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鮮卑求和

當下田豫與趙累溝通完畢，趙累分兵三千駐守浮橋，再分齊周所部五千兵馬沿着西岸上下游曳，趙累則自率三千海軍乘坐小船巡遊灤河，水陸並進，防止鮮卑騎兵偷渡。

同時，趙累所屬的兩千騎兵也盡數調給田豫指揮，協助合圍孤竹城。

田豫於是集合眾軍，得二萬四千騎，緩緩往鮮卑騎兵盤踞的孤竹城逼近了過去。

此時，孤竹城中，軻比能、步度根指揮眾軍安排了防守事宜，隨後召集各部大人議事。不多時，眾人聚齊，就聽步度根憂慮地道：「今日我安置部眾，眼見眾軍多有受傷者。且這數日以來，眾軍奔波不停，傷口並未得到有效處理，許多扎進皮肉裏面的鐵片、陶片、石片等都未有及時取出來，導致傷口化膿，遷延數日之下，又七成以上受傷的士卒都開始有了發燒的跡象，這些士卒若是得不到有效救治，只怕……。」

步度根沒有說出最終的結果，但在座的鮮卑大人們都是見慣了這種情景的，知道步度根的意思。受傷之後感染化膿以致發燒昏迷的人，在草原之上基本就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能不能活下來只能是聽天由命。

事實上不只是草原，即便在中原之地，戰場受傷之後死亡的也極多。這一方面的確是因為金創難治，在沒有抗生素且衛生水平低下的時代，受傷之後免不了會傷口化膿，反覆感染。另一方面則是醫療資源極度缺乏，許多普通士卒受傷之後根本得不到醫治，只能自行包紮，然後依靠身體條件進行硬抗。

草原上醫療衛生條件更加缺乏。若說在劉賢崛起並大力推行軍醫制度以前，中原軍隊的輕傷死亡率是百分之三十的話，那麼在草原上，這個比率就能直接翻上一番，達到百分之六十。

換言之，如今剩餘的近九萬鮮卑騎兵，看着人多勢眾，但其實除了拓跋力微的八九千人，以及當時在爆炸之中僥倖沒有受到什麼傷害的兩萬餘人之外，其他六萬人如今都飽受傷痛之苦，基本失去了戰鬥力。而且可以預計，在這受傷感染化膿的六萬傷者之中，還將有三萬六千人左右將會陸續死去。

換言之，鮮卑騎兵如今看着人多勢眾，實則擁有戰鬥力的僅有三萬人，而且個個都是驚弓之鳥，已經是強弩之末，虛弱至極了。

各部大人身邊自然是有部族的巫醫處理傷口的，因此眾人的傷勢倒是得到了處置。但傷勢雖好，然而眼見麾下部眾損傷嚴重，自己實力大損，此時都有些垂頭喪氣。過了許久，就聽步度根陰陽怪氣地道：「當日我就說不想南下，結果你們非要跟着某人一起來，還將我脅迫至此。如今好了吧，漢軍有天神庇佑，降下神雷將我等一舉擊敗。整整十五萬最精銳的部族騎兵啊，如今死的死，傷的傷，還能跨馬彎弓的如今僅有三萬人。而且漢軍還在步步緊逼，再不想個好辦法，我們這些人恐怕將會全軍覆沒於此了。」

素利、彌加聞言，頗有些羞赧，隨後拿眼看向軻比能，道：「當日是你蠱惑我們南下，如今大敗虧輸。我們也不奢望能得漁陽或是右北平了，我們現在只求能平平安安地率領部眾撤回塞外，從此之後再不南下了。軻比能，你既然把大家帶來了，總該設法把我們帶回去吧！」

旁邊拓跋力微、莫護跋等人聞言，盡皆望向軻比能。就聽軻比能正色道：「不錯，當日是我一力主張輔助魏國，入塞與漢軍交戰，但那是為了給我們鮮卑部族爭取更廣闊，更溫暖的草場，而且除了步度根之外，你們其餘人當時都是同意了的，非我強行逼迫。諸位豈能有利益的時候便蜂擁而上，如今戰敗卻就將責任全都推到我的身上？」

素利、彌加、拓跋力微、莫護跋等人聞言，盡皆不滿地看着軻比能，就聽軻比能道：「當然，該是我的責任我也絕不推脫。既然漢軍有天神庇佑，降下神雷助戰，則我等自然不能再與之為敵了。只是我們如今已經得罪了漢軍，一時半會兒想要得到漢軍的原諒卻也難。依我之見，只有先設法回到塞外，立於不敗之地后，方能慢慢設法與漢軍緩和關係。」

步度根聞言，哼了一聲，道：「說得輕巧，根據探子回報，如今灤河、青龍河上都有漢軍的小船游曳，我們留下灤河之上的皮筏也被叛變的齊周盡皆奪去了，怎麼渡河？」

軻比能道：「諸位別忘了，我們在盧龍塞中還留有三萬牧民，徐無、上垠、令支、海陽等地也有七萬牧民。這些牧民雖都是女人、老人和孩子，但卻都能騎馬，可以作為疑兵使用。而且他們手中還有皮筏，若是趁夜前來接應，我們未必便不能偷渡過灤河去。今日白天我已經派出信使潛過河去聯絡各地牧民去了，想必今夜便能有迴音。」

正說之間，就聽城門守軍來報，說派往西岸的信使回來了。

軻比能大喜，當即叫進來回話。不多時，信使到來，對着軻比能跪伏回道：「我奉命去令支、海陽、上垠等地聯絡牧民，然而魏軍田續和鮮於銀兩部兵馬聞聽我軍在遼西慘敗，俱都騎兵叛魏歸漢。如今田續襲擊了徐無、令支，鮮於銀襲擊了上垠、海陽，將我們留在各地的牧民都給打散抓走了。此外，那田續、鮮於銀還合兵一處，截斷了徐無山的各處通道，我們與盧龍塞的聯繫已經斷了。」

軻比能聞言，面色陡然變得通紅，隨後「噗」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瞬間栽倒在地。左右急忙救起，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蘇醒。

就聽軻比能顫聲道：「田續、鮮於銀這是斷了我們的生路啊，我與你們勢不兩立！」

步度根沉默了許久，這才道：「如今不是發狠的時候，既然西岸的牧民已經被掠奪殆盡，徐無山通道又被田續截斷，而且說不定田續、鮮於銀如今還在往盧龍塞進兵。我們退路已經斷了，還能往何處走？」

軻比能沉默了許久，這才道：「你們有什麼意見，都說說吧。」

步度根道：「如今窮途末路，或許該派出使者去見漢軍，商談求和之事了。」

軻比能道：「求和？漢軍會同意嗎？」

步度根道：「先接觸一下總沒有壞處。我們如今尚有三萬戰士，而且身後的二十萬牧民雖說都是老弱，但也能騎馬衝鋒壯壯聲勢，漢軍必然也擔心我們會做困獸之鬥，這就是我們的資本。漢軍志在中原天下，而非是草原，他們必然也不願意與我們死斗。若是傷亡過甚，他們拿什麼去繼續奪取幽州？故而我想，只要我們服個軟，表示一下順服，再多進貢些戰馬牛羊，想必漢軍不會趕盡殺絕。」

素利、彌加也道：「不錯，當日漢天子其實已經表示了對我鮮卑人並無敵意，是我們自己貪圖魏朝給出的利益，主動入塞與漢軍為敵。如今被漢軍借天神之力擊敗，算起來也是我們咎由自取。便是多付出些戰馬牛羊，只要能求得漢軍原諒，放我們出塞，那都是值得的。」

拓跋力微、莫護跋也表示了相同的意見，當下軻比能見眾口一詞，都是欲去向漢軍求和，知道兵無戰心，眾怒難犯。於是軻比能也只得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好，我如今病弱不能理事，便請諸位出面去與漢軍商談求和之事吧。只要是諸位共同達成的意見，我都無有不從。」

步度根聞言大喜，當下當仁不讓地接過了主持軍議的權利，隨後派心腹部將宇文莫那為使，悄悄出城去尋田豫求和。

田豫已經在孤竹城外二十里處紮下了營寨，只等魏延、郝昭、韓龍率領的步軍到后便準備攻城。忽聽鮮卑人派使者求見，當下盤算了一陣，隨後命人將使者請進來。

就見宇文莫那進到田豫帳中，當即跪伏在地，拜道：「我乃步度根大人下屬，宇文部的首領宇文莫那，奉步度根大人之命，特來向田豫大都督求和！」

田豫聞言，眼前一亮，隨即冷笑道：「求和？這場戰爭乃是鮮卑人挑起的，如今戰敗求和，你們可準備好要付出多少代價了么？」

宇文莫那道：「那是當然，田都督放心，只要都督願意接受我們求和，則我鮮卑所有部族大人將集體對天盟誓，從今之後將奉漢天子為共主，漢天子旌麾所指，我所有鮮卑戰士將盡皆為之徵戰，永不背叛。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田豫似笑非笑地看着宇文莫那，不發一言。

宇文莫那面色一紅，隨後道：「我等願意獻上戰馬五萬匹，牛羊十萬頭，以恕我等之罪。此外，今後每年，我等都將向漢天子進貢戰馬一萬匹。年年奉貢，絕不敢忘！」

田豫聞言，繼續看着宇文莫那。宇文莫那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半晌才道：「若是田都督對我們的條件不滿意，可再提出來，我等無不遵從。」

田豫笑了笑，道：「我哪敢提什麼條件？不過你們既然要求和，那便該先展示誠意。如今你們尚且與偽魏所置之幽州都督朱爍同在這孤竹城中，這叫我如何相信你們？萬一你們是與曹魏密謀，意圖誑我呢？為示求和之誠意，你們該當先將朱爍以及城中殘存的數千魏軍盡皆抓來交給我才是。到那時我才相信諸位的誠意，方可再開始談求和之事。」

宇文莫那欣喜地道：「只要將朱爍以及城中的魏軍都交給田都督，田都督便接受求和？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條件了？」

田豫聞言，瞪了宇文莫那一眼，喝道：「想什麼好事呢！你們先前助魏攻漢，如今想要求和，便要先攻滅城中魏軍，以示誠意。莫非你們求和不是真心，還想着首鼠兩端，與我漢軍虛與委蛇？哼，我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總之，在你們沒有交出朱爍以及城中所有魏軍之前，我都不會接受你們的求和。言盡於此，你請回吧。」

說着，田豫招手命左右士卒將宇文莫那給押了出去。

宇文莫那不得已，只得出營，到了轅門，就見有二員大將等在那裏。宇文莫那見二人身穿皮甲，裝束與草原人相似，當下不由停步看着二人。就見二人笑道：「我等乃是烏桓人，我叫寇婁敦，旁邊這位是護留葉。我們都是歸附漢軍的歸化胡人！哦，不對，我們如今都得了天子恩准，全族上下都入了漢人戶籍，從此都是在漢地有田宅產業的漢人了。」

宇文莫那疑惑地道：「漢天子真的能夠對你們一視同仁？」

寇婁敦、護留葉都道：「漢天子之心胸，比天高，比海深，我們每打一戰，軍中主簿都會將每個人的功勞準確記錄。戰死者有撫恤，受傷者有醫療，立功者有賞賜，傷重退役者也有妥善安置，與其餘漢軍並無不同。不單是我們，漢天子派人去獩陌、扶余、高句麗、烏桓、鮮卑等各部落之中購買了五千餘騎奴，這事兒你或許也有所耳聞。你可知道，如今這五千餘騎奴軍因為作戰勇猛，屢立戰功，不但已經全部擺脫了奴隸身份，而且幾乎個個都已經憑藉軍功博得了數十上百畝田宅，戰功最高的數十人甚至已經確定可以得封士爵了，只等此戰得勝，騰出手來，便要授爵，這可是莫大的榮耀啊。」

宇文莫那聞言，不由張大了嘴巴，道：「花錢買來的奴隸也能封爵？」

寇婁敦、護留葉點了點頭，隨後又道：「你可知道，我們從遼西走廊一路追到這裏，生俘了多少鮮卑傷兵？」

宇文莫那沉默片刻，道：「應該有兩三萬人吧！不過都是些傷者，想來能夠活下來的並不多。」

寇婁敦笑道：「此言差也！當日在遼西走廊天降神雷以及這一路追殺，鮮卑騎兵戰死者粗略估計有一萬三千餘人，被俘者有近三萬人。戰死者自然不必再說，單說這被俘的近三萬人如今可都被送往海船之上，去了近海的灘塗海島之中休養，有三百名軍醫以及數百名護工救治照顧，存活下來的幾率大增。這可比留在部落之中等死強多了。」

宇文莫那聞言，急忙追問道：「不知大概能夠治好多少？」

寇婁敦笑道：「據我所知，在漢軍之中，一般輕傷都保持着九成以上的治癒率。就算這三萬鮮卑傷兵數量太多，軍醫們偶有照顧不周之處，但怎麼也能活下來二萬五千人以上吧！」

宇文莫那聞言，心下大為震動，當下辭別了寇婁敦和護留葉，急急忙忙回到孤竹城中向步度根等人回報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