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肚子裏有條小魚兒

第120章 肚子裏有條小魚兒

到了天澈宮,弄塵前前後後張羅著安置他的小娘娘,憫生便跟在勝楚衣身後去了飛瀑絕壁之上的花廳。

「憫生,你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君上,憫生有一事不明,阿蓮既然早已為您育有大帝姬,如今腹中又懷了帝嗣,千里紅妝轟轟烈烈地迎來了東煌,君上如此傾心待她,卻為何遲遲不封?」

勝楚衣在亭間坐下,「那你說,本君當封她什麼?」

憫生定了一下,堅定道:「封后。」

勝楚衣悠悠轉身,「她是西陸聖朝的天命神皇,平起平坐之人,本君當如何封她?」

憫生卻道:「君上以為封了她,是辱沒了她,卻不知女子,最在意的便是心安二字。雖然三百里大盛宮,除了天澈宮,無處供得起她,可臣下相信,君上心之所往,便是阿蓮安心之處,故而即便住在簡陋的晴川院多日,她依然甘之如飴。既然如此,君上與她拋開身份不談,只成就夫妻之名,又有何不可?」

勝楚衣立在飛瀑之上的一方漢白玉棧橋上,一身遺世獨立,「知道了,可還有什麼事?」

憫生知道他這是不願再議此事,卻依然再進一步追問,「西陸向來信奉上神九幽,君上可是在擔心天嫁一事?」

「天嫁……,」勝楚衣唇角劃過一抹幾乎看不見的妖異弧線,「來日之事,何須多慮,憫生,你何時變得如此不知進退了?下去吧。」

憫生只得低低垂了眉眼,「是。」

這邊寢殿中,蕭憐無所事事,四處亂轉,闖進重重紗帳深處,目光便被那綴著猩紅流蘇的黑色錦緞吸引住了,怎麼也挪不開。

耳畔似是有種聲音在呼喚她,靠近點,再靠近點!

她走近那裏,伸手抓了錦緞,轟然揭開,便看到了漆黑猙獰的魔琴劫燼!

那琴上,每一根弦,似是都凝聚了無盡怨恨,泛著幽幽地黑光。

她蹲下身來,仔細地看它,抑制不住地想要摸摸它。

可那手剛抬起來,身後便傳來勝楚衣沉沉冷冷的聲音,「別碰它。」

蕭憐的手立時就縮了回來。

勝楚衣不緊不慢走到近前,拾了黑色的錦緞,揚開之後,仔細將劫燼蓋重新覆好,「殺人用的琴,煞氣太重,會傷了你,以後不要再靠近,想都不要想。」

正說着,冷不防就被蕭憐從後面抱住,將臉頰貼在他背心上,「勝楚衣……」她想問他,為什麼白天和晚上會判若兩人,可話到了嘴邊,又忍住了。

「有什麼話想問?」

「額,聽說東煌遍地都是黃金屋,我想看看。」

「好啊,明天帶你去看看曼陀羅城。」

「要乘比翼鳥!」

「好。」

「吃最好吃的。」

「好。」

「玩最好玩的。」

「好。」

「啊,還要等明天啊,為什麼不現在去?」

勝楚衣回身將她攬入懷中,「因為現在啊,有個正經事,本君數日以來一直想問問你,關於『軟的』和『怪癖』這兩件事,是怎麼回事?」

「勝……勝楚衣,我錯了,我騙她們玩的。」蕭憐想跑,卻被鉗了個死死地。

「好玩嗎?」

「不……不好玩,不玩了!我投降!喂!救命……!」

「喊破喉嚨,也沒人聽得見,天澈宮,只有你我。」

「啊——!」蕭憐又是一聲尖叫,「勝楚衣,青天白日的,我當你是個穩重的君子!」她以為他白日裏是個好欺負的,沒想到卻是比晚上的那一款還暴力。

「剛才是誰作威作福,要給本君當祖宗?」

「我錯了,我不是祖宗,我不是,你是!」

勝楚衣將她十隻交疊摁過頭頂,面上的神色忽然間多了幾分溫柔,「阿蓮,叫聲叔叔聽。」

蕭憐兩眼一閉,好吧,反正爹都喊過了,多這一聲叔叔也無所謂了。

於是,便糯糯地喚了聲,「叔叔。」

勝楚衣聽了這一聲,沉沉閉上眼,將頭埋進她胸口,七年,他找了她七年,等了她七年,到底都付出了什麼已經計算不清了,終於重新聽見了這一聲,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

他那雙眼睛猛地睜開,張嘴便是一口!

被他按住的蕭憐嗷地一聲尖叫,「勝楚衣!你個變態狂——!」

他似是將這一生的禁忌都釋放開了一般,無度索取,毫無憐憫,天神一旦墮落成魔,變成了比魔更可怕的存在。

待到日薄西山,蕭憐用盡人生最後的力氣將他推開,「我後悔了!我費盡心思招惹你到底為什麼!你給我滾開!」

然而,她剛剛沉沉睡去,卻又被撩得火燒房梁,墮落成魔的天神不見了,真正的魔王回來了。

「勝楚衣!我才剛睡着!」

這魔王倒是乖巧、賢惠地很,「憐憐,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於是她就真的迷迷糊糊又睡了。

耳邊有人一面帶着她有節律地溫柔動作,一面黯啞著嗓子低語,「憐憐,你喜歡哪樣的我?」

「都喜歡。」

「若是只能選一個,你要哪個?」

「我要……我要我的勝楚衣。」

「憐憐,可惜你遠不知道,你的勝楚衣,已經變成什麼樣的人了啊……」他魔魅般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嗯?」蕭憐渾渾噩噩之中聽不明白,之後也不想明白,半夢半醒之間,她早就被那些溺死人的溫柔淹沒了。

然而這一覺,睡得很沉,很長,身子越睡越冷,氣息也越來越涼。

「憐憐?」還沒折騰盡興的人,發覺了她不對勁,「憐憐,你怎麼了?」

勝楚衣抓過她的手腕,脈象平穩有力,沒有半點異樣,可人就如沉入了深海極寒之中一般,陷入了昏睡。

他披衣下床,對着外面一聲喝,「辰宿,傳太醫!」

一直隱在某個角落的辰宿立刻得令下了天澈宮。

等到太醫院盧院判帶着蒔花女醫來了,邁過寢殿門檻,俯身便拜,可還未見君上一眼,便感受到一種濃黑的威壓撲面而來,令人喘不過氣來。

帳子裏面傳來勝楚衣沉沉的聲音,「診得好,活命,診不出緣由,自己從天澈宮上跳下去!」

他說着掀了幔帳走了出來,負手立在一旁候着。

蒔花是第一次見到太華帝君真人,卻沒想到與朝野上傳聞的真神入世、光華萬丈完全不同。

這分明就是身披無盡黑暗之人凝然於深淵之極一般,當下腿腳一軟,就又跪了。

茉葉趕緊張羅著老院判進去診脈,前前後後跟着伺候着。

老頭隔着絲絹搭了脈,凝眉許久,「脈象無異,喜脈圓滑有力,胎兒該是極為穩固,這位雲極……」他看了眼茉葉,茉葉趕緊道:「公主。」

「啊,雲極公主身體強健,除了略微疲乏之外,並無異樣啊。」

盧院判晃悠悠起身,向勝楚衣跪下,「君上,老臣無能,的確診不出雲極公主為何會如此啊。」

跪在地上的蒔花慌了,院判不能這麼說死就死啊!

她膝行兩步,慌忙懇求,「君上!君上,脈象診不出狀況,不等於沒問題,可否容臣為公主殿再檢查一下,再定院判死罪不遲。」

勝楚衣給茉葉丟了個眼色,茉葉便趕緊掀了紗帳,引了蒔花入內。

蒔花戴了手套,小心掀了蕭憐臨時穿起來的衣裳,露出小腹,不小心看到一身的淤青和吻痕,便臉上一陣紅,手底下遲疑了一下,看來外面傳聞君上有怪癖,可能是真的……

她動作慢了,那手就被茉葉敲了一下,給她一個狠厲的眼色,這才回過神來,於是趕緊運了十指,在小腹上輕輕按壓,仔細體察胎宮的大小,不由得皺了皺眉。

蒔花從帳中出來,小心跪下,「回稟君上,雲極公主的胎宮,似是與平常婦人有所差異,不僅形態不同,且極為寒涼,臣自幼研習女經親手診過的孕中女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從未見過如此情形。」

勝楚衣周身氣息越來越沉,「與平常婦人形態不同,是什麼意思?」

蒔花立時伏得的更低,「回君上,及時有可能其中的胎兒……」她想說那胎宮中所孕育的,可能是個異類,可這種情況無非兩個原因。

第一,雲極公主與異類有染。

第二,君上……是個異類!

這,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的啊!

跪在一旁的盧院判當下明了,冒死將話攬了過來,「秉君上,如此情形,臣曾見上邪古醫書上有所提及。」

「那,古書上怎麼說?」

「書上說,上邪的大巫祝有內視之能,故而當時有孕婦亦是胎宮有異,其夫君頗有些能耐,便輾轉託人請了宮中的大巫祝施內視之術,方知其妻乃是與妖魔私通,懷了個怪物。」

勝楚衣撫在椅子上的那隻手一擰,「你的意思,是指本君,是個妖魔?」

他這樣一聲,嚇得蒔花魂不附體!她一想到雲極公主那一身傷痕,一身的寒毛當下全都倒豎了起來。

盧院判慌忙磕頭,「君上聖明,臣只是述及上邪古書所載,並無所指!妖魔之事未必可信,但大巫祝具有內視之能,卻屢現於古籍記載,寧可信其有啊。」

茉葉急得跳腳,「老院判,您說這番話等於沒說,上邪王國,逆者盡滅,哪裏還有什麼大巫祝!」

盧院判不回她,抬頭深深望了勝楚衣一眼。

勝楚衣揮揮手,「下去吧。」

他待辰宿將太醫院兩人送走,又到床前掀了帳子,看了蕭憐,對茉葉吩咐道:「看好她,等本君回來。」

之後轉身如一隻巨大的夜梟,直接從天澈宮上飛身而下。

——

上邪古迹深處,黎明之時,一片荒涼,只有幾聲寥落的蟲鳴。

勝楚衣腳步踏過碎石荒草,迎來第一縷陽光,整個人便如從黑暗中蛻變而出一般,眉眼之間的妖顏盡散,煥然滿身光華。

他行入一處一人多高的荒草深處,推開兩扇石門,拾級而下,進入地宮深處。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甬道,燃著昏暗的長明燈。

那一頭傳出喋喋怪笑,「你終於來了,你終於還是有求於我了!哈哈哈!」

勝楚衣不語,走到甬道的盡頭,一掌推開三尺厚的石門,赫然一間石室,中央一汪水潭,水潭中一隻大瓦罐,裏面露出一個人頭,滿頭雜亂蒼白的頭髮,亂蓬如野草,那雙黑洞洞的眼眶裏,什麼都沒有。

「皇帝陛下,您果然來了,我的未卜先知之能,你終於信了?」

那人在罈子中搖頭晃腦,口中說話漏風,卻是個沒有手腳,滿口無牙的人彘。

勝楚衣負手立在水潭便俯視着他,「雅苑巫祝,知道本君為何砍了你的手腳,挖去你雙眼,卻偏偏要留你一根舌頭?」

「哈哈哈……!」雅苑大巫祝又是一陣怪笑,「因為你相信我!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相信!」

勝楚衣眼帘微垂,靜默不語。

「皇帝陛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變成了現實對不對?她回來了,而且以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回來!怎麼樣,你不是一直以她的養父自居嗎?如今發現自己尋了七年的養女居然就是枕邊人,午夜夢回,是不是感慨良多啊?」

勝楚衣依舊不語。

「哈哈哈!你自詡是這璃光的大劍聖,是活着的真神,結果呢?卻做出禽獸不如之事,怎麼樣?滋味如何?」

雅苑的口中,一顆牙都沒有,此時狂笑,就尤其恐怖。

勝楚衣驀然嘴角掀起一抹笑意,抬起眼帘,兩眼之中,精光一現,「甚好。」

那罐子中的雅苑巫祝雖是個瞎子,卻彷彿看到了那道光一般,赫然一驚,「你!原來你已經……!怎麼可能!活人根本承受不住那種折磨!」

勝楚衣向前一步,嘴角那抹笑意更濃,「因為,本君根本就不是人!」

他揪了那亂蓬蓬的花白頭髮,將人從瓦罐中拎了起來,兩眼之中儘是無情的冰涼,「做好最後一件事,本君會賜你一個了斷。」

雅苑嵌著兩隻黑洞洞眼光的臉上,便浮起了幾乎是狂熱的渴望,「好,終於可以死了,很好!哈哈哈哈哈!」

裝着雅苑的大瓦罐很快被蒙上厚厚的幕布,抬上了天澈宮。

勝楚衣始終親自隨行在左右,待到跨過寢殿的門檻時,他抬手重重在那幕布下面的頭上拍了三下,「能說的說,不能說的,敢胡言亂語半個字,你會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瓦罐被安置在床前,所有人退散,勝楚衣掀了紗帳坐在床邊,牽過蕭憐的手,雙手如珠如寶地握在掌心,「既然有眼無珠,就隔着幕布看吧。」

雅苑在那幕布下抬起頭,片刻的寂靜,之後又是一陣喋喋地低聲怪笑,「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皇帝陛下,我還是低估了你啊!或者,我還是該喚您一聲……」

「閉嘴!」勝楚衣低聲斷喝,「做你該做的事,做完了送你上路!」

「哈哈哈,不用再看了,她腹中懷的是什麼,你心裏很清楚,你只不過是想跟我要一個確定,我現在告訴你,皇帝陛下,您猜的一點都沒錯,哈哈哈哈哈,請問我現在可以死了嗎?」

勝楚衣將握著蕭憐的手緊了緊,唇邊浮起笑意,甚是舒心地吁了一口氣,「司命,送他個了斷。」

「是!」守在外面的司命應了,帶人進來要將矇著幕布的雅苑抬走。

雅苑在瓦罐中亂撞,「皇帝陛下,你以為一切就這麼完了?你太低估自己的對手了!成敗與否,都在你不知不覺之間,身在地獄卻連心中最後一點光明都沒了,您就在地獄深處慢慢享受極樂吧!我與上邪的百萬亡魂,在那一頭等你!」

嗖的一聲,那滿嘴漏風的怪聲便戛然而止。

寢殿窗外水簾之中,一水滴急速刺穿了雅苑的眉心,由後腦而出,穿破幕布,帶出一條細細的血箭,那隻幕佈下的頭一歪,再無聲息。

御床外的層層帷幕落下,勝楚衣側身而卧,倚在蕭憐身邊,將手覆在她已經稍微有些隆起的小腹上,笑意淺淺,「你還真是總能出人意料啊。」

他敞開衣襟,將全身冰涼的人攏在懷中,把身上的溫暖一絲一縷地渡了過去。

寢殿外,傳來憫生的聲音,「君上,早朝的時辰到了。」

「不去了。」

「是。」

那外面就再沒了動靜。

他抱着她,合上雙眼,將那涼涼的身子向自己緊了緊,牽了她的手,一同覆在小腹之上。

一道淡薄地幾乎看不到的綠光,從蕭憐的手心氤氳而起,縈繞徘徊,轉眼消失不見。

勝楚衣心頭,立時有一種隱約的痛被緩醒,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如一片瘋狂生長的野草,瞬間鋪天蓋地。

不惜一切代價,只是為了能再見到她,再看到她笑,再被她縈繞在身旁。

七年前是如此。

七年後,亦是如此。

勝楚衣猛醒般張開雙眼,在血海般的花叢深處,他與那隻無字玉簡又一次做了怎樣的交易,所有被刻意掩蓋了的記憶如一道驚雷,在心頭炸裂開來!

「我的憐憐,我的阿蓮啊……」

等到蕭憐醒來時,對之前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她只知道現在是白天,所以這個衣衫不整地抱着自己的,是那個道貌岸然的賤人!

她使勁兒推了推他,「勝楚衣,你想擠死我?讓開,透口氣啦!」

「既然醒了,就去蘭陵泉吧。」勝楚衣起身合了衣,便要抱她。

「你你你……,你還來!你想要我的命!」

勝楚衣無奈,伸了一根手指在她眉心狠狠點了一下,「你那腦子整天都在想什麼?」

蕭憐抬腿用光溜溜的腳丫踹在他心口上,「你也不看看你整天都幹些什麼!」

那腳丫子就被大手給抓住了,撓腳心!「讓你看看本君每天都幹什麼!」

蕭憐的腳丫子被狠狠抓着,怎麼抽都抽不回來,就倒在床上咯咯咯咯樂個沒完,「我錯了,勝楚衣、君上、叔叔、爹,我錯了!」

等到她要笑得快背過氣去了,勝楚衣才放了那隻淘氣的腳丫子,雙手撐在床上,長發從背後滑落,俯身看着膩歪在被子堆里,看着他甜滋滋笑的人,聲音變得溫和而寧靜,「阿蓮,以後每日午時,日光最足的時候,去蘭陵泉的熱水中泡一個時辰,這樣身子就不會因為炎陽火的虧空而覺得冷了,現在時辰剛剛好,我帶你去吧。」

蕭憐伸長了兩隻手,十指交疊在他頸后,撒嬌地晃了晃,「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總覺得冷了?你真厲害啊!」

後半句話雖然是赤裸裸地拍馬屁,卻拍得人心裏直癢。

勝楚衣身子俯得更低,將額頭在她覆著凌亂頭髮的額間用力地頂了頂,「因為,你肚子裏……」

蕭憐便睜大了眼睛,幾乎是有些期待地望着他,「我肚子怎麼了?」

勝楚衣臉上便綻了芝蘭玉樹般的笑意,一如他十七年前第一次看到她時那般,聲音低沉,卻有些動情,「因為,你肚子裏,有……一條小魚……」

蕭憐倒抽一口氣,脫口而出,「鮫人……!」她說完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之後拿開手,也學着勝楚衣壓低聲音,幾乎是喜出望外,「真的?」那一聲,那聲音就分外地甜,分外地嬌。

「真的,這一次,是純血的。鮫人先祖生自深海極寒之處,母體胎宮寒涼本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平常人族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得起這種極寒,所以即便偶有通婚,也極少會產下純血的後裔。只有你,憑着炎陽火來平衡體溫,才讓你和他都得以存活,而且……」他笑着又用額頭碰了碰她,「將他滋養地如此強悍。」

蕭憐聽了個似懂非懂,突然恍然大悟,「啊!對啊!真是強啊!大姨媽都沖不走!」

勝楚衣便是一愣,「大姨媽怎麼了?」

「……,沒什麼,親戚。」

這一日的午餐,蕭憐甚是舒坦。

蘭陵泉水中,被安置了一張軟塌,她便一邊半躺在水中泡溫泉,一邊由茉葉伺候着吃午餐,勝楚衣就靜靜地陪着。

茉葉跪在泉邊,將烤羊排用尖刀剔下,切成小塊,那羊肉外酥里嫩地,稍一碰就流出油來,裏面肥嫩的肉如化了一般。

「公主,這羊排明火烤得,外焦里嫩,入口即化,您試試。」

勝楚衣從旁道:「給她少吃點肥膩的。」

茉葉:「……」

茉葉又將燒鴨切了小塊,沾了梅子醬,「公主,君上將全曼陀羅城最好的燒鴨師傅給招進宮中,以後只做給您吃。」

勝楚衣看着水面上粼粼波光,「她不吃梅子醬。」

茉葉:「……」

茉葉又挑了點青菜,「公主,多吃蔬菜,對孩子……」

勝楚衣:「她只喜歡吃肉。」

茉葉手足無措,「……,君上,奴婢……」

「你出去。」

茉葉:「可是公主她還沒吃完。」

勝楚衣奪過筷子,「以後稱娘娘,」之後低頭淺笑盈盈看向蕭憐,「蓮后怎麼樣?」

茉葉聽了,兩眼一亮,喜笑顏開地跑了出去。

蕭憐只顧著吃,「什麼蓮后?」之後就頓住了,仰頭看他,「嗯?」

勝楚衣屈膝坐在泉邊,衣袍一角落入水中,便隨着水波蕩漾。

他切了塊烤羊排,小心剔除了上面白花花的多餘肥油,只留了烤的鬆脆的殼和酥爛的肉,認認真真用筷子送到她口中,「千里紅妝,盛世大嫁,八個字,始終不敢忘懷,只是,如今人雖然稀里糊塗地接進了大盛宮,卻不知該怎樣迎娶才算沒有虧待了我的阿蓮。」

蕭憐眼光一收,看向水面,「我們不是在九幽天面前已經拜過天地了嘛。」

又一塊酥爛的羊肉送進口中,「九幽天面前,還差一拜,並未禮成。」

「我對掌管你的八千後宮,一點興趣都沒有。」

「八千後宮,給我一點時間,封后大典之前,必叫這大盛宮中,只有你一人,你以後只管着我與孩兒們就是,可好?」

蕭憐聽了聽,之後低頭繼續吃,不說話。

勝楚衣揉了揉她的頭,「木蘭芳尊,此生也只對着你一個人,看着你一個人,只疼你一個人,可好?」

蕭憐還是嘟著嘴不吭聲。

勝楚衣無奈,滑入水中,將她攬過來,重重揉了揉頭,「我勝楚衣此生只與你一人生孩子!總可以了吧?」

他說完便自己都嫌棄自己,蹙了下眉頭。

噗嗤!

懷中的人就笑出了聲,反手將他抱住,將臉緊緊貼在他胸前半濕的衣裳上,「勝楚衣,我就只想做你的小媳婦,每天磨着你,膩着你,一刻都不分開。我不管我們頭頂上有多少人,也不管我們腳下有多少人,我只要我身邊有你,與你並肩立在一處。就算有一日從這高高的天澈宮上落入塵泥之中,若是與你相依為命,也甘之如飴。」

勝楚衣的手停在半空,忽然神色之間多了一分莫名的詭譎,「那我若是墮入地獄呢?」

蕭憐將臉在他的胸口蹭了蹭,「那我就下地獄,將你拉上來!」

勝楚衣的手落在她的背上,輕輕摩挲,「好,可若是拉不上來呢?阿蓮,如果那樣的話,你就留在地獄陪我吧……」他的笑在日光之下,莫名地妖異,將她緊緊的抱住,與其說是珍而重之,不如說是圈禁了起來,生怕她逃了。

山盟海誓與魔鬼般的約定只是一瞬,被勝楚衣牢牢抱在懷中的蕭憐貼在他濕透的衣裳上,早就心思不知飛到哪裏去了,那雙手就開始不老實地四處作案。

勝楚衣抓住這隻手,那隻手又流竄下去,之好又用自己的另一隻手去捉她的那隻手。

「老實一點!」

「你貼我這麼近,讓我怎麼老實?」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肚子裏還有個孩子?」

蕭憐爪子被限制住,就張嘴去咬,「多激烈地都經歷過了,他那麼結實,不怕!來啊!」

「小混賬!」勝楚衣繞到她背後,將那兩隻爪子反剪起來,「他已經成形了,你這樣無節制地折騰,炎陽火不斷虧空,早晚會供養不起他!」

他這樣一說,蕭憐果然就不掙扎了,一副老大不開心的樣子,「好吧,那我忍忍。」

勝楚衣這才放開她的手。

蕭憐伸手將他推開,「那以後不準離我太近,不準勾引我,不準撩我,不準摸我,不準對我拋媚眼,不然小心我會控制不住獸性!」

「……」勝楚衣無奈,「好,都依你。」

他退後一步。

「還有!不準離我太遠,不然我會沒有安全感!」

「……」勝楚衣艱難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好……!」

說完這個字,他就有點後悔了,因為蕭憐的眼中那一抹狡黠,他實在是太熟悉了,一定是又進了她邪惡的小圈套了。

果然,太陽一旦斂盡了光輝,原本端然神聖的人就變得魔魅邪性,從吃晚飯開始,就不停地往蕭憐身上湊。

可那臉還沒湊近幾分,就被小手糊了上去,「走開!白天答應我了,不準離我太近。」

勝楚衣只好往旁邊挪了一分,挑着眉看她,時不時眯眯眼。

蕭憐便只顧著吃,完全無視他的風情,「說好了啊,不準對我拋媚眼。」

他站起來,湊到她身後,將雙手輕輕放在肩頭,「憐憐啊……」

「不準摸我!」

「不準撩我!」

「不準勾引我!」

勝楚衣:「……,憐憐,我們小心一點,輕輕的!」

「不行!絕對不行!你不想要你的小魚了?」

「……」

勝楚衣轉身出去涼快一下透透氣。

「回來,不準離我太遠,我會沒有安全感!」

「蕭憐!」勝楚衣滿身凌亂,無從發泄!「你給我等著!」

蕭憐挑挑眉,啊嗚一口,一大塊紅燒肉,「嗯,真好吃!」

次日,朝堂之上,一道聖旨,昭告天下,封朔方雲極公主為帝后,號「蓮」。

封后大典,定在帝嗣降生滿百日後舉行。

蕭雲極在大盛宮受獨寵,已是整個東煌皆知之事,太華帝君手腕強硬,態度堅決,偶有非議,也無需他開口,便早有憫生於前朝,弄塵於宮闈,給老老實實鎮壓了下去。

加上她本在西陸就已聲名煊赫,如今東煌的皇帝搶到了整個西陸誰都搶不到的公主為後,倒也是件頗為臉上有光的事。

——

朔方,蕭蘭庸寢殿之內,沈玉燕手裏捏著密報,立在龍床邊,看着寧妃一勺一勺給蕭蘭庸喂葯。

蕭蘭庸這一個多月的卧床,早已形銷骨立,面目全非,氣若遊絲。

等到連咳帶吐將一碗葯好不容易喝完了,沈玉燕便揮了揮帕子,對寧妃道:「你先下去吧,本宮還有要事要與皇上商議。」

寧妃是看着蕭蘭庸從長大的,也是打心眼兒里心疼他、關愛他,便壯了膽子,「皇後娘娘,陛下今日精神不大好,有什麼事,不如改日再說吧。」

啪!

一記耳光!

將寧妃那張豐滿地有些圓的臉打偏了。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本宮?本宮與皇上之間要說什麼,什麼時候說,輪得到你一個賤婢出身的妃子插嘴?」

寧妃被打得半張臉印了五指印子,淚珠在眼眶打轉,只好低頭告退,跑了出去。

沈玉燕等她走出去,門口的宮婢關了門,這才挪了兩步,傲然俯視蕭蘭庸。

「皇上,感覺如何?」

蕭蘭庸有氣無力地白了她一眼,已經懶得開口。

「陛下不要這樣對臣妾抱有成見,臣妾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自保而已。」沈玉燕甩了甩手裏那張紙,「而且今日,臣妾是專門來向陛下報告一個好消息的。」

她攤開那張紙,「九公主,東煌封后。」

短短七個字,蕭蘭庸聽了,原本已如死魚般渾濁的眼睛,果然重新亮了起來,嗓子中發出虛弱垂死的笑聲,「朕的憐兒,果然不負眾望!沈玉燕,你就靜候東煌的鐵蹄,踏平璇璣城吧,朕的皇位,始終是憐兒的!」

「是嗎?」沈玉燕奇長的鮮紅指甲捏著那張紙,在蕭蘭庸麵皮上甩了甩,「老頭子,忘了提醒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萼兒了?你心裏只惦記着蕭憐,可有過半點我萼兒的影子?」

蕭蘭庸沉沉閉上眼睛,「朕的心中,只有先皇后,也只有先皇后所出的皇兒,才是朕的嫡親骨血,不論男女,蕭憐,都是朕唯一認可的皇兒!」

啪!

「老不死的!」沈玉燕一個巴掌扇了出去,氣得心口起伏,「一樣是嫁你為妻,我為你生兒育女,她卻只給你生了個假的皇子!你視的一雙孩兒如無物,卻將她生的那個死丫頭時時刻刻放在心頭!蕭蘭庸,你有眼無珠,活該你有今日!」

蕭蘭庸的臉被扇向一側,已經無力轉過來,只是垂死地躺着,麵皮上竟然浮起笑意,「朕的憐兒,必會回來!」

「你做夢!」沈玉燕將手中那張紙重重糊在他臉上,用力地摁住,「我現在就老老實實告訴你,蕭憐已經死了!泛天尊親自派人出手,千淵太子做了順水人情,她被人先奸后殺,凌虐到死,最後屍骨無存!而坐着東煌的喜轎,千里紅妝入了大盛宮,如今即將封后的,是我的女兒蕭萼!九公主,蕭萼!」

蕭蘭庸被她摁地氣息困難,卻無力掙扎,一雙眼睛瞪得無比之大!

「怎麼?驚喜嗎?意外嗎?蕭蘭庸,你連最後一點指望都沒有了!你死後,素兒稱帝,有泛天尊的扶持,他在聖朝必將所向披靡,而我們的萼兒,將母儀東煌天下,整個璃光,最終都是我沈玉燕的!而你,你這個看不起我們母子的老男人,最終就只配做一灘黃土之下的爛泥!」

她隔着那張紙,狠狠地摁著蕭蘭庸的口鼻,直到那原本就只剩下一口氣在的人,雙眼之中最後的憎恨的光也消散不見。

沈玉燕這才抬了手,在一旁的燈燭上燒了那張七字密報,慢悠悠、懶洋洋道:「來人啊,皇上,殯天了。」

——

朔方皇帝駕崩,蕭素登基稱帝,沈玉燕為皇太后。

七日後發喪,舉國哀悼,西陸各國國君均遣了使者前來弔唁。

神都那邊,亦派了彌生尊前來致哀。

他向蕭蘭庸的靈柩上了一炷香之後,便不動聲色地立在了千淵上首。

「笙兒啊,你師父想念你,想念得緊啊。」

千淵微微欠身致意,「謝尊上提醒。」

「若是有空兒,不如隨本座順路拐個彎,去神都看看他,你這一個多月都沒露面,泛天尊他十分不習慣。」

「笙還有諸多軍國大事需要主持,有失為人弟子之孝心,請尊上代為向師尊致歉,待諸事妥當,自會赴神都請罪。」

彌生將手揣在廣袖之中,頭向他一側偏了偏,「你可是還在為蕭憐的死,生你師父的氣?」

「笙不敢。」千淵立得筆直。

「嗯,本座也相信,千淵太子在一個已經死掉的喪家之犬和至高無上的師尊之間,明白如何取捨。」

「尊上教訓地是。」

千淵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情緒,彌生就覺得自己吃了個軟釘子,十分尷尬。

弔唁的儀式十分漫長,他百無聊賴,想了想,又道:「前幾日,邊境傳來一份密報,剛巧本座陪泛天尊上下棋,就不小心看到了。」他附到千淵耳邊,「九公主在東煌封后了。」

千淵的眼光驟然一晃,之後又瞬間恢復了平靜,「可喜可賀。」

彌生詭秘一笑,「是啊,可喜可賀!尊上與沈玉燕合作,只動了一顆廢子,不肖二十年,不費一兵一卒,就有望奪下東煌的大好江山,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千淵面容略略有了一絲冷笑,「可惜了大好河山啊。」

彌生也是意味深長,「是啊,可惜了大好河山,呵呵呵呵。」

發送了蕭蘭庸,千淵回了行館,一進門,守在裏面的人就知道主子心情很不好,一溜水兒地避讓地遠遠地。

可偏偏一個小糰子,見他回來了,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人還沒到近前,就被千淵伸手抱起舉了個大高高,之後又很快將她放了下去,背着手彎腰與她對視,「本宮剛從不好的地方回來,滿身晦氣,棠棠乖,先自己玩,待本宮沐浴之後,再陪你玩好不好?」

梨棠仰面眨眨眼,「好噠!」

千淵是個很迷信的人,向來相信神鬼之說,所以參加過喪禮,必是要將這一身的晦氣給去了。

他褪了衣裳,入了湯池,浸在佈滿滌盪污濁的香葉池水中,閉目養神。

她封后了。

為什麼?

她要去找勝楚衣才對,為何會入宮封后?

是失了功夫,逃不掉,被迫的?

蕭雲極不願意做的事,這世間誰能強迫她?

除非有人以她的孩子相威脅。

千淵閉上眼睛,越想越多,卻寧願什麼都不去想。

忽然,他的眼睛猛地張開,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她要找的人,就在大盛宮中!

能讓她心甘情願下嫁的,唯有勝楚衣!

忽然,撲通!

水中落入一物!

之後噼里啪啦一頓水花四濺。

等到那物體被拎起來,卻是水淋淋,可憐兮兮的梨棠。

「棠棠!第五次!」千淵沉着臉,想將她給扔了,可又這麼小,扔壞了怎麼辦,只好回身將小落湯雞放在池邊,「出去換衣裳!」

哇!

梨棠坐在池邊就開始放聲大哭。

「棠棠要洗澡,棠棠要洗澡,棠棠跟爹爹洗澡,棠棠跟殿下洗澡……哇!」

「你是女娃娃!」千淵半截身子泡在水裏,瞪着眼睛,渾身氣不打一處來。

可他越是生氣,梨棠就哭得越凶!

「棠棠跟爹爹洗澡,棠棠也要跟殿下洗澡,哇!」

蕭憐!你到底給本宮留下個什麼爛攤子!

千淵瘋了,對着外面怒吼,「進來個人,把她給我拎出去!」

白聖手連滾帶爬闖了進來,抓了梨棠就走。

梨棠哇哇地哭,千淵又看不過去了,「你輕點!弄疼她了!」

他氣得抬手砸了一池水花,滿頭滿臉亂七八糟!

本宮到底欠了你們娘倆什麼!

------題外話------

叔叔,襲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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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恢復萬更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遲到了一會兒,昨天碼字過度,居然忘了上文,嘚瑟過頭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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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上:國師,請下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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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肚子裏有條小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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