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魏忠賢之死 第〇三一節 不忠!不孝!不智!

第三章 魏忠賢之死 第〇三一節 不忠!不孝!不智!

姬慶文聽了魏忠賢這話,立即著了慌,對身邊的李岩說道:「李兄,沒想到這個魏忠賢做事還挺執著的,他這樣堵住了我們的門,這可怎麼辦?」

李岩也蹙眉道:「他這個人太扎眼了,坐在這裏不走,反而難辦。不如我們趁夜見他一見,隨便說上幾句話,快些將他打發走了,如何?」

姬慶文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這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便嘆息道:「這個魏忠賢雖然是個奸人,卻也是奸人當中頂尖的人物了,怎麼也會做出這種死皮賴臉的事情?」

李岩不無憤恨地說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魏忠賢本就是個市井無賴,中年自閹入宮,欺上瞞下,使了不知多少手段,才成了這樣一個危禍社稷的權閹。所以我們同他見一見面、說一說話固然無妨,可也要防著此人口蜜腹劍,小心着了他的道。」

李岩最後一句話,與其說是在提醒姬慶文,不如說是在提醒自己。

姬慶文卻只聽出他話中第一層意思,點頭說了聲:「多承李兄指教了」,便又吩咐黃得功道,「得功,你放那兩人進來吧。」

黃得功將橫在門前的那根竹竿收了起來,推開身後房門,用自己渾厚的嗓音說了個「請」字,便讓魏忠賢、徐純朝兩人進了屋子。

魏忠賢的相貌,姬慶文之前是看過的,見了他這張老臉,雖然緊張卻不好奇。而他身後緊跟着的徐純朝,卻是身材頎長、相貌堂堂,絲毫沒有半點反派人物的嘴臉。

因此姬慶文脫口而出:「這位就是錦衣衛徐大人吧?看你相貌堂堂,前程似錦,怎麼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跟着這個倒了霉的魏忠賢?」

他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趕緊吐了吐舌頭,然而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是再也收不回了。

然而出乎姬慶文意料的是,被責問的徐純朝臉上波瀾不驚,而躺槍被罵了半句的魏忠賢也是不改一臉的笑意——他二人都彷彿沒有聽見姬慶文這幾句略顯草率的話。

只聽魏忠賢又「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兩位公子,雜家現在是客人,你們兩位主人,連個座位都不肯賜我嗎?」

這話說得姬慶文臉上一紅,趕緊請魏忠賢坐下,又吩咐杏兒端上清茶,這才輕咳了兩聲,說道:「你有什麼話,就請講吧。」

魏忠賢卻笑道:「嘿嘿,雜家還不知兩位身份,難道不向雜家通報通報嗎?」

姬慶文和李岩內心裏都不想讓魏忠賢知道自己的身份,然而他話既已出口,卻又不知如何拒絕,只能將自己的姓名向魏忠賢講了。

魏忠賢「嘿嘿」一笑,說道:「原來是姬公子、李公子。雜家過去的性子,那是有恩不報、有仇必報。現在想起來,雜家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也都是報應。因此剛才兩位公子出手相救,雜家想要報答報答兩位……」

李岩未待魏忠賢把話說完,便斷然拒絕道:「不必了。我等只是覺得你應當明正典刑而死,不該不明不白被白蓮教擊殺而已。『報答』二字我們領受不起,也不願領受。」

姬慶文卻覺得不能把話說死了,便說道:「公公有意感謝,那是公公的好意。至於我們接受不接受,那便是我們的心愿了。還請公公能夠體諒。」

魏忠賢「嘿嘿」一笑,誇讚道:「好猴崽子,說話中聽。不過雜家開出的謝禮,恐怕兩位是不會不接受的……」

這下就連李岩都覺得好奇,脫口而出道:「什麼謝禮?」

魏忠賢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微笑:「聽說兩位是去京師趕考的舉人,嘿嘿……雜家就是要送兩位各一份進士的功名!」

「哈哈!」李岩笑道,「魏忠賢啊魏忠賢。你真是不識好歹,你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居然還想送我們一份功名。你不如先想想怎樣才能保住自己這條性命吧……」

魏忠賢臉上肌肉明顯地抽搐了一下,又立即掛上了笑容,說道:「有句話講,叫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雜家現在是不得勢了,可朝廷里受過雜家恩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只要兩位按著雜家的意思寫張紙條,再由雜家簽字畫押,到時候夾帶在試卷裏頭交上去,保管兩位會試名列前茅。至於殿試如何么……可惜雜家現在不行了,否則也是能給打保票的……」

李岩冷笑着說道:「你是個閹人,沒有經過科考,怎麼會懂這裏的名堂?我們帶着這麼大一張紙進去,過不了第一道搜檢,就會被搜了出來,還怎麼能夾在答好的試卷里交出去?」

魏忠賢睨了一眼李岩,說道:「小孩子還是不懂事啊!雜家的字條,哪個敢收了去?就是收走了,也得乖乖還給你。」

李岩聽了,忽然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好一個大言不慚的閹人。你現在是什麼處境,你自己不知道嗎?」

魏忠賢依舊是「嘿嘿」一笑,可他這笑聲同之前不同,似乎充滿了懾人的寒意,只聽他說道:「雜家什麼處境,雜家自己知道。雜家現在雖然失了寵,可抬起腳面,還是比你們的腦袋高。朝廷裏面有雜家多少徒子徒孫,你們這兩個小猴崽子,雜家還安排不了么?」

魏忠賢說話時候,眼中射出陰狠的目光,終於讓人想起來,他可不是一個普普通通被發落下來的老太監,而是曾經權傾朝野、一言九鼎,說話比皇帝還管用的「九千歲」!

李岩被魏忠賢這目光看得渾身難受,彷彿胸口被壓上了一塊巨石,咬牙說道:「好,就算你魏忠賢厲害。可我要是走了你的門路中了進士,那就相當於入了閹黨。哼!恕難從命!」

魏忠賢又復「嘿嘿」笑道:「你叫『李岩』吧?你剛才問我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處境,現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你現在是什麼處境,你自己不知道嗎?」

李岩臉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反問:「你……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嘿嘿……」魏忠賢答道,「你叫李岩,那雜家問你,兵部尚書李精白同你是什麼關係?」

問到父親,李岩只能如實答道:「乃是家父……」

「哼!」魏忠賢冷笑道,「當初蒙古韃子入侵河套,地方軍備鬆弛,讓韃子劫掠了一個月才揚長而去。當時各級各處御史彈劾你老子的奏章,堆得都比雜家的個頭高了。要不是你老子跪地磕頭、痛哭求饒,雜家又見他這把年紀混到二品官不容易,這才把這些御史們壓了下去。否則你老子橫豎免不了菜市口上一刀,哪還能輪得到他安然退休回家?怎麼樣?李公子,你現在是什麼處境,你自己清楚了吧?」

李岩只知道自己的父親曾是閹黨中的一員,想要同他劃清界限而不可得,卻不知道魏忠賢還救過自己父親的一條性命。這樣一來,實際上已將他至於兩難的局面——自己絕不想當什麼「閹黨」,卻竟是天生的「閹黨」!

而面前坐着的這個面目可憎的魏忠賢,竟又是搭救自己父親的大恩人——若是反對他,便是置父子親情於不顧,是為不孝;若是投靠他,便是同被他謀害的那些忠臣良將過不去,是為不忠;而眼下皇帝處置魏忠賢在即,若再蹚他這趟渾水,那無疑是自取滅亡,是為不智。

忠!

孝!

智!

李岩自詡這三個字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而現在,他分明感到自己這三個字的人生信條前,被閹人魏忠賢、被父親李精白,各寫了一個大大的「不」字!

不忠!

不孝!

不智!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明末有錢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明末有錢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魏忠賢之死 第〇三一節 不忠!不孝!不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