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章 不用太感激我(一更)

336章 不用太感激我(一更)

顧桃紫轉過頭,便看見身後站着一名容貌秀麗的女子。

「姑娘,我想問你一件事情。」蔡夫人說着,望向顧桃紫的頭頂,「你發上的這一支金釵……是從哪裏來的?」

顧桃紫聞言,優雅地笑了笑,「這位姑娘,你是不是也覺得這釵子好看,想去買支一樣的戴?」

「實不相瞞,這支金釵原來的主人就是我。」女子面無表情道,「這是我昨日才丟失的。」

「咦,怎麼會這樣……」顧桃紫面上浮現出迷茫之色,「這支金釵是我家爺剛才在吉祥當鋪買的,你能確定這是你丟失之物?」

「我相公給我提親的時候,特意去珠寶鋪子定做了這支釵子,所以這金釵的樣式不會有重複,相似的倒是有不少,而姑娘你發上插著的這一支,跟我丟失的那支一模一樣,牡丹花的中央是一顆黃瑪瑙,這可不便宜,當鋪報出的價格應該不會少於七千五百兩。」

「不錯,當鋪報的價格比你說的多了五百兩,因為當鋪要盈利,自然就會把價格往高了喊。」右邊傳來一道清朗淡然的聲音,「姑娘,既然這支金釵是你丟失的,那麼應該就是有人偷了你的金釵去當鋪賣了,這支金釵的樣式好看,做工細緻,所以我們一下子就看中了,能夠在大街上與你這個原主人偶遇,也算緣分。」

蔡夫人聞言,循着聲音的來源看了過去,這才發現剛才走在自己前面的男子竟然是顧相。

她剛才的注意力都在那隻金釵上面,沒有仔細去看其他人的長相。

顧相或許不認得她,而她不會認不出自家相公的政敵,偶爾在街上遠遠地會看見這位相爺。

她的夫君,總說這顧相是個惡人,仗着陛下的器重與信任為非作歹。

「剛才竟沒有注意到顧大人在身旁,失禮了。」蔡夫人不失禮數地問候了一聲,隨即說道,「您剛才的推測應該是正確的,的確有人偷了我的金釵去當鋪換錢,這一定是我府上的人所為。」

「姑娘認得本相?」

「顧大人的名號響噹噹,怎麼會認不出來。您剛才說……這金釵是從吉祥當鋪買來的?」

「不錯。」顧珏清沒有錯過她眼底的惱怒之色,便十分善解人意地說了一句,「姑娘,看得出來,你對此物十分喜愛,既然這原本是屬於你的東西,那麼你想要再次擁有也十分合情合理,這樣吧,本相願意把這支金釵轉賣給你,本相是花八千兩銀子買的,姑娘你便出這個價格買回去,本相不會多收你一文錢。」

顧珏清說着,轉頭看顧桃紫,「桃紫,她若是想要就讓給她可好,這金釵對她有重要意義呢,八千兩歸你,你再去買其他的釵子來戴。」

「好。」顧桃紫點頭,「我聽您的。」

「顧大人,您願意轉賣給我,我十分感激。只是……我出門沒有帶這麼多的銀兩在身上,更何況我的積蓄也遠遠不足以支付這支金釵的價格,這是我所有首飾里最珍貴的了,你若不介意,把這支金釵先借給我可好?我要拿着它去吉祥當鋪里問問,到底是誰拿着它去當的,只要我抓住這個賊,就能夠從賊手裏拿到賣金釵的錢,把錢還給您。」

「可以啊。」顧珏清笑了笑,「不過我們畢竟素不相識,本相無法給予你信任,你沒有任何東西抵押在本相這裏,本相直接把金釵給你總有些不太放心,這樣吧,本相就跟你去一趟吉祥當鋪,幫你一起抓這個賊。」

「如果顧大人不嫌麻煩,我們便一起去一趟。」對於顧珏清說出來的話,蔡夫人並沒有多慮。

想想也是,哪有人會願意把一件昂貴的東西隨便借給一個不相識的人。

「吉祥當鋪離這裏不遠,走個十幾丈就能到了。」顧珏清說着,已經邁出了腳步,「我們這就去問問老闆吧,真相很快便會水落石出。」

蔡夫人跟上了他的步伐。

顧珏清又一次進了吉祥當鋪,掌柜十分熱情地出來迎接。

顧珏清詢問起當金釵的事情,掌柜的想了想,回答道:「這當鋪從早開到晚,客人可不少呢,我這年紀記事情沒那麼清楚了,想不起來是誰拿來當的。」

「你這店裏不是有好幾個夥計嗎?莫非每次客人當東西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在場?夥計總能瞧見吧?說不定他們能記得住,這樣吧,只要有誰能夠描述出當金釵的人長什麼模樣,我就給他十兩賞銀。」

有些事情一旦涉及到錢財,人們就會變得十分熱情。

夥計們都湊上前來,一個一個地回憶起了昨日的情形。

「昨日傍晚,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過來典當金釵,他大概有這麼高,身後還跟着一個隨從,那隨從也挺年輕,長得也挺端正。」一名夥計說着,比劃了一下高度。

另一名夥計接過話,「他穿着水墨色的錦衣,那衣服看上去也挺貴的,他應該也是富人家的子弟,舉止斯文,一看就是念過書的人。」

蔡夫人聞言,臉色微微變了變,忽然問道:「他的衣服上是不是綉著竹子?」

「好像是……」

「……」

她相公喜歡水墨畫,尤其是竹子。

因此,好幾件衣服都是水墨畫的樣式,胸口處有竹子圖案。

從夥計形容的外貌與身高衣着,她基本能夠判斷,當掉金釵的人就是她相公。

難怪她的金釵會不翼而飛,怎麼找都找不到,從下人們那裏也查不到什麼蛛絲馬跡,她都不曾想到,蔡士常作為男主人,竟然會背着她這個女主人,拿她最喜歡的首飾來當鋪換銀子。

還在她面前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企圖瞞天過海。

要不是今天正好在大街上撞見了買金釵的人,她豈不是一直要被欺騙隱瞞下去?

顧珏清言而有信,給了那兩名夥計十兩銀子,與蔡夫人一同離開了吉祥鋪。

「姑娘,看你的臉色彷彿猜到了什麼。」顧珏清悠然道,「其實,剛才聽他們形容那個當金釵的人,倒是讓本相也想起了一位老熟人。」

蔡夫人下意識問了一句,「顧大人想到了誰?」

這一刻,她倒是挺希望顧珏清說出來的那個人,不是她所懷疑的那個人。

若顧珏清能夠說出一個與夥計們描述一致的人,且那個人不是蔡士常,她便還可以安慰自己,不是相公偷了自己的金釵去賣。

然而,顧珏清念出來的人名還是讓她失望了。

「禮部尚書蔡大人似乎就挺喜歡水墨風格的衣裳,本相也曾記得他的衣服上面畫着竹子,而且他外貌端正斯文,與當鋪夥計所形容的十分相似啊……不過他堂堂尚書,應該不會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姑娘,你所懷疑的人是誰?」

蔡夫人靜默。

「姑娘不說話,莫非和本相想到的是同一個人?」顧珏清故作驚訝,「你與蔡尚書是什麼關係?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存在……」

蔡夫人眼見顧珏清猜到了,便想着,大概是隱瞞不過去了。

自家夫君和顧相不和睦,顧相是否會利用這件事情,對夫君冷嘲熱諷?甚至大肆宣揚夫君的盜竊行為?

雖然拿的不是別人的東西,而是妻子的,可不問自取即是賊,有學問的人就不該干出這樣的事情。

她為了金釵急得團團轉,夫君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還嫌她吵。

想到這裏,她便一肚子火氣。

但是此刻,最要緊的是和顧珏清說清楚。

「顧大人,不瞞您說,我是蔡尚書的夫人。」她沖着顧珏清說道,「我忽然想起來了,夫君最近在錢財方面遇到了一點問題,昨夜與我把酒言歡的時候,提出要借我的金釵應急,我半醉半醒之時同意了,可早晨一醒來就忘事了,剛才看到了金釵,我的腦子有點兒茫然,這會兒仔細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想起自己昨夜醉酒的事情……」

「蔡夫人,你撒謊的本領還得再練一練才行。」顧珏清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戳穿了她的謊言,「你剛才說,蔡尚書昨夜與你把酒言歡,提出要借金釵應急,可本相沒有記錯的話,當鋪夥計剛才說,這金釵是昨天傍晚被當掉的,莫非是蔡尚書先斬後奏,賣掉了之後才徵求你的同意?」

蔡夫人被噎了一下,「我……」

「剛才在街上,看到金釵的時候,你沒想起昨夜醉酒的事,提到吉祥當鋪的時候,你仍舊沒想起,這會兒才想起來,怎麼看都是想要為蔡尚書掩蓋盜竊的事實啊。」

顧珏清挑了挑眉梢,「你在怒氣騰騰的情況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不能壞了他的名聲,你怕本相把他這樣不正當的行為宣揚出去,讓他被人恥笑,所以才臨時編了個邏輯不通的故事來忽悠本相。蔡夫人啊,你可知道,本相剛才在想什麼嗎?不是在想着該如何嘲笑他,而是在感嘆,他拿走了對你來說有重要意義的東西,卻不跟你打一聲招呼,你不覺得這樣很過分嗎?」

蔡夫人平復了一下情緒,淡淡道:「顧大人,這是我們家的私事,夫君這件事情雖然做得不厚道,可他拿的也不是別人家的東西,我是他最親近的人,只要我諒解了他,別人就沒有資格說他什麼。」

「是啊,本相可沒打算插手你們之間的家務事,只不過是有些感慨罷了。」顧珏清嘆息了一聲,「本相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就絕不會悄悄拿走他喜歡的東西,如果一定要用到這樣東西,也要跟他打個商量,徵求他的同意,起碼不會讓他東找西找,終日處在失落的情緒之中。」

「夫君是喜歡我的。」蔡夫人連忙解釋道,「他只是太缺銀子,太顧著面子了,所以他不敢跟我說出實情……」

「為了自己的臉面,就可以對你的心情不管不顧了嗎?你都說了,你們是彼此最親近的人,遇到什麼難處,在彼此面前還需要顧著臉面?放下臉面好好談談,能少塊肉還是怎麼的?說白了就是他死要面子,不尊重你,或者是不信任你。」

「他怎麼會不信任我?」

「不是完全不信,而是沒有足夠的信心。」顧珏清道,「因為這是你最喜歡的東西,而這個東西很值錢。本相知道他為何要賣掉這支金釵,因為他犯了錯誤,被陛下扣掉兩年的俸祿,而他所經營的店鋪沒有盈利,若是兩年之內沒有收入,他很有可能入不敷出,除非他大力度縮減開支,或者拿一些值錢的珠寶去換銀子,這支金釵貴重,賣掉以後可以夠他周轉,但他不願意跟你開這個口,他大概是覺得提出這個建議之後也會被你拒絕,他認為你無法理解他,乾脆就不告訴你了。」

蔡夫人面色鐵青。

「本相剛才的推測,算是比較好的,有一種更不好的推測,那就是他認為在蔡府里他完全可以當家作主,他有權利支配府里的任何東西,也包括你的珠寶首飾,因此,他私自拿走你的東西都懶得跟你商量,你問起來,他也不如實相告,是怕你煩他,乾脆他就裝作不知情了。你覺得他是不尊重你,還是不信任你?不管是以上哪一點,本相只能說,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蔡夫人原本就心煩意亂,聽着顧珏清的一番話,對於蔡士常更加不滿。

「他是主人,我也是主人。」蔡夫人低喃道,「憑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擅自支配屬於我的東西……他怎麼不拿別的東西去買,偏偏要拿我最喜歡的,還不跟我說。」

「大概是圖個省事吧,別的東西七拼八湊的,也不一定有這隻金釵值錢啊。」顧珏清道,「本相併非是挑撥離間,只是誠心告誡你,男人是不能慣的,你不要為了成全他的臉面,把自己放在太低的位置,去容忍他的過分行為,換位思考一下,他有沒有什麼最喜歡的東西?你也悄悄收起來,讓他滿世界去找,體會一下那種焦頭爛額的滋味,再問他,突然失去喜歡的東西是什麼感覺?」

蔡夫人聞言,心裏還真就考慮起了顧珏清的建議。

夫君最喜歡的東西……是他去世的父親傳給他的硯台,那塊硯台據說也價值不菲,是名人製造,換個幾千兩銀子肯定沒問題。

是了,他缺錢怎麼不賣自己的硯台?非要賣了她的金釵,他又不是沒東西可賣!

「蔡夫人,這支金釵,本相等你隨時來贖,不管你什麼時候要,本相都以原價給你,你回去以後好好考慮一下本相的話有沒有道理,本相雖然對你家的夫君很是嫌棄,但不會連着把你一起討厭,只給你一句忠告:女人不狠,地位不穩。女人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別當受氣包,尤其是在家裏,一定要讓男人尊重你,如果連起碼的尊重都得不到,這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啊。」

顧珏清說着,轉過了身,「桃紫,咱們走吧。」

蔡夫人望着顧珏清與顧桃紫離開了自己的視線,腦海中把顧珏清的話反覆斟酌了幾遍,覺得甚有道理。

夫君這次的行為實在過分,若是不跟他鬧一次,他壓根就理解不了尊重這二字。

這顧相看起來,實在不像夫君形容得那樣大奸大惡,都可以稱得上是善解人意了。

他似乎很懂女人心,懂得呵護與體貼女子。

他的言語之間十分尊重女子,甚至提醒她,女子要對自己好一點。

這話沒錯,一點兒都沒錯。

……

「我的硯台怎麼不見了?誰動了我書房裏的硯台?」

「大人,您的硯台不是一直都放在這個位置嗎?」

「是啊,可現在找不到了!你趕緊幫忙找找,出去喊幾個人過來一起找,一定要找到。」

「大人,不過是一塊硯台而已,您何必如此焦急呢?再去買一塊也花不了幾個錢的……」

「你知道什麼?這不是普通的硯台,這是父親留給我的!總之對我來說很重要,不能丟,趕緊找別多問,找到了有賞!」

「是,我這就給您喊人去。」

蔡士常帶着人在書房裏翻箱倒櫃地找硯台,找了良久,也是無果。

奇了怪了,壓根就沒有幾個人知道他那塊硯台值錢,沒文化的人也看不出那是名人製造,莫非這府里有識貨的賊給偷走了?

蔡士常正焦躁著,就聽一名下人朝着門外說道:「夫人來了。」

蔡士常抬頭一看,他的夫人端著個托盤進來了。

「這麼多人,找什麼東西呢。」蔡夫人慢條斯理的說着,走上前來,放下了托盤,「相公,來嘗嘗我做的銀耳粥吧,味道還不錯。」

「我現在沒工夫喝粥,你有沒有看到我書房的一塊硯台?就是我爹送給我的那一塊。」

「沒看見。」蔡夫人說道,「你現在急也沒有用,反正有這麼多人幫你找呢,你先過來把粥給喝了,若是涼了,就不好喝了。」

「我現在哪有心情喝粥?你自己喝吧。」

「這是我親手做的粥,喝一碗粥能花你多少時間?」

「我懶得跟你說了,你要是閑着沒事幹,過來幫我一起找。真是太古怪了,昨天明明還在,怎麼今日就不見了。」

「可能是你自己隨手放在哪個角落裏了。」蔡夫人在桌邊坐了下來,把粥端到了自己的面前,用湯匙漫不經心地攪著銀耳粥,「現在你明白我丟東西的心情了吧?我找不到金釵的時候,也像你這樣焦頭爛額,你叫我吃飯的時候,我也沒心情,你還嫌我吵着你了。」

「我丟東西正急着呢,你怎麼還有空說這些風涼話?」蔡士常擰起了眉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塊硯台的意義,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有意思嗎?」

回應蔡士常的是一聲冷笑——

「那你也應該明白金釵對我的意義。那是你提親時,親自去珠寶鋪子裏為我定製的,你有多珍惜你爹送給你的硯台,我就有多珍惜那支金釵,我丟東西的時候,你可沒積極地幫我去找,現在你丟東西了,我也不給你找,應該讓你體驗一下我當時的滋味。」

蔡士常:「……」

夫人這幾句話,怎麼有些陰陽怪氣的?

剛才兩人之間的對話,也似曾相識。

對了,夫人丟金釵的時候,他的態度就跟夫人現在的態度差不多。

「這種滋味很不好受吧?」對面的女子喝了一勺粥,忽然朝着身邊的下人們說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等閑雜人等都離開了之後,她看向了蔡士常,面無表情道:「你不是很缺錢嗎?你那塊硯台我賣了三千兩銀子,缺銀子的話記得來跟我要,不用太感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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