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陸吾（2）

鳳棲的一句話，好似投進水裏的圓石，激起了淡淡的波瀾，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神君。

神君抬眼看着鳳棲，眼中是化不開的悲傷，他的唇角抖了抖，終究沒有開口說話，眼底滿含着望盡天涯的寂寞，似乎在期盼著有人在身邊。

那是鳳棲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那麼深濃的悲傷，似挽留，似悲痛。

鳳棲驀然大笑起來，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最後笑的無法自抑，右手撫著臉頰，有晶瑩的淚珠從指縫中漏出。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只是覺得胸口堵得難受，心裏忍不住泛酸。

我竟然如此傻，陸吾神君？哈哈哈哈，他竟然是陸吾神君！

山海經記載，西山山脈的昆崙山上住着一個天神，名叫陸吾，主管天上九部和天帝苑圃的時節，神格較高，可謂是上神中的上神。

傳言陸吾神君為人甚是低調，很少有人能見到他的真容。

用現代說法來解讀一下就是，一方面，陸吾神君權勢滔天，主管天之九部，也就是整個上層宇宙。

他一人掌管着天界九個區域的界限，不論是哪路神仙或妖魔鬼怪，只要是觸犯了天之九部的規矩，或不經心違反了整個上層宇宙的律法，他便會毫不客氣地將之驅除出境或依法究辦。

另一方面，陸吾神君還有個兼職，管理天帝的苑圃、懸圃的時令與節氣，可以說是天帝的大管家。

他能夠料理天神花園的時節，就類似於現代所說的氣候魔法，原來是天神花園的大管家。

難怪山中有那麼大一個花圃，裏面種滿了各種稀有名貴的花，都是給天帝備的啊。

之所以不能隨意採摘，想來每一株每一樹都是有定量的吧。

掌管花的節令？鳳棲恍惚想到了那個永生難忘的中秋夜，那漫山遍野的花海，能夠讓所有的花在同時綻放，天上地下，也只他一人能夠做到吧？

此時想想，其實破綻很多，可惜沉浸在愛情的女人智商和靈敏度顯然會降低。

她們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只想聽到自己想聽到的，所謂選擇性過濾，不過是對愛情的過高期許。

都說陷在愛情里的姑娘會變傻，其實不是她們真的傻了，只是想讓自己不多想，不計較而已。

從一開始，他就不讓自己叫他「畢方神君」，只因為他根本就不是畢方神君。

想起每次她張口叫他「畢方神君」時，他臉上閃過的不自在，想起當扈的欲言又止，想起勝遇眼中的憤恨，想起山上所有人的諱莫如深，她還真是傻透了！

也難怪山上到處都是欽原鳥，山上沒有美玉只有花草，因為這裏根本就不是章莪山，而是陸吾神君居住的昆崙山！

上古昆崙山，被後世稱為萬山之祖的昆崙山啊！

鳳棲一步一笑一流淚，好似開到荼蘼的山茶，帶着將敗的掙扎與落寞。

她走到兩人身邊，將陸吾手中的長劍按下。

此時再看這把劍，不正是傳說中的太虛神劍嗎？黑色劍鞘，銀色劍身，以純陽紫虛為髓，戰神刑天的腿骨為坯重鑄。

太虛一出，紫虛破曉！

想來這四海五山，也唯有陸吾神君可掌控這把劍了吧？為什麼以前從未懷疑過呢？

鳳棲唇邊帶着初雪般寒涼的笑，慢慢牽起那紅髮男人的手，輕聲說道：「哥哥，棲棲想家了，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她再也沒有多看陸吾一眼，不是不敢，是不想。

陸吾聞言，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忽而伸手拉住她的衣角，聲音中帶着化不開的悲傷，將人纏繞，讓人窒息，「小棲，我不是有意騙你。」

鳳棲苦笑一聲，用力將他的手指一一掰開，強忍的笑意讓她的眼眶不自覺的泛紅，感覺再不離開的話，自己遲早會崩潰的。

她唇邊是苦澀的笑，眼中已是淚水滂沱，聲音有些歇斯底里。

「對，你是陸吾神君，你沒有騙我，是我自己認錯了人。從始至終，你從未說過你是畢方神君，是我一廂情願，是我眼瞎耳聾。

如今，我也不會怪你。既是不相干的人，我佔了你的葯泉，卻也服侍了你一百多年，以後我們就當兩不相欠吧。一別兩寬，永不相見。」

一別兩寬，永不相見？！陸吾聽了她的話，猶如烈火被冰雪兜頭一潑，極大的恐懼竄上心頭。

活了十幾萬年，卻從未有哪一刻如此懼怕過，總覺得要失去非常重要的東西，從此他的心不再完整。

陸吾握住她纖細的手，搖著頭，啞聲說道：「不是那樣的，小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