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相忘於江湖
?青州玉寧，一座廟庵中。雪花灑在紅牆灰瓦上，幾朵梅花在小院中盛開。
李蒔薇雙手合十，跪倒在蒲團上。
「聖徳無量菩薩，求您保佑大叔早日醒來，只要他安好，弟子願意吃齋念佛在您身旁三年。」
冬日裏的陽光灑滿庭院，羊絨厚的深雪融化開，土地一片墨綠色。
李蒔薇每日在這裏照顧林子云，閑暇的時候都會坐在院子裏看着遠方。那是長安的方向，只是故鄉遠在天邊，親人已經離去。她漸漸習慣了這裏生活，和村裏的人一樣起居。這裏無人能猜到她就是秦國的公主，這裏也沒人逼她嫁給南燕王。
她正走神的時候，房間內忽然傳出聲音，李蒔薇路上露出驚喜，連忙過去。
林子云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章樂公主一身粗布衣裳裝扮，儘管她極力掩飾，但是臉上殘留的淚痕還是被林子云發現。
「我睡了多久？」林子云艱難地挪動不像是自己的身軀。
「一個月，大叔，你終於醒了。」李蒔薇激動的抱住林子云。
軟玉在懷，林子云沒有別的心思。眼前這個公主，竟然為了他，守護了足足一個月。他用手掌輕輕拍拍李蒔薇，安慰着她不用擔心。
「臣……臣沒有保護好公主殿下。」林子云老淚縱橫，邊喘氣邊咳嗽道。
李蒔薇看見林子云身體不適，眼神之中露出關切。
「你別說話了，身體還沒好呢。」
林子云點點頭，微微靠在床頭。他運轉靈力調理身體，感受到體內一陣混亂，只能無奈一笑。看來這一次動用伏仙真功雖然將對手斬殺，但是他的身體要遭受到強大的摧毀。這股傷勢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是難以恢復了。
林子云用靈力梳理一下身體，勉強站起身子。他邊喝着李蒔薇給他煮的米粥，一邊聽李蒔薇講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公主，你現在有何打算？」林子云開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或許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會在乎一個章樂公主了。」李蒔薇微嘆道，語氣中帶着一個十二三歲少女不該有的滄桑。
林子云彷彿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李蒔薇的眼睛特別好看，像是一灣清水，眸光之中清水漣漪，帶着無盡溫柔，讓人忍不住沉溺進去。
似乎是意料之中，李蒔薇看着林子云欲言又止。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很快又掩飾掉。
「皇兄讓本宮嫁給南燕王，現如今兩國交戰，本宮已無歸處。」李蒔薇一字一句說道。
她似乎在強忍住淚水，目光躲開林子云道：「本宮要為皇兄在佛庵祈禱，吃齋三年。」
林子云嚇了一跳，連忙開口說道：「不可……」
李蒔薇一對鳳目凝視着林子云，一字一句道：「有何不可？」
林子云被李蒔薇炙熱的目光一看，千言萬語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去想……
他看着李蒔薇的背影，一瞬間，那麼的陌生。
廟庵中，李蒔薇身穿淺藍色道服，看着林子云一身白衣長袍，走下山路。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如決堤的河水。
相忘於江湖……
「痴兒啊！痴兒！」
百江城中是不去不了了，林子云一路上早已打聽過，秦嵩也不在百江城中。
一路上流民無數，荒屍遍野，民不聊生。林子云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什麼東西狠狠捶了一拳，身在亂世之中，他是修真者，不用考慮生存，可見多了生靈塗炭，他的心麻木？不，是疼。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仙人，救救我家孩子吧。」
林子云是修真者沒錯，可他不是諸天神佛，沒有法力無邊，僅僅只是一個鍊氣期修為的小螻蟻。於這天地間，他多麼的渺小，他甚至幹不了什麼。一路走來，遇見一些感染風寒，瘧疾的百姓，林子云就會出手相助。直到最後，連他也沒想到，他的名聲竟然漸漸傳了出去。一些百姓，甚至慕名而來，林子云只好在玉寧鎮打了一個小草棚，懸壺濟世。
說實話，林子云本身遭受到嚴重的傷害，靈力本就損耗不足。他如今這樣消耗靈力，為人救命，已經是加重傷勢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林子云不是聖人，可他也絕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這就是他的道，他的執念，他的紅塵萬丈之火。如果此生有業緣加身，林子云也不會後悔，至少他不曾違心。
「長安已經大亂，之前救我的黑衣女子又會是誰？算了，這天下大亂，誰也不能自保。我就在這裏，能幫一個是一個。秦兄弟，對不住了。」這些日子林子云治病救人，已經是深感無力。
青州玉寧的百姓，都知道枯山有一個醫術高明的神醫。治病救人，無論啥病，一碗湯藥便讓人藥到病除。名聲大了，什麼人都有。他一個人有通天的能力，也忙活不過來。何況他是將靈氣化在湯藥之中，他現在身上的靈石更不見得能夠讓他救每一個人。
林子云給自己立下三條規矩：商賈富豪不救，士兵官員不救，小病輕傷不救。
這三條規矩並不能明目張膽寫出，否則指定有麻煩。所以，林子云救病治人之前，都會觀察病人。
這個世界上有人為了生存而奔波，有人為了存在而勞累。林子云是第二種人，他是一個不安於現狀的人，他總是渴望做些事情，希望能證明自己。到現在他發現，偉大和渺小並不矛盾，偉大的也可以是渺小。
林子云的善心，他的醫德感染了一些少年。他們自願結隊，跟在林子云身邊。煎藥燒水，照拂病者。林子云注意到這一點，並沒有阻止，反而為自己所作所為而驕傲，也為那些自動加入進來的人而驕傲。在這個世界上，有一顆善心，比鑽石還要耀眼，比珍珠還要珍貴。
從玉寧到百川，百川到長德……
三個月的時間，冬去春來，林子云跑遍了羅雲，無人不知這裏有一個救世菩薩，聖心醫者。
修為可以用來殺敵，也可以用來救人。
「林先生，有人想見您。」
「誰？」林子云皺眉，他現在可沒什麼時間見人，忙得不可開交。
「來的是一個身穿翠衣的婢女，聲稱認識您。」報告的青年男子臉色異樣地說道。
會是誰呢？林子云還真想不到。既然是故友，還是見一下吧。林子云囑咐病人一定要按時喝葯，出去了房間。
小院中，風光旖旎，鮮花怒放。一個身穿綠衣羅衫的女子轉過身來，嫣然一笑。
一別多日，沈綠衣還是如當初見到的時候一樣，臉上掛着笑容。林子云笑着跟她打招呼，卻怎麼也沒想到來人竟然是此女。
「我家小姐本來想要拜訪所謂的名醫，最後發現是先生。還真是有緣，千里來相見。」初兒笑道。
沈綠衣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初兒，微嗔道：「初兒，不得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