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哎喲,尚老闆的馬甲掉完了。
紀一念走進房間,景白就睜開了眼睛。
她心頭百般不是滋味,「景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接受了現實。
「你回來啦。」景白沖她笑。
「嗯。」
「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景白勾起淺淺的笑容,「她人都走了,我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也都錯過了。大概,這就是命吧。」
紀一念心疼,「是我害了她。」
景白搖頭,「怎麼會是你呢?明明是我。如果不是我,她不會去找圖。不找圖的話,就不會被人殺。一念,從頭到尾,都是我對不起她。」
淡淡的語氣帶着無盡的自責與悔恨,若是時間能夠倒流,他一定好好跟她坐下來,聊一聊,好好的去了解她。
這些年在一起的時間很長,她在他的面前出現的次數很多。
可每一次,他都是黑臉攆她走。
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
可她呢?
依舊會為了他而奮不顧身。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個女人在他面前大剌剌的說那些他覺得厭煩的話了。
也不會再有一個女人總是時不時的說,要跟他離開,一起過逍遙的日子了。
「其實,她也是救過我的女人。只是我一直,不曾在意過。」景白仰起臉,眼睛酸澀。
紀一念握住他的手,「她從來沒有恨過你。所以,你也不要再自責了。我來這裏,除了找到你,還有就是找到那個殺害她的兇手。我勢必要給她報仇,哪怕葬身於此。」
景白側過臉看她,眸光裏帶着隱忍,「你知道是誰?」
「猜到了。」紀一念拿出那枚耳釘,「這是在瑤瑤放在我口袋裏的。我想,這是她跟殺害她的人打鬥時她抓下來的。或許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她咬着唇,不忍往下再說。
景白用力的握緊拳頭,嘴唇蒼白,雙眸堅定,「我不會讓她死的不明不白的!」
「你先好好養傷,等我找到她,我會告訴你的。」紀一念安撫着他。
「嗯。」景白看了一眼身後的門,「這個尚老闆,是真的願意幫我們,沒有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
當他的眼睛和拐杖,算是過分的要求嗎?
應該不算。
唯一讓她拿不準的是,他說她走哪,要把他帶到哪。
這才最過分,最可笑的要求。
她搖頭,「沒有。」
見他明顯的不信,她又說:「真的沒有。你也知道他是個瞎子,走哪都需要有人陪着。我現在就充當着這樣的角色。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
「真的?」
「真的。」
見她如此真誠,景白才放心了。
「你來這裏,上官墨知道嗎?」
提起上官墨,紀一念就有一種罪惡感。
她搖頭,「應該不知道吧。」
「那圖……」
「那一幅給了那幫人,另外兩幅都在我這裏。等這裏的事情結束了,我會把圖拿回去還給他。」紀一念深呼吸,「還好,我們沒有做對不起帝國的事。」
景白眉宇帶着愁,「那你,還要回到他身邊?」
紀一念啞口。
她也想過,事情做完后,是回到他身邊嗎?
可又一想,他是帝軍的首領,是帝國的支柱。
而她呢?
差一點成為背叛帝國的人。
她這樣的人,還有資格跟他在一起嗎?
況且,跟他結婚,不過也是一場欺騙和利用。
「一念?」景白見她晃神,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其實她是真的動了情吧。
不然,怎麼會這麼難以回答他的問題?
紀一念回神,看着他低眉笑了,「現在還不知道。等事情結束了,再看吧。」
「一念,你是真的……愛上他了?」他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心有些痛。
愛?
紀一念震驚的看着他。
大概是吧。
她都不在意他的容顏了,都願意跟他在一起了,如果不是愛,會是什麼呢?
景白有些激動,「一念,你跟他開始只是一個任務。你們之間,一開始就不是愛情!」
實話總是那麼傷人。
紀一念也知道,好跟上官墨從開始,就不是愛情。
可……
「就算不是愛情,我們也是合法夫妻。不管怎麼樣,哪怕不在一起,也得回去離婚對不對?」是啊,就算是不在一起,也得回去離婚。
總不能,一直都跟他牽扯上關係吧。
她也不明白,上官墨這樣的身份,怎麼會為了打探組織的消息而跟她結婚呢?
把婚姻在一個小透明身上,確實有些浪費了。
這無私奉獻的精神,他當真是運用的很完美。
「你回去,我怕他不會放過你。」景白總覺得,他們這樣的身份,怕是不會得到帝國的原諒了。
回去,萬一是條死路呢?
他也有私心,他不想紀一念再回去跟着那個男人。
只要跟她在一起,就算是一直留在陵城,他也願意。
門突然從外面被推開。
兩個看過去,阿盡引著尚老闆進來。
紀一念不悅的皺起了眉,不敲門就進來,真不禮貌。
「阿盡來給他換藥,我就順便過來看看。」尚老闆解釋著。
看看?呵,眼都是瞎的,怎麼看?
景白是第一次見尚老闆,這個男人看起來很和氣,可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戾氣,還有一種……凌厲之氣。
紀一念聽是阿盡來給景白換藥,便讓開了。
尚老闆坐在一旁,「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閑聊。」奇怪,他們聊什麼,難道還要跟他彙報不成?
景白任由阿盡給他換藥,又細細的打量著尚老闆。
一念說過,是這個男人救了他們,還保證了他們的安全。
一個瞎子,真有這麼大的本事?
「這個房間隔音不太好,剛才不小心聽到你們的談話了。」尚老闆似笑非笑。
紀一念:「……」
他都聽到了!
「放心,只聽到一點點。」
紀一念真的想吐血。
這種解釋,不是欲蓋彌彰么?
他悠閑的翹起腿,摸著還包紮着的手,「到底是夫妻,該有的信任還是要給的。說起來,你是不辭而別的。這一點,就是你做的不對了。」
紀一念擰著眉,他到底聽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這陵城生活起來確實是自由了些,但到底是個危險之地。能夠離開這裏,是福氣。如果你真的不想帶我走,我也不強求。」這最後一句話,倒是讓紀一念心裏舒服了些。
「我有這個能力,也有這樣的本事,你留下,我也能保你周全。跟着我,不比在外面差。」
紀一念:「……」
果然不能把人想得太好了。
這男人,也是個腹黑的主兒。
紀一念不想跟他說話了,就當他剛才說的,是放屁。
「尚老闆,我跟一念都很謝謝你幫我們渡過這一劫。只要你需要幫忙,我景白絕對是義不容辭。一念是不會留在誰的身邊的,她有她自己想要的生活。」景白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既然也在覬覦紀一念。
之前紀一念為了任務,把自己嫁給了那樣一個男人。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男人,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她再次掉進另一個未知的深淵。
「我救你,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以為,沒有她,你的死活我會在意嗎?」尚老闆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灰暗的眸子沒有一點光彩,卻讓人無法忽視他的氣勢。
他像是主宰者,睥睨著天下蒼生。
明明看起來溫和無害,卻霸氣側漏,不怒自威。
景白知道這個男人不好惹,「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勞煩尚老闆了。」他撐起身,看向紀一念,「一念,我們走!」
「景白,你冷靜點。」紀一念也沒有想到他倆突然就不對盤,「你現在這個樣子,不能走。」
「就算是死在外面,我也不會讓你落在這樣的人手裏!」景白推開阿盡,強撐起身體。
紀一念急了,一把按住他,「你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的。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對得起我來這一趟么?」
「一念!」
「你不用再說了,這是我的事。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治傷,一切等你好了再說。」在別人的地盤,要知趣。
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在這陵城,他們需要仰仗尚老闆。哪怕這個男人再怎麼邪惡,也是他們的庇護。
景白很恨,恨自己不能保護心愛的女人。
如今還要紀一念為了自己委曲求全!
他真的很恨!
紀一念見景白不再多說,便跟阿盡說:「麻煩你重新給他上藥。」
阿盡倒也聽話,又重新給景白清理傷口,上藥。
為了避免他倆再起爭執,紀一念走向尚老闆,「我陪你出去走走。」
尚老闆唇角微揚,抬手。
紀一念深吸了一口氣,握住他的手,扶他起來。
看到他倆的手緊握在一起,景白咬牙切齒,用力的握緊了拳頭。
「你要再不放鬆一點,原本已經止血的傷怕是又要開口了。」阿盡冷聲提醒着他。
紀一念回頭看了一眼景白,示意他切勿心急。
陪着尚老闆走出房間,紀一念便想放開他的手。
「你是有家室的人,為了別的男人這麼緊張,你對得起你男人嗎?」尚老闆用力的握緊她的手,不讓她脫離。
紀一念瞪着他,「你也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這麼拉着我,算什麼?」
尚老闆聽后倒是笑了,「我不是要故意拉着你,我是看不見,需要有人引路。」
「……」論耍無賴,他倒是無人能比。
「我的衣服穿久了,想去換些新的。你陪我去。」他又重新牽住她的手,十指緊扣。
紀一念掙扎,他卻扣着緊緊不放。
這種感覺,真是很糟糕。
完全被人捏在手裏,無處可逃。
他強勢性的將她往身邊拉了拉,「帶路。」
紀一念清楚的知道自己跟他的力量懸殊,只能放棄。
安靜下來,竟然覺得與他十指緊扣的感覺,那樣的熟悉,那樣的溫暖。
曾經,她跟上官墨,也這麼十指相扣過。
那掌心的溫度,她還記得。
他指節的感覺還很清楚。
走下樓,那種奇怪的衝動又湧上來。
壞老頭說過,他只給陵城的人做面具。
而且,只給有錢的人。
她不禁懷疑,這個男人的臉上,是不是也戴了一層面具?
「你這麼看着我,是對我心生愛慕了?」忽然,男人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側。
一陣頭皮發麻,立刻拉開了跟他的距離,心紅耳赤,心跳加速。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尚老闆又握緊了她的手,有些冰涼。
「這陵城的人殺氣太重了,你以後出門,多穿一點。」
突如其來的溫柔讓紀一念措手不及。
她想遠離他,他卻緊握着她的手,不放開。
「多走走身體好,我也好久沒有這樣出來走過了。前面十字路口左轉,再往前走十多分鐘,就是商業街。雖然這裏是罪惡之城,可大家都想在這裏過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安寧生活。他們其實跟外面的人都差不多,沒有那麼可怕。」
「更何況,再好的治安也會有罪犯。只不過這裏的罪犯多了些而已。」他牽着她走,難得說了這麼多話。
像是在跟她解釋這座城,讓她寬心。
紀一念不時的看着他,壞老頭說過,除非戴面具的人主動揭下,是沒有辦法揭開的。
即便心裏有所懷疑,她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看路。」耳邊一聲提醒。
紀一念立刻低頭,是台階。
差一點,就摔了。
她越來越奇怪,以他現在這種情況,完全不需要別人引路。
「我對這座城熟悉的跟在自己家裏一樣,但一個人還是孤單。況且,我也只是偶爾會來這裏待上幾個月,這裏每年都在變化。想要重新適應,也是需要時間的。」
他完全能夠感受到她在想什麼。
紀一念無法想像,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他如何能夠看穿別人的心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紀一念問。
「若是以前,我會回答你沒有原因。只是知道這個地方,想不時的來這個地方待上一段時間。」
紀一念不太明白他這個回答,「你的意思是,現在是有原因了?」
「嗯。我愛的女人,在這裏。」他說「我愛的女人」的時候,語氣很是溫柔,寵溺。
「你愛的女人?」他竟然也有愛的人?
他愛的人,恐怕不愛他吧。
尚老闆忽然停下來,「你在質疑我?」
「沒有。」真是個怪人,她的心理活動,還有想說並沒有說出來的話,他好像都知道。
「她不辭而別,我只能來找她。」
紀一念聽着這話怎麼這麼熟悉?
「那你知道她在哪裏嗎?」
「知道。」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去找她?」還讓她在這裏給他當眼睛,當拐杖,就不怕被看到了,又產生什麼誤會。
這裏的人都這麼的不要命,萬一他女人也是個難纏的,到時把她當成敵人了,可怎麼辦?
自從提起他的女人後,他臉上的笑容就格外的溫柔,「她不想我找到她。既然不想,我就成全她。等她辦好她的事,我再帶她離開。」
紀一念倒是沒想到他竟然是個深情又體貼的男人。
真不知道是哪個女人有這麼幸運,遇上了這樣一個男人。
忽然又想起了上官墨。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找她?
呵!
他會找她嗎?到現在,她不敢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紀一念有些失神,車子一聲長鳴。
手被用力往後一拉,她整個人往後倒,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只是,身下軟軟的。
那輛車子已經從面前呼嘯離開。
紀一念驚魂未定,愣神。
「就算要投懷送抱,也得挑個好一點的地方。」耳邊傳來男人的揶揄聲。
紀一念猛然回神,這才驚覺自己壓在他身上,趴在他胸口。
她咽著口水坐起來,「你,沒事吧?」
「拉我。」他伸手。
紀一念將他拉起來,他拍了拍身上,「在想男人?連命都不要了?」
「對不起。」她也不爭辯,「謝謝。」
剛才確實是她晃神了,要不是他拉了她一把,現在不知道是在車輪下,還是在醫院裏。
「沒事的話,走吧。」他也不多說。
紀一念深呼吸,她剛挪動腳,腳腕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剛才竟然沒有發現扭了腳。
現在,腳腕那裏已經紅腫一片了。
「怎麼了?」
「沒事。」紀一念忍着。
尚老闆擰眉,「你受傷了。」這是肯定句。
紀一念故作輕鬆,「沒有。走吧。」可是她剛挪動一步,她的腳就鑽心的痛。
「還真是夠倔強的。」尚老闆鬆開她的手,轉過身在她面前蹲下,「上來。」
他這是要背她?
她搖頭,「不用。我可以走。」
「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用的爭辯上。」男人的語氣很明顯不悅了。
紀一念看着自己已經腫得跟包子似的腳腕,又看着這長長的路,咬了咬牙,「我可以……」
「同樣的話,我不想再反覆的說。」男人側過臉,臉色帶着慍怒。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男人雙眸里也閃過了怒火。
一定是看花眼了。
看着那寬厚的背,紀一念猶豫了片刻,還是慢慢的靠近,趴在了他的背上,「不是說,要去買衣服嗎?」聲音很弱。
他已經將她拖起來,「你都這個樣子了,還買什麼衣服?」
「……」紀一念啞口無言。
她只不過是想緩解一下氣氛。
安靜的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的後腦勺,因為太近,她能很近的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若是不看臉,她真的以為自己就是趴在上官墨的背上。
上官墨……
會是你嗎?
這條路很長,可他走得很快。
沒多久,就到了酒吧。
「怎麼回事?」阿盡見他背着紀一念回來,立刻過去幫忙。
「拿藥箱過來。」尚老闆把她背到房間里,放在沙發上。
阿盡已經拿來藥箱,看到紀一念紅腫的腳腕,「腳扭了?」
「嗯。」紀一念一直專註的看着尚老闆,剛才一路回來,雖然只過了一個十字路口,可他完全能把那條斑馬線走得直直的。
她也注意到,就在快到酒吧的時候,路上有一個坑,他竟然也完美的避開了。
瞎?
怕是不瞎吧。
「藥箱給我。」尚老闆吩咐著。
「我來吧。」這種小事,哪裏用得着老闆出手。
「給我!」語氣,忽然變得冷沉。
阿盡嚇到了。
愣愣的看着尚老闆,臉上的怒意已經很明顯了。
他好想說,給你你又看不見,怎麼上藥?
況且,只是腳扭了。
但他不敢說。
只得把藥箱放在他手邊,「這……」
「出去!」
「……」阿盡再一次被震到。
今天是怎麼了?出去一趟怎麼脾氣變得這麼暴躁?
他苦兮兮的看了一眼紀一念,紀一念倒是一直盯着發火的尚老闆,根本沒有理他。
唉。
到底是什麼世道?
自從這個女人來了,他的地位明顯受到了威脅。
尚老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他還沒有來得及好好表現,就被這個女人給擠到邊邊去了。
無奈,只能走出房間,識趣的把門給關上。
阿盡走後,紀一念在尚老闆來抓她的腳腕時縮了一下,「你,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