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無召而歸（一）

在回去的路上，朱靖楓問萬侯，「你說父皇為什麼要一直拘着陸夫人？這不像他的風格。要因為這件事跟陸詹鬧翻了，那可是得不償失，自亂陣腳。」

萬侯神情平靜，「屬下也想不明白，會不會是因陸將軍在邊境久久沒有動靜，怕他起了異心，所以想用陸夫人做人質要挾他？」

「不大像，要想要挾怎麼會單獨只留陸夫人一人？這樣，你派人去邊境打聽下消息，看看陸詹父子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可是王爺，前陣子不是剛有軍報傳回，說北烈已準備撤軍，皇上還打算讓陸將軍回來呢。」

「軍中沒有我們的人總是不方便，算了，去邊境路途遙遠，要真有什麼事也來不及做準備。現在最要緊的一個是禁衛軍，一定要保證都是我們的人，還有一事，本王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要提前做好防範。」

「王爺指的什麼？」

眼前王府大門在即，朱靖楓下了馬，邊走邊說道，「你幫我送封信去給水小姐，一定要親自送到她手上。」

萬侯目光閃了下，頷首領命。

剛回到府中，對面徐霜急匆匆地向他跑來，「表哥，表哥，出事了。」

朱靖楓臉一沉，「你是王妃，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還有，你既已做了本王的王妃，這稱呼上是不是要改一改了？」

徐霜一愣，不曾想會被朱靖楓劈頭蓋臉當着下人一頓罵，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好不容易忍下胸中的惱意，咬着牙給朱靖楓行了個禮，「王爺回來啦，是霜兒失禮了，請王爺責罰。」

朱靖楓知道徐霜咽不下這口氣，但他已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不想再繼續讓下去，「下回注意，出什麼事了？」

徐霜心裏恨極，臉上還是擠出了笑容，隨着朱靖楓往院裏走，「是我剛得到消息，蒼墨派掌門並四大堂主，全被人殺了。」

朱靖楓猛地停了下來，「什麼？消息可屬實？」

「是我同門師妹派人傳來的，估摸著這會已經傳開了。據說很多人齊聚在蒼墨城，還開了賭局，賭鳳妖女能不能殺了墨束子。」

朱靖楓眉頭一皺，打斷了徐霜又要扯遠的話題，「確定是鳳妖女所為？」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滅五大門派，應該是那妖女所為。現在江湖中人都在商議著聯合起來殺那妖女呢，只是到目前為止還無人見過她長什麼樣。這次殺入蒼墨派，她還有幫手。」

「幫手？」

「是啊，說是一共四人，那妖女好像受了傷，被一個戴面具的男子救走了，還有兩個蒙面同夥。」

「整個蒼墨派都沒能將人給抓住？」

「呃，相傳那妖女的武功無人能及，十分厲害，怕是當今……」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徐霜的話再次被朱靖楓打斷，氣得她死死掐著錦帕，還要保持溫柔的作態，「那表……王爺還不休息嗎？天氣已不早了。」

「我還有政事要處理，今晚就不過去了，你先睡吧。萬侯，隨本王去書房。」

徐霜看着朱靖楓越走越遠的背影一跺腳，對着身後的徐嬤嬤這嚷道，「天天書房書房書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中意的人是萬侯呢。」

徐嬤嬤被徐霜的話嚇得心驚肉跳，連忙拉住她，「王妃快回去吧，您前兒個不是受了暑氣嗎？還是早些歇息的好。」

徐霜一甩袖，撇開徐嬤嬤徑直走向了後院，徐嬤嬤臉白了白，唉了口氣跟了上去。

朱靖楓回到書房寫了封信交給萬侯，「確保親自交到水小姐手中。」

萬侯鄭重地接了過來塞進懷裏，連夜就出發前往惠州去了。

在萬侯去惠州的時候，西甘靠東魏的某個小鎮上，來了一隊商人，二十幾人，打扮簡樸。為首的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壯實男人，一看就是終年在外東奔西跑的人。他有個兒子，長的眉目英俊，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卻渾身上下都充滿著溫文爾雅的氣質，言談舉止十分有理，惹得茶攤老闆的女兒頻頻偷看。

但這一隊人相當警惕，誰多看兩眼，立刻就會有人目露凶光地瞪過去。這麼大一隊人馬，還拖着不少貨物，表面看上去的確像是過路的商人，但那一個個配劍帶刀的侍衛，讓人嗅着有幾分不尋常的味道。

「恆兒，吃飽了嗎？吃飽了我們就繼續趕路。」

說話的正是西甘護國大將軍陸詹，而他旁邊的年輕男子，自然就是陸府大少爺，陸青瑤的哥哥陸青恆。

陸青恆比之一年前硬朗了不少，眉眼間少了溫存，多了堅毅，還平添了不少愁容。

咽下最後一口黃面饅頭，陸青恆表情淡淡地站了起來，「吃好了。」

「好，那我們出發。」

陸詹一起身，身後嘩啦啦跟上了一群人，兵刃摩擦，嚇得周圍的行客紛紛往後躲。

上了路，馬車中，陸青恆依然一言不發，雙眼空洞地望着窗外。

陸詹長嘆一聲，聲色滄桑地說道，「恆兒，還在怪爹？」

陸青恆抿著嘴，沒有作答。

「唉，爹跟你說過好多回了，爹這麼做自有爹的道理，以後你會明白我的苦心的。」

又是這句話，陸青恆突然爆發了出來，紅着眼低吼道，「苦心？您有什麼苦心？是通敵賣國和北烈私作交易？還是無詔擅離軍營？爹，你在做這些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陸家？想過娘和弟弟妹妹們還在琉璃城？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陸青恆說得撕心裂肺，一拳捶在了馬車上。

陸詹解下自已的披肩往旁一扔，慢條斯理地撕下粘在臉上的假鬍子，不去理會陸青恆的歇斯底里，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容，才往車廂上一靠，平靜地說道，「將在外，君命本就可以不受。前線無戰事而天子卻遲遲不肯將我們召回，你可知為什麼？這場戰役本來可以避免，而我陸家二十萬大軍卻要車馬勞頓，背井離鄉地來到千里之外，只因他的一己私慾。他要殺的不僅是你我父子二人，還有二十萬陸家軍呀。我退讓了一輩子，為他們朱家征戰了一輩子，到頭來他還要誅我滿門。恆兒，為父難道還要坐以待斃嗎？難道還要忠心到送上全家的性命去滿足他的疑心嗎？」

「可是你……你不能勾結外敵，賣國求榮啊。」

「我怎麼勾結外敵賣國求榮了？我只不過是與北烈達成協議，停戰，互利互惠，對雙方都有利。既然誰都不能願做那個屠殺東魏的馬前卒，那為何我要用我陸家軍的性命去給他朱禧道鋪路？他還要在後面給我放冷箭。恆兒，這一切都是他逼我們的，我們別無選擇，我這只是在自保而已。」

「可是你與北烈皇帝有殺子之仇，你若是沒答應他什麼條件，他怎麼可能會答應與你合作？」

陸詹冷笑了下，「北烈皇有十幾個兒子，他會在乎死一個兩個嗎？且在他們北烈人眼中一個打不贏勝仗的皇子兵敗回去，就是給皇帝丟臉，還不如死在戰場上。再者，恆兒你記住，這個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