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節 唇槍舌劍

第二六八節 唇槍舌劍

?此時正值江南梅雨季節,無邊無際的牛毛細雨下了整整一個月,讓地面、數目、亭台、樓閣,乃至空氣之中,都籠罩起了一股隱約可辨又令人不快的腐臭霉變味道。

就在這股無處不在的氣味的侵襲之下,蘇州知府衙門之中,聚集起心懷鬼胎的各方面勢力來。

首先到齊的,是急於擺脫目前織坊困境的蘇州商會的各位老闆。他們來了總共有四五十人,將偌大一間蘇州知府衙門正堂佔去了大半空間。

而在這一群大多腦滿腸肥、大肚便便的商人之中,卻有一個剛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十分惹眼——她便是老首輔申時行的孫女,申家最寶貝的掌上明珠申沉璧。

名義上掌管着松江澱山港事務的市舶司提舉沈良佐,也帶着幾個親信的謀士隨後趕到。

蘇州是東林黨的大本營,蘇州商會的商人自然也同東林黨的聯繫比較密切——事實上,這次若不是東林黨魁錢謙益牽頭撮合,蘇州商會的老闆們就是餓死也不會同太監沈良佐合作。

因此,看見同自己站在一條戰壕里的沈良佐,這些大商人們不過是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又各自聚在一起說話,不再去搭理沈良佐了。

沈良佐在太監當中也算是成功人士了,受到了這些商人的冷落,心裏自然不高興。可沈良佐的心思卻還算清明,知道要對付姬慶文這個難弄的對手,即便沒法做到齊心協力、至少也要做到同仇敵愾。

因此沈良佐勉強壓抑住心中的鬱悶,臉上掛起虛偽的笑容,時而低頭飲茶、時而抬頭環視四周,做出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來。

原定巳時整召開的會議,姬慶文遲到了一盞茶的功夫,直到巳時一刻許,這才不緊不慢地趕到了蘇州知府衙門——當然了,這是他故意的。

寇慎、沈良佐和商人們等得有些心焦,見姬慶文姍姍來遲,顯然是故意擺出一副倨傲的樣子來,心中自然不快,他們臉上的表情也跟着變得嚴肅凝重起來。

姬慶文卻彷彿沒有瞧見他們的表情變化一般,嬉笑着同眾人打過招呼,便在蘇州知府寇慎下手坐下,又讓下人再搬一張椅子過來請李岩坐下,至於錦衣衛指揮僉事李元胤則身穿齊整的飛魚服、手按綉春刀,一步不離地站在姬慶文身後。

主持會議的蘇州知府寇慎見諸人都已到期,便輕咳了一聲,彷彿在打預防針一般地說道:「

諸位,本官請大家過來的原因,諸位應該都知道了。眼下蘇州城裏的織坊關閉了不少,織工當中也不少生計無著的。有句俚語叫做:肚子餓了膽子就大——本官已接到錦衣衛傳來的情報,說是白蓮教的妖匪,正在煽動這些失業織工挑起造反……」

一提起「白蓮教」、「造反」兩個字,織坊老闆們齊聲驚呼了一個「哦」字。

其實有錢人最怕的便是社會動蕩了。若是局勢平穩,商人們自然可以太太平平地賺上一筆安心錢,可要是出了什麼動亂,那天下百姓、不分良賤,全部朝不保夕。可商人們的性命卻要比平頭老百姓的精貴多了,自然更加不希望這種情況的發生。

對於這一點,做了幾年蘇州知府的寇慎是再清楚不過了,因此他故意抬出「白蓮教」的名號來,便是要敲山震虎,讓眾人都有些顧忌。

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寇慎的嗓音之中多了一份得意的口氣,繼續說道:「因此,本官請諸位過來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蓄意吵架的,還望大家能攻心平氣和地商議討論,如何?」

寇慎話音未落,卻見一眾商人之中起身站出一人,說道:「要解決問題,容易得很,只要姬慶文這小子不要再搞什麼陰謀詭計,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眾人循着說話的聲音注目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正是申家的大小姐——申沉璧。

按照明末的社會風氣,一個女流之輩不僅拋頭露面,而且還要參與男人之間的討論,已是十分不守婦道了。

然而現在這群大商人誰都不肯出頭,正好讓申家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出來說兩句話,萬一她說錯了話,自然可以說她是「頭髮長、見識短」說過不算也就是了。

於是這些商人聽了申沉璧這幾句還頗帶着小孩子氣的話,卻也沒有直接反對,卻是暗暗點頭表示贊同。

申沉璧被他們的態度所激勵,便繼續說道:「鬧到這樣,還不是這姬慶文在我們背後搞手段,才讓我們的織坊支撐不下去,才讓白蓮教有了可乘之機。要是蘇州城裏,真的像南京那樣,鬧出白蓮教的大事變來,那罪魁禍首便是姬慶文!」

申沉璧長得小巧玲瓏,又生了一張娃娃臉,就好像洋娃娃似的,在姬慶文這個現代人眼中開來,就是後世里一個典型的可愛小蘿莉。

可這位小蘿莉口中說的話,卻是句句都說在點子上,讓姬慶

文不能不重視起來。

於是姬慶文想了想,答道:「你說我在你們背後搞手段,可真正先搞手段的,卻是你們蘇州商會吧?我且問你,你們商會從來都不插手澱山港的海外貿易,同織造衙門轄下的織坊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你們到底是受了誰的挑撥,竟跑到澱山港去搶我的生意?」

當然是受了錢謙益的挑唆。

然而申沉璧卻是不能公然將這位幕後主導人的名字說出來的,便只能尋個理由道:「怎麼?這澱山碼頭是你一個人開的嗎?我們蘇州商會就不能過去做生意嗎?姬慶文,澱山港碼頭可不是你一個人的!」

說着,申沉璧伸出一隻小巧的手掌,指著高坐一旁的沈良佐,說道:「喏,瞧見那個沈公公了吧?他是松江市舶司的提舉,松江那座澱山碼頭就歸他管,你問問他,是不是這個道理?」

沈良佐被申沉璧這一指,指得渾身難受,禁不住渾身一縮,只能說道:「是啊,雜家是皇上欽定的的市舶司提舉,對待商戶自然是要一視同仁,姬大人可以過來做生意,那蘇州商會的其他商人自然也可以過來做生意。」

他原本準備先看一看形勢再說,可被申沉璧這麼伸手指了出來,便也不得不提前表態了。

姬慶文早知道沈良佐同自己過不去,自然做好了他站在蘇州商會一邊的準備,便不慌不忙地說道:「是啊,沒錯啊。諸位確實是都可以到澱山港碼頭上去做生意,那我自然也可以在蘇州城裏做生意啊。申小姐,你說澱山港碼頭不是我一個人的,那同樣的道理,銀子也不是你們蘇州商會一家的,我自然也可以來賺。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申沉璧被姬慶文這話堵得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說道:「你這話就說錯了,你可不是在賺銀子,而是在賠銀子。為了搞垮我們蘇州商會的織坊,你這幾個月,少說也賠了五十萬兩銀子,你說是不是?商人都來都不做虧本生意,可你虧了那麼多錢,到底有什麼目的?現在大家都在這裏,你不妨介紹一下。」

姬慶文聽了申沉璧這話,倒有些佩服起這個小蘿莉來——她一個小姑娘,竟然僅從一些蛛絲馬跡之上,便大抵猜出自己為了打贏這場價格戰,一共耗費了多少成本。

這一點,對於一個明末的古代人而言已是十分難得的了,更何況這個古人,居然還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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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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