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一節 朝局變幻

第四三一節 朝局變幻

所謂「冰敬」、「炭敬」,名義上是在夏、冬兩季,為補貼清苦官員消暑、取暖所用的費用。這筆費用並沒有明確規定,又不由中央財政支出,而是由該官員同鄉、同榜、同年的官員向上「孝敬」,是為明朝京官主要的灰色收入。

而收受了這筆錢的官員,自然會投桃報李,對給錢的官員多加照顧,從而形成一個利益鏈條和共同體。當然了,那些送出去的錢,說到底也是從普通老百姓身上盤剝搜刮來的,也是變相腐敗的一種。

這些官員雖然是讀著聖賢之書、寫着道德文章進入仕途的,可一見到真金白銀還是露出了本性。

這蘇州知府寇慎平日裏總是做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樣,可一聽到李岩的提議,眼中頓時放出光來,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真正能夠做主的姬慶文。

姬慶文也知道寇慎的心思,點點頭便答應下來。

一旁的劉若宰聽了,趕忙側過頭打聽道:「哦!我懂了,原來寇大人在做蘇州知府的時候,還從姬爵爺手裏拿錢啊。姬爵爺,可別怪我貪財,現在我是蘇州知府了,你給寇大人的錢,可得一分不少也給我一份喲!」

姬慶文知道劉若宰是個說話肆無忌憚的人物,便也同他打趣道:「劉兄這是什麼話?你初來乍到,怎麼就跟我討錢呢?你一個狀元公,就這樣滿口銅臭,把孔老夫子的面子擱在哪裏?」

劉若宰「嘿嘿」一笑:「姬爵爺還跟我說這個,孔夫子也得吃喝拉撒,也得找人倒馬桶吧?雖不是『千里做官、為的吃穿』,我跑到蘇州這樣的好地方,總不能讓我餓著肚皮做官吧?要是我真的在蘇州餓死了,那豈不是丟了朝廷的臉面?」

「那海瑞海剛峰呢?是不是也給朝廷丟人了?」李岩笑着問道。

「海剛峰那是神人,我們尋常人怎麼做得來?人活一世不容易,苦了自己可不好。」劉若宰答道,「不過我也做不來那種盤剝百姓的貪官污吏——就算真的狠下心來,也不懂得挖地三尺的法子啊!所以就只能厚著臉皮問姬爵爺討幾兩銀子了。」

「哈哈,你劉狀元不願做的事情,就扔給我姬慶文做嗎?狀元公這算盤打得還是很精的嘛!難道在狀元公眼裏,我就是個懂得挖地三尺、盤剝百姓的壞人咯?」

「哪能呢?姬爵爺生財有道,絕不會做出殘害百姓的事情,否則我這個蘇州知府,憑什麼還沒有正式上任就跑到松江府來見爵爺你呢?拿爵爺的錢,這叫取不傷廉啊!」劉若宰說道。

劉若宰不愧有狀元之才,這樣的說法雖然略顯牽強,卻也還算說得通,逗得姬慶文大笑道:「好,狀元公這話有意思。你放心好了,只要狀元公清廉做官,那每年的孝敬銀子,我是一錢也不會少你的。」

劉若宰聽了這話,臉上頓時放出光來,嘴角揚起狡黠的笑容:「姬爵爺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卻不知姬爵爺每年能給我多少銀子呢?」

劉若宰到底還是個書獃子,這種事情豈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談論的?

於是姬慶文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故作神秘道:「狀元公着什麼急?等你拿到錢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不過……」

「不過什麼?」劉若宰忙問。

「不過我是個生意人,我的錢,卻也不是那麼好拿的。狀元公想要拿我的錢,可不容易,還得幫我做一件事情。」姬慶文道。

劉若宰又復追問道:「什麼事情?」

李岩接話道:「姬兄的意思我知道。是想要讓劉兄出面,以狀元公的身份,請幾位客人到姬兄的澱山鎮來捧捧場,不知劉兄願意不願意?」

劉若宰同寇慎一道過來探望姬慶文的時候,也曾經過那座新建起的澱山鎮,見小鎮裏面雖然店鋪鱗次櫛比,可客人卻是門可羅雀,顯然還不成氣候。

劉若宰雖然不懂經濟,卻也不是笨人,立即就猜到了姬慶文的用意:「原來姬爵爺是先讓我請些客人到這裏來給爵爺捧場啊……那爵爺可要失望了,我初來乍到,就不認識幾個人,就算都請來了,也不過是三隻麻雀、兩隻知了,能鬧出多大動靜?爵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李岩插嘴道:「劉兄不認識人算不得什麼,只要別人認識你不就行了嗎?以劉兄狀元的名氣,又是蘇州知府的身份,發幾分請帖下去,旁人多少還是要給劉兄一些面子的。」

劉若宰雖然灑脫,可對自己這個在科場之上真刀真槍拼來的狀元名號還是很看重的,一聽李岩的話,頓時眉開眼笑:「好。在下一介寒生,也就這個狀元的名號值錢一些了。姬爵爺既然想要用,那我就借給爵爺好了。卻不知爵爺想請的是哪些人?」

「張溥、黃宗羲、顧炎武……還有……錢謙益。」姬慶文幽幽答道。

「什麼!爵爺要請東林黨人?」劉若宰倒吸一口冷氣。

邀請東林黨,姬慶文原本打心裏就並不十分樂意,因此也不願開口承認,只是默然點了點頭。

劉若宰卻犯了難:「都說爵爺素來同東林黨不睦。特別是東林黨魁錢謙益,據說同爵爺過節不小,又怎麼會想到請他們呢?」

一提起東林黨,姬慶文就是滿嘴的膩味,並不願意回答劉若宰的問題,便朝李岩努了努嘴,道:「這主意是李兄你出的,這其中的道理還是李兄告訴狀元公吧。」

李岩無奈,只能將之前同姬慶文商量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劉若宰聽得很仔細,待李岩說完,這才鬆了口氣:「原來如此,可姬爵爺辛苦想出來的辦法,似乎就要落空了。東林黨現在已經不得勢了啊,招惹他們可沒有什麼好處。」

「哦?此話怎講?」姬慶文忙問。

劉若宰嘆了口氣:「姬爵爺這裏做了好大一番事業,對朝廷局勢似乎還不夠了解。告訴大人,內閣首輔周延儒馬上就要被皇上削職為民,強命致仕回鄉了。而接任首輔的,十有八九便是次輔溫體仁。這兩個人,爵爺都是認識的,周延儒雖不是東林黨人,立場上卻是偏向東林黨人的。他現在下了台,又換上了同閹黨關係密切的溫體仁,那東林黨的好日子不是做到頭了嗎?」

姬慶文這些日子天天泡在松江府,遠離了朝廷中樞,對朝廷形勢的變化並不十分了解,沒想到大明朝廷最高統治核心,會發生這樣急轉直下的變化。

怔了半晌,姬慶文終於問道:「那徐光啟老大人呢?」

劉若宰道:「徐閣老有意回鄉,可皇上念在內閣不能無人的份上,強留閣老繼續在內閣效力。」

姬慶文點點頭:「那內閣不只有兩個人了嗎?人還是太少了些,就怕溫大人忙活不過來呢!」溫體仁同姬慶文頗有一些齟齬,又知道此人在歷史上素有「奸相」之名,因此談起他的時候,滿口都是揶揄的口吻。

劉若宰道:「按照溫大人的意思,是打算調張志發大人入閣,位列徐光啟老大人之後的。」

「張志發?這又是什麼?」姬慶文一邊問,一邊心想:張志發這名字鄉土氣重得很,光聽名字就不像是個有能耐的官員。

劉若宰答道:「他是齊黨,當年投靠過閹黨的鄢懋卿,只是還來不及拜在閹黨之下,才免過當年皇上親算閹黨的那場風波……」

姬慶文聽到這裏,已是唏噓不已——崇禎朝的政治風向變換實在是太快了,崇禎元年剛剛清算過的閹黨,現在過了還不到五年時間,便又要粉墨登場了,這麼一想,原本權傾一時的袁崇煥被問罪下獄,也不是什麼不能想像的事情了。

姬慶文穿越到明末這麼些日子,朝廷里上上下下的官員也見識過了不少。在他眼裏,明朝的歷史發展到了崇禎末年,整個官僚系統都已經腐化不堪了,除個別官員還有些良心之外,其餘滿朝官員都是些贓官、貪官、庸官、傻官、混蛋官。

崇禎皇帝那句:文官皆曰可殺,也並非全無道理。

而在這些官員之中,東林黨人雖然一個個心胸狹隘、黨同伐異,一遇到政敵就好像瘋狗一樣群起而攻之。可他們到底還算是孔孟的信徒,最少最少能夠做到不魚肉百姓、不盤剝鄉里,對皇帝一些荒唐的行為也能犯言直諫。

而那些閹黨,做人做事卻沒有半點底線,居然認一個沒有卵子的太監魏忠賢做爺爺爸爸。像這樣不知禮義廉恥的人,任憑後世洗白犯案的說上天去,也沒法否認這一點。好像閹黨這樣的人,就算施行政務之事或許偶爾能做上一件兩件好事,可他們的所作所為對整個明朝司法、政治、社會的破壞卻是毀滅性的。

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那些胡作非為、進了茅坑亂拉屎的閹黨們來說,庸懦無為、佔着茅坑不拉屎的東林黨還略微要好上不少。

不過在明末這個亂世,僅僅是無為而治是萬萬不能的,而在歷史上,就是在閹黨和東林黨的互相撕逼中,李自成、張獻忠、皇太極、多爾袞等人將一柄柄利刃,不斷插入已然腐爛不堪的大明朝廷的肌體之中。

可姬慶文的到來,便是一股清流,可以在閹黨和東林黨兩條渾濁腐臭的濁流之中,流淌出一條新的河床,並逐漸吸收這兩條濁流之中尚未被污染的水源,最終灌溉出一片良田來。

不過在逆天改命,改變歷史發展的軌跡之前,姬慶文首要任務卻是謀生存、求發展,而眼前最緊迫的,就是要將澱山鎮的生意帶起來,否則自己基礎建設時候花的幾十萬兩銀子就要打了水漂。而自己通過超發銀票預支的幾十萬兩銀子,更將成為自己身上背着的一個大包袱,搞不好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產業便要就此破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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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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