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真靈巢穴

?天空湛藍，身穿雪白絨衣的高山，似一柄鋒利的神劍，立劈於蒼茫浩瀚的大地之上。

「大千世界，天生萬物，吾輩窮極一生，不能窺探其萬一。」

「大道三千，歲月是劍，天地是刀，而你我如斑斕之石。所謂修行，就是修心，是一條自我雕琢之路。其路且艱，道路且阻，心須堅，如鐵，如石，一往無前，方至大成。」

千山一色，潔白無瑕。天幕下的銀峰瑩藍的雪色絕不顯得孤獨，琉璃婉轉的冰川是千古等待它的良人。九天的浮雲是它的婚紗，寂寞于晴天外的一盤皓月也為雪中仙子，守護天下。

雪仙子，舞精靈飄呀飄，搖呀搖。落得千樹萬樹梨花開，半山的紅綠都白了頭。風惹了一盞塵埃，月色渡了一抹漣漪風光，這風雪，開的正茂。

少女穿着茶靡色的長裙，梳了青絲也不去綰起，隨它去落，落在雙肩，掛在盈盈細腰上，連雪白玉頸間都寥落了絲絲秀髮。她蹙著眉，快一步，慢一步，提防著身前的帶劍少年。

「就知道說這些，沒趣。」少女心底嘀咕，眉間滴落了幾顆雪子，越發出塵。

「嗯？澹臺師妹？」

「澹臺？澹臺……」

少年喊了幾聲，沒人答應面露古怪之色，朝後面看去。

「唉，師妹。」

少年搖搖頭，頹然長嘆，似乎無法忍耐。他這個古靈精怪的師妹，平日裏就喜歡搗亂，偏偏他性格內斂，也不知道兩人怎麼就相處在一起，相安無事。

「雲師父，你瞧。」少女天真爛漫，口吐嫣然，靈力將雪花化作一隻白色鳳凰。

騎着鳳凰的澹臺檀兮，美目顧盼落在林子云身上。「你教我的天罡變，怎麼樣？我厲害吧！」

少女長裙搖擺，絕美身姿搖曳在風雲中，亮了星空。林子云卻只是雙手拖在身後，丟下兩個字：「可以。」

「唉，雲師父，你等等我，等等我……」

「澹臺，你可知。不管是絕代蓋世的英雄，還是風采如玉的佳人，縱然可以璀璨於眾生之中，但月有陰晴，鏡花水月，到頭來只不過是一捧黃土，一堆骷髏。」少年盤膝坐在雪堆之中，聖潔如佛子。

「雲師父，那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吶?」

少女眨眼問道。

這個問題少年顯然有些準備，否則還真的不好回答。

月色空明，斑斕星光下雪如畫卷，人影寂寂。少年將雙手虔誠的攤開，合一抱在胸前，目光浩浩望着九天長空慨然說道：「我要修那長生法，奪天地運。於這冥冥眾生線中跳脫出來，不再受束縛，這就是我的道。」

「在亂世混沌之中掙脫，不再受紅塵牽割。在輪迴大地中崛起，求那一線自由，這就是我的道法。我知天路難，更知吾路難，故修無極功，參無上法，方可求無上緣。」

夢醒來，林子云被那幕的少年震撼，亦忘記不掉，那個眼中有全世界的男人身後有一個眼裏只有他的澹臺檀兮。

自己陷入空明，竟然腦中莫名回憶前世林子云的記憶。岐山綿延無數里，卧在燕雲河畔。真靈變的修鍊，沒有一絲頭緒，林子云暗暗搖頭。看來沒有什麼事情，能一蹴而就的。

古木叢生，巨大的青木，樹枝茂盛，鋪天的樹蓋宛如一個巨大的雨傘。這裏人跡罕見，時至秋季，雨水潮濕，樹葉樹枝沾上雨水腐化，有各種鳥獸出來覓食。

一條長約五米的金色怪蛇，慢慢爬行過一棵枯木。遠處的樹根上面有一隻碩大無比的蜥蜴伸出舌頭，捕到一隻飛蟲，吞入喉中。

林子云尋了一些藥草，取了一個樹枝，就著岩石將藥草搗成粉末。

「你無父無母，倒真的可憐。傷得這麼重，還一直笑，也不知你是沒心沒肺，還是無依無畏？」

林子云將治療傷勢的藥草用樹葉包裹，給衛南敷上。那怪人也不怕他，雖然藥草敷在傷口的時候，咧著嘴怪叫，卻也不閃躲，似乎知道林子云是為了他好。

也沒有什麼包紮的用品，林子云將自己的衣袖撕裂開成幾分，給這個怪人將傷口包紮上。只是被那金翅鳥焰火燒傷的傷口，似乎格外的嚴重。這些藥草敷上之後，仍然血流不止。

林子云忍不住蹙眉，暗道我也儘力了，生死由命吧。

將衛南包紮好之後，林子云示意他不要動，待在原地。而他自己，則準備去看看附近哪裏是出路。

林子云剛走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嗚嗚的怪叫聲。卻見那怪人，佇在原地也不敢動，只是圓睜的凶目望着林子云，嘴裏發出嗚咽的聲音。林子云見狀忍不住笑道：「你這個傢伙是賴上我了啊，也罷，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你傷還沒好，或許待會遇見危險，我也顧不上你了，只得自己跑路了啊。」

「嗚嗚……」

那怪人竟似聽懂了一般，連連點頭，看的林子云也不由得嘖嘖稱奇。

「走吧，這地方可不是人待的。對了，你應該知道怎麼走出去吧？」林子云看着衛南問答道。

豈知這怪人手舞足蹈，林子云不懂他的意思，見他瘋癲如野獸，心智如幼兒。只怕自己如將希望放在他身上，可謂是自找死路。

兩人回到碎石林，林子云試着凝聚靈力飛行起來。這樣的話，至少可以在高空之中瞭望找到一條路，不至於困在深山之中。豈料他靈力運在腳下，準備騰空而起之時，感覺到一股無形的阻力，讓他如深陷泥沼之中，兩隻腳無論如何也不能騰空。

林子云再次嘗試幾遍，發現此處果然暗含秘密，好像有限制仙人飛行的某種禁制一般。細想也無不可能，那九陰果是何等仙物，竟然出現在此處，怎麼可能會簡單呢？

傳聞燭九陰是天地真靈，上窮碧落，下可至九幽黃泉。龍身人獸，睜開雙眼時天地亮，閉眼則天地暗，擁有無上神通法力。且燭九陰的眼睛可以望見輪迴，看穿過往，無比可怕。

若是記載無誤的話，九陰果時伴生於燭九陰巢穴旁邊的話，那這裏真的就是一處絕世險地了。林子云越想心中越寒，只覺得身軀寒冷。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時，遠處那怪人發出巨大的咆哮聲。林子云凝目看去，只見那怪人眼神之中露出嗜血望着一處岩洞。林子云覺得奇異，連忙過去。

他剛靠近，走到衛南身邊，忽然那怪人大吼一聲，雙拳轟在一塊岩石上面。那岩石化成齏粉，林子云沒有防備，被震的身子後退，竟然被其中驚人的力道震的吐出一口鮮血。

「吼……」

那怪人仰天大吼，林子云不知道他為何發瘋。只想到自己救了他一命，這個畜生果然凶性難改，反而傷他。他忍不住上前指著衛南罵道：「孽障，枉我相救，恩將仇報，也罷。我林子云不似你，我絕不乘人之危，今日不殺你，但你也別再跟着我，哼。」

林子云怒氣沖頭，說完這番話就準備離去，留下這個怪人在此，最好被那個金翅鳥折返回來殺死再好不過了。

林子云轉身而去，心頭怒火更是難以消除。他轉身瞬間，忽然覺得不對勁，嗯？這個地方有點熟悉。

對了，這好像就是他採摘到九陰果的地方。他細細看去，那被怪人一拳打碎的岩石處露出一個深邃無比的巨大的深坑，而一株詭異無比的長藤從裏面爬出來。此刻的怪人目露凶狂之色，正是凝望着一株枯藤。

林子云暗道，這怪人莫非是知道這裏有九陰果？還是說這怪人是在此處守護這枚九陰果的？這麼想也不對，九陰果伴生於燭九陰巢穴旁邊的啊？

嗯？深坑？

那深坑？是燭九陰巢穴？這裏有一處龍穴？太不可思議！

難道之前金翅鳥與這怪人大戰，是為了九陰果？

林子云暗道，自己之前只顧保命沒想那麼多，遺漏了太多事情。眼下九陰果已經被他吞食，這怪人，金翅鳥會不會發現之後要報仇？一瞬間林子云腦洞大開。正自想着，林子云聽見一聲大吼，他來不及驚叫別看見那怪人一頭鑽進那岩石旁的黑洞之中去了。

林子云半天走近一看，果然是自己採摘九陰果的那一株藤。目光延伸到那深邃黑洞之中，林子云發現缺口很大，只不過上半部分被青岩遮蓋住了。那衛南奮力鑽進去的時候鑿開一個巨大的口子。林子云望去，映入眼帘的場景讓他嚇了一跳。

當黑幕降臨，你會知道什麼叫做輪迴，當死亡臨近，你會明白什麼叫做黑暗。無數的九幽木縱橫交錯，宛如密密麻麻的天網一般。裏面似乎有一座古墓一樣，奇異的龍木搭建成一個巨大的像烽火台一樣的建築。

像一座爬行着無數鬼魂的妖塔，更像是一個連接地獄的鎮妖台。

漆黑如墨色的龍木，如同一條條蠻龍一般交叉在一起，擰成這樣一個詭異的造型。無數密密麻麻的枯枝，藤葉交錯在這邊古老的空間，像是在黑暗之中飛行的厲鬼。而那株結出九陰果的藤蔓正是從這個古建築頂端生長出來的。

龍穴之中彷彿有無窮厲鬼在嚎叫，又似乎有惡魔在誘惑，驅使他下去。林子云竟然彷彿身體不受控制一般，身子往古洞一傾。

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潮水一般襲來。冰冷的氣息讓林子云打了一個寒顫。他渾身一抖，已經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篆刻着無數古老文字的五角祭壇之上。是的，是一個祭壇，這個古建築竟然是一處祭壇。

匪夷所思，林子云簡直不敢相信。

萬古長夜，幽幽黃泉。生與死的輪迴之處，是一處龍穴，這就是燭九陰的巢穴。林子云伸手觸摸到那些古老的文字，每一個鐵畫銀鈎，彷彿是一條條真龍在遊動一般。忽然他的眉心一針刺疼。他雙眉正中，一隻猙獰的豎眼忽然撕開。林子云渾身燃起了熊熊真火，七竅流血。

林子云忍不住大叫，這叫聲似乎驚擾了沉寂萬古歲月的惡魔，只見九幽木上忽然亮起了無數猩紅如火焰的瞳孔。黑暗中，一陣鬼火明滅，邪風蠕動。

太古真靈，上九天窮碧落，下九幽探黃泉。傳說中燭九陰是法力最大的龍族，身長千里，人面蛇身，赤鱗如火。它是龍族之中的異類，無角亦無腳。自古以來，這種真靈極為罕見，生活在九幽之中，於黑暗中長眠。雙眸開闔就是天崩地裂，在人族古老的傳說中，它是邪神。

打東邊起，一個身材壯碩的少年雙膝跪倒在地，雙手舉天。在少年的面前有一隻巨大的鐫刻龍紋的青銅鼎，附近有穿着富貴衣裳，戴着朝天帽的氏族人將牛羊等牲口扔入鼎中。烈火熊熊，牛羊是這個小部落獻祭給他們部落的守護神的。

再往東去，大地上，無數的妖獸，野怪奔跑。有身高百丈的巨鹿，嘴露獠牙的劍齒虎，腳踏地面轟轟作響的猛獁怪象。天空之中有三頭貓妖飛翔，渾身夾雜着烈火的人形生物。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被眾人圍在一起，少女雙手捏法訣，從頭上拆下來一枚玉簪子。那女子將玉簪放在掌心，運轉法術，整個人騰空而起，落在一個五角祭壇上。附近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而那美麗的女子渾身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化作齏粉。

穿越了天地輪迴，見證了諸天真靈。一條氣息鎮壓千秋的龍，出現在天地盡頭。

無數的人族，紛紛跪倒在地。那巨龍的眼神之中帶着漠然，俯視天地。

畫面到了山海的盡頭，光陰的彼岸。那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是天地混沌之中的黑暗，是眾生泯滅處的黑暗。那黑暗如同夢魘，那就是九幽，黃泉之路，地獄之中。

九幽木如真龍盤旋，龍巢之中龍氣蒸騰。這片空間忽然出現劇烈的震蕩，龍氣凝聚成一條條龍形生物，張牙舞爪。這些怪龍，不足幾寸，可以清晰的看見都是人面龍身，臉上喜怒哀樂都不同，掛着百態人生。此刻，如果有人在此目睹眼前的景象，肯定會被嚇死。

身處五角祭壇之上的林子云，渾身綻放出無量黑焰，七竅流血。他感覺自己的身軀似乎要爆炸了一樣，那詭異的黑色火焰似乎要將他燒死。他運轉起來靈力對抗，可是那無邊的黑色火焰，不停地吞噬他的靈力。

他雙目流血，可是剛才卻清晰看見那些遠古的畫面。一條人面龍身的怪龍，起於滄溟，歸於九幽。莫非他自己也要如那少女一般成為祭祀的祭品？

這黑色火焰霸道無比，以他的修為和體質根本無法抵擋。每次那股炙熱的火焰侵入他的身軀，他體內升騰的寒氣便與之相抗。一個冰寒徹骨，一個烈焰無窮。林子云身陷水深火熱之中，感覺自己的身軀在冰火之中沉浮，隨時都有可能消融。

他無法去思考任何東西，腦袋一沉，昏倒在地。只見無數的黑暗之龍，彷彿如吞噬諸天的蟻蟲如潮水般侵襲林子云全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五角祭壇上一個男子手指微動。他睜開雙目之際，眉心一道豎痕裂開，無法形容這是一隻怎麼樣的眼睛，彷彿可以令人沉淪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林子云不知道自己如何挺過來的，自己全身傷勢也已經恢復如初。只是龍穴之中無數的九幽木彷彿經歷過一場火災般，都已經衰敗枯萎。而他此刻立身一塊巨大無比的石台之上，再看周圍有一具屍骸。林子云嘆了一口氣，掌心運動法力，將之摧毀，散落於天地間，或許這就是衛南一生最後的歸宿。

歲月終會在每個人的臉上鐫刻傷痕，生老病死，都是常態。人生的劫，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