外的看着臉上lou出堅決神色的理查,當他聽到理查用毋庸置疑的腔調說出「是的」之後,阿歷克斯稍一沉吟,然後向理查鞠躬行禮:

「那麼請允許我向您告退陛下,按照皇帝陛下的吩咐,我只能遺憾的向您宣佈,我們只有在戰場上確定這一切的最終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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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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