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繁華落地

第四十九章 繁華落地

?冬未至,梨先雪,欺雪。

人見最恨的是白髮,最美的卻是白花。這句話是上官朝雨說的,前朝的公主。

人在畫中走,畫中人翹首。身穿白裘的上官朝雨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斜陽,直到眼角酸了,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才作罷。

「婆婆,李隆推行新法,改革變道。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好皇帝。你說我殺了這樣的人,對嗎?」上官朝雨走進門內,浴血的殘陽落在她的肩上,衣上染了一層猩紅的血液。

「凡人終究是凡人,朝雨!你入了仙門,從此與凡塵隔絕,凡塵種種不過是雲煙,有什麼對不對。」滿臉褶皺的老嫗撐著一根紫金拐杖,微微罷手。

「我只想報仇,便是修了大道,成了真仙也要替我父母報仇的。」

「你這娃,心地善良做不了主。就讓師尊替你滅了這大秦吧,也不過是揮揮手的事情,有什麼好煩的。」老嫗不以為然淡淡說道。

「只是……」上官朝雨欲言又止。

「你在擔心,這些凡夫俗子嗎?」老嫗冷冷講道。

上官朝雨見她面色變寒,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師尊,徒兒只是不忍心千萬百姓再受戰火之害,顛沛流離之苦。」

那老嫗聽上官朝雨如此說,眼神更加凌厲。「朝雨,你還是不明白嗎?紅塵是枷鎖。這些凡人,值得你幫助他們嗎?他們更加不會感激你。他們只會痛恨你的戰爭,他們只會欲求不滿的。人心是永遠不會滿足的。跟我回雲宗,大道才是無暇的,才是我輩修士一生的追求。」

「師尊,是弟子錯了……」上官朝雨性情柔弱,不敢頂撞師尊,無奈泄氣。

「等為師煉製了那件御靈燈,就是李隆的死期了,不遠了。乖徒兒,為師不會害你的,若想超脫,修道才能極樂。」老嫗面帶微笑的看了一眼上官朝雨,慢慢走開。

長樂公主伸起雪白的皓腕,凝視着一個銅鈴。手腕晃了晃,鈴聲清澈,她笑的如花如畫,有些痴。

長樂公主府,一間密室內。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嫗,眼前擺放着一座散發着淡淡霧靄的紙燈。那紙燈間隱約可見有無數的人臉變化,無一不是帶着痛苦之色的。

那老嫗不動聲色的凝視着紙燈,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麼,只是是不是的催動法術,丟出一團團精火進入。忽然之間,老嫗面色變幻,伸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散發着黑氣的玉簡。

「使者大人。」

玉簡上面憑空幻化出來一個黑氣蒸騰的魔影,逐漸清晰,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現在此地,栩栩如生。老嫗見此,連忙拱手抱拳,一副頗為恭敬的模樣。

黑影男子微微點頭,示意她起來。

「準備的怎麼樣了?」

老嫗聽到此人如此問道,似乎早有預料一樣,連忙開口。「我已經潛入雲宗多年,佈置的暗棋也不少……只不過這這些門派為了奪得人間界一縷氣運,都派了弟子下界。因為此事,進展估計會慢一些的。」

黑影聽得此話,面色微微變幻。幾個吸之後,黑影才開口說道:「哼,這些修士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黑影說完,鼻子微微扭動,似乎感覺不好。

老嫗見狀,額頭已經是出現了密佈的冷汗。「使者,我有一個徒弟……」

「好了,不想聽你解釋。記住,你的使命是什麼?還有,儘快回修真界,這裏的氣味真是難聞。」黑影說完這句話就已經消失在原地,而那玉簡也變得暗淡起來。

剩下一個人的老嫗冷冷的看着紙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長樂公主府還有一間密閣,一個長相陰鷙的男子正在用密法祭煉著一枚符文。那符纂上面刻畫着無數的紋理法術,靈氣在上面流轉,看起來詭異莫名。

這個男子正是靈愁上人,自從紫娟進入長樂公主府之後。他便一直默默注視着,直到前幾天在他的神識鎖定之下發現這個女孩被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帶走之後,就一直跟蹤著。本以為就此可以得到《九華仙經》卻沒有想到已經被同行的老嫗跟上發現,還將他打成重傷。

「靈花婆婆,等我羽化之日,一定要你好看。」靈愁上人面露猙獰之色的凝視着眼前的符纂,暗暗說道。

淮河兩畔,燈火交織,洇紅了水面,照亮了長街。水街,天街宛如兩道長長的匹練鋪在長安城中。

不到冬日,秋風微微,已經送來了賣炭翁靠在街角。夜晚的坊市,從李隆登基做帝以來,更為開放。不限時間,不限商品,交易更為開放。直到夕陽隱去,天邊小月上枝頭還有些女子獨自走在街上。賣貨郎在晚上已經不多見了,寒氣蒸騰起來像是一條條蜷縮的白龍,是擺着攤下面的賣面郎和煮火爐的關外客。

有些愛美的女子,踩着白絨靴子,踢著繡花的鞋,天真浪漫的穿梭在燈火輝煌的鬧市裏。猜花燈的,賣藝雜技的,算命的,擺着胭脂綢緞的都是清樂街的老生意了。

路邊依稀有一些還沒枯去的夏草,垂茸著春冠,被舉著風車奔跑的小孩踏在腳下,埋在風中了。長安的夜是能淹沒人的,也是能埋英雄骨的。

大概年輕貌美的俏小姐和俊丫頭都喜歡男扮女裝,搖一口摺扇,掛着一枚玉佩在腰間。雖然個頭不高,但是生的卻比花還俊,惹得街上美女流連忘返,踮腳湊首。

「公主。」

「呸,我說了多少次,叫我公子,不是公主。」俊俏少爺拿着手中紙扇輕輕碰了一下身旁少年的頭,卻沒捨得真正下去手。

「奴婢,哦。我錯了,公子。」

俊俏少年聽得此話,這才心滿意足,挺胸收腹,琅璫走去。旁邊油頭粉面的青年微微呵氣,俊俏少年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儀態。氣沖沖地朝旁邊少年等了一個眼睛,縮掉隆起的胸脯,對着滿街煙火招搖過市。

長安,這座古都,有太多的故事。每一個生活在長安城裏的人,有着身處皇朝的驕傲。

長街,古亭,舊都,新城這些都是長安城的標誌。任何一座溫柔的水鄉,都有千嬌百媚的美女,也有仗劍走天下的俠士。但凡來到長安的人,都想看看這座皇帝城,太平城有怎樣的繁華。

青絲微綰的少年,剛從茶館聽完說書人講完江湖奇人一劍血與女俠陳茹飲馬天涯的故事,打賞了幾個碎銀子,招呼著身旁的青年出去。

人望月,月也在望人。佇立在酒館酒旗低下,少年靜靜挪開好看的雙眸。

淮河的水就不一樣,俏麗的公子哥舀了一捧水撒了個水光粼粼,璀璨亂舞。人在看河,河卻在思月。氣的公子哥拿起碎石子打個水漂,嘩啦啦彈了幾米遠。

「欽哥啊,你是不是也和這淮河一樣無情,奔流到海不復回。」少年垂首低喃。

「公子,你是不是想見那個人?」翹舌的丫鬟,偷偷瞄了一眼上官朝雨。

「小紅,誰叫你胡說的。哼,我才不會想他呢。」上官朝雨便是扮了男裝,也難掩美貌,嬌羞的臉色比新月還好看,還嫩。

「公子,我倒是知道平陽小王爺在哪裏,只是……」

「只是什麼呀,你快說。」上官朝雨急忙道。

小紅見主子慌張模樣,偷偷嬉笑。見上官朝雨俏目瞪她,不再作笑,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上官朝雨初時寧靜,繼而羞的耳根子都紅透了。

「小紅嗯,哼……」

「公子你怕什麼呀,我們倆現在是翩翩公子呀。」小紅見上官朝雨羞惱,攏着衣袖,轉了個身在上官朝雨前面轉了一個圈。

醉紅樓,趙欽隨手剝了一個橘子,塞到嘴裏面。正悠閑自在的看着一群歌女跳着當朝最出名的才子寫的《請天仙》,忽然打了一個噴嚏,趙欽忍不住唾罵:「誰又在背後咒罵老子了?直娘賊。」

葦城給他倒了一杯酒,葡萄美酒,月下花燭,美人歌舞,直讓人醉生夢死。怕是寫《請天仙》的秦明月見了小王爺這幅樣子,也不願意念天仙,想做個紈絝了。

「欽哥兒,秦景歡那個王八蛋,壽星公嫌命長的東西吃了俺一記蠻牛撞,只怕不死也變成傻子了吧。你告訴俺,誰在背後罵你,老子去剝了他的皮。」趙欽身旁的胖哥打了個飽嗝,邊用手擦去滿嘴的油膩邊說道。

趙欽被他這樣一說,笑了。這景歡世子先前挨了他一板凳還好,偏又被這呼嘯而來的胖子千斤壓碎了嬌軀,當場昏迷過去。

「你他娘的以後沒事減減肥,吃點蔬菜。」趙欽扯了胖子捏在手裏的雞腿,塞了一根黃瓜在他嘴裏面。

那胖哥囫圇咬了一大截入肚,這才發現是根黃瓜,只感覺滿嘴不是個滋味。他是個吃肉的主兒,要不然也不會長的這麼胖。捏著半截黃瓜就要扔掉,瞧見趙欽正在冷冷瞪着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慢條斯理的一口一口咬着。

旁邊的葦城,見平日裏作惡多端的紈絝在趙欽這個大惡人面前如此老實,抿嘴忍笑。胖哥見她微笑,心裏不是滋味。瞧了瞧趙欽剝了顆橘子塞入嘴裏,只是在想不曉得他平日裏怎麼吃這些草下肚的。

倒是平日裏最為沉悶的高令昔,忍不住講道:「欽哥兒,這黃瓜你從哪裏拿的啊?不會是……」說罷,還不懷好意的看着葦城,惹得那女子面色羞紅。

趙欽正在喝茶,差點一口水噴在胖子臉上,狠狠用腳踹了一下高令昔。

幾人在一起玩的無聊,胖子看中了一個體態豐碩的貴婦,擦了一嘴油,差點沒用那臟手批在趙欽袍子上。趙欽一腳踹開他,胖子興緻勃勃的去那婦人談論人生理想和十八般武藝去了。

那高令昔家教嚴格,更有門禁。待了一會,也被趙欽攆走了。剩下一個趙東辰在這裏跟趙欽擠眉弄眼的,趙欽知道他的意思,扔了一袋銀子給他。這人好賭,趙欽免不了借他一些銀兩。雖說是借,卻也不找他還。

葦城乖巧的跟只貓一樣趴在趙欽背後,如水手指輕輕捏着他的雙肩。

「那景歡被我砸了這一次,他雖然不敢招惹我,難免怪罪你。回頭我吩咐府內人過來帶你,搬到王府裏面去住。雖沒有名分給你,做個侍妾也不薄待你的。」

葦城聽着這話,雙手微微顫動。如星幕的睫毛緩緩合上,似乎是怕忍不住會溢出雨水一樣。

趙欽察覺到她的異狀,伸出雙手將她玉指從肩上卸下合在手裏,輕輕貼上自己的額頭。葦城忍不住看的痴了,忽然好想為這個男子一生一世,哪怕是佛前獨守青燈一萬年也沒什麼好怕的。

「我趙欽的女人,不是要她的身體屬於我,而是要她的心屬於我。葦城,世間事大抵不如意,但是喜歡一個人卻是決計不能錯的。」趙欽溫柔道。

葦城心知,趙欽這樣的人,不會只愛一個人。而自己愛上這樣的男子,只怕以後會有很多的痛苦,這些都是她見識了太多的男人認識到的。但是面對眼前這個溫柔的男子,她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開口拒絕。或許,深愛一個人,大多數時候是不能開的了口的。

她沉默不語,趙欽揉揉了眼角。眼光落在葦城灑落在自己衣服上的一縷長發,他也知道編織一個夢很容易,可自己真的給不了太多。

近來喜歡吃素,奴僕都知道主子的心性,出門總會帶着些果子蔬菜。趙欽將橘子上面一條條的白皮撕掉,溫柔地餵給葦城。

「酸嗎?」

「有點咸。」葦城笑着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我給你捶捶腿吧。」她蹲下身子如同一隻小白兔倚偎在趙欽腳邊。

趙欽迷糊糊的做了一個夢,應該是葦城按摩的功夫太厲害,他放下心事,已經眯了半個時辰。

等他從夢中驚醒,眼前是一坨肉山。

趙欽沒好氣的扔了一個蘋果摔在胖哥身上。那胖哥打靶歸來,心情大好,也不忌嘴直接一口咬掉了半個蘋果。

「什麼事兒?他媽的,說不出個所以然,擾了老子清夢看我不剝你的皮。」

「欽哥兒,是好玩的事,天大的事兒都沒這個好玩。」胖子崔心戊賤笑道。

「什麼事兒?」趙欽擠眉弄眼,知道這小子肚子裏沒好水。

「樓下啊,今天晚上爭花魁,你都給忘了?」崔心戊大咧咧地說着,不忘記一口將另一半蘋果吞入腹中。

「那還不快去,真你娘的不早告訴老子。」趙欽破口大罵。

「我這不是以為你知道嗎?去那邊逛了一圈沒發現你就過來找你了。」

「老子還真忘記了,快走,快走。」趙欽正要一把拉着葦城。卻發現葦城直勾勾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瞟著自己。

「嫉妒了?還是想管着我,我可告訴你,男人的事女人可管不了知道不?」趙欽咧嘴壞笑。

葦城呵呵一笑,風采更甚以前。「都不是啊,王媽媽說了我也要去的。」

崔心戊滿臉壞笑的看着二人,惹得趙欽丟了他一個白眼。趙欽有心不想讓葦城拋頭露面,但他也不是那種小氣迂腐的人。輕輕握了一下葦城雪嫩雙手,替她攏了攏灑在眉間碎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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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不見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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