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X(二十九)

紅X(二十九)

陰曆1998年的冬天,我告別楊繁楊曉,獨自回到邊東街,清理東西準備回家。我當然捨不得楊曉她們,不過快過年了,我該回去度過這隆重的時刻。清理東西的過程中,我一直考慮要不要退房的問題。直到我把旅行包的拉鏈完全拉好,我還是沒有做出決定。坐在床上,想了一個下午,退,還是不退,不退還是退。後來我發現,其實我沒必要猶豫,因為我連五塊錢的車費都不夠了,要交房租的話,我必須再去鑽一次床,或者撬一次鎖,或者向楊曉李小藍她們借。可是這些事沒有一件是我當時願意做的。為了續租,我去跟房東說情。我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我沒有錢了,又不想退房,看她能不能讓我先欠一個月的房租,下學期來我再補上。房東不太高興,但是十分鐘后也就同意了我的請求。處理好了房子,我就去解決車費的問題了。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我也老是缺錢用,但是總能在眼看就要壯烈犧牲的時候找到救命恩錢——我知道自己花錢大手大腳,所以每當彈將盡糧將絕的時候,我就閉上眼睛抽出一本書,隨便翻開一頁,夾點錢在裏面。少則一塊,多則十塊。這書我一般選擇不經常翻的那種,防止自己看見了錢就拿去用掉。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比如餓了兩天,或者車費沒有着落,我就趴在桌子上抖動所有的書頁,直到藏好的錢都落到地上為止。這個方法十分有效,但是到了邊家村之後,我房間里一共才三本書,翻了三遍,也沒翻出來一分錢。我想了一想,來到站牌下。那裏也許我能碰到同學或者老鄉,我回不去了,無論如何也要開口借幾塊錢。只要有一個熟人,只要我拉下面子開口,我就不愁了。我想當我碰到她或者他,可以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他媽的我忘帶錢了,能不能借我五塊。可是我等了半天也沒看到一個熟人,連似曾相識的都沒有。我好像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全是生人。我只好離開了,兩個小時之後。以前我還在上學的時候,經常有個頭髮花白鬍子拉茬的人站在校門口,一見有人出來就上去說話,說他從藍田來到西安,錢被人偷了,回不去家了,能不能做做好事,給他兩塊錢做車費,一塊也行。總是這樣說。我被問過三次,第一次還給了他兩塊錢。我閃過效仿他的念頭,我想,五塊錢應該可以討到吧,五塊就夠了。我又想,他說的都是假話,我說的還都是真話,難道五塊錢都討不到?不過我再一想,他的假話和我的真話性質雖然不同,言辭卻一模一樣,人們受了他的騙,哪裏還會相信我。我放棄了這個方法。最後我又回到了房子裏,坐在床上。傍晚的時候,我提着一個熱水壺,在樓下的一家小店鋪徘徊了半個小時,想好了要說的話,目不斜視走了進去。店鋪兼營照相,老闆娘還算漂亮,她熱情地招呼我,買點什麼。我摸了摸下巴上幾根胡茬。她又問,照相嗎?「呵呵。老闆,能不能幫我個忙(我記得這句話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是飛機製造廠子弟學校的學生(我把學生證拿出給她看),我們今天放假,我車費不太夠。我能不能用這個熱水壺在你這押五塊錢明年開學我就來取。」我用盡量真誠的聲音,一口氣說完了我要說的。「你應該到當鋪去呀。」老闆娘提起我的熱水壺,四面八方看了一看,又捂到耳朵上聽了一會兒,「你這個壺是不是夏天裝過冰水?可能不保溫啦。」「我就押五塊錢,一開學就還你。謝謝你啦。」我盯住她心靈的窗戶,她沒什麼特別的眼神,看不出是什麼心思。最後她說:「好吧,你這個壺我也不用你的,就給你放在床底下。要是給老鼠什麼的弄破了你也別怪我。」她褲袋裏拿出五塊錢給我,「你說話算話,明年過來取,我拿着你的壺也沒用。」「放心,我一開學就來取。謝謝你啊。」我保證。我保證去贖,絕不耍賴。就算我再也不想在邊家村混,我也不會不去贖,因為一個熱水壺連殼帶膽至少也得十幾塊。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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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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