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她關上了門,待確定所有的人都走遠,她這才朝那仍站在窗邊的男人走去。

他一直站着,看着屋外下的雨。

她來到他身邊,伸手環住了他的腰,抬手拿掉支起窗板的木杆,讓外頭的人再瞧不見屋裏,身旁站得筆直的男人,方緩緩倚着她放鬆了下來。

一時間,心很疼,眼有些熱。

這男人仍防着墨離,怕那妖會生變,即便傷重,也不讓人知曉,所以才這般忍痛強撐著。

她扶着他回房,替他脫了那身血衣,再讓他在床邊坐下,擦去一身殘血。

他的身體,滿是瘀青、擦傷。

她替他上藥時,他的鼻子流出了血,她伸手替他抹去,他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滴。

溫柔從懷中掏出那小瓶子給他。

「秦天宮給的。」她說。

他看着那紅紙上的字,打開那小瓶子,倒出一顆藥丸吞下。

溫柔把那盆血水拿出去院子倒了,回到房裏時,看見他閉着眼,在床上打坐運氣,赤裸的身體冒着騰騰的煙氣。

她沒有打擾他,只去燒了一壺熱水,安靜的在旁陪着,等著。

夜更深,雨一直下。

紅泥小爐里的炭火徐徐,爐上的壺嘴冒着氤氳的白煙。

周慶張開眼時,看見她就在眼前,她遞給他一杯熱水。

他喝了那杯熱水,朝她伸出手,她把手給他,上了床,和他一起躺下,相偎依。

這一夜,她什麼也沒說,他什麼也沒提。

倦了,累了,無論如何,至少還活着,至少在一起。

清晨,窗外鳥兒啁啾輕啼。

她醒來時,發現枕邊的男人早醒了,正看着她。

他的手在她手臂上,輕輕撫著,那上頭有着還未拆下的袖中箭,她拿皮帶將其綁在手臂上。

「哪來的?」他問。

「陸義給的。」她告訴他:「我以為他是妖時,一開始拿了十字弓對付他,但那太顯眼了,昨天出發前,他給了我這個代替。」

周慶抬眼,看着她,道:「柳如春說十娘前兩天走了,她找不到她,太多妖怪趁夜離開,她以為十娘也是,不知她殺了別的妖,戴了別的臉皮。」

「嗯,我昨天有聽到。」溫柔悄聲說:「十娘綁架我,是因為我是你的女人。」

他心一緊、眼一黯。

溫柔看着他,道:「可既然是周慶的女人,又怎會沒有自保的能力?」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挾持,意圖拿來威脅他了,她依然清楚記得當年王家父子的教訓,她知道這事總有一日會重演。

「她以為我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才沒有防我。」

說這話時,她瞳眸收縮著,小手微微收緊。

他知道那是因為記起昨日那一刻,昨日他帶着她離開時,只看見倒地的十娘被湖水淹沒,不知是死是活。

她以袖箭傷了十娘,才得以逃出生天,在那個當下她沒有遲疑,可就算是十娘作惡先綁架了她,不表示她事後不會感到愧疚。

「不是你的錯。」他輕撫她蒼白的小臉,告訴她,「是我。」

是他讓她變成這樣的人,變成需要時時提防算計,需要隨身帶着武器,需要狠下心腸的人。

「我很……」

他啞聲開口,想道歉,可她知他想說什麼,抬手將手指擱上了他的唇。

「不要。」溫柔凝望着他,悄聲道:「別說,我不需要。你說你想我當你的女人,可你讓我走,我沒走,那年,那夜,我就已經做出了選擇,這是我的選擇,不是你的。」

聞言,他下顎緊繃,黑瞳更黯。

「我是你的女人。」她撫着他剛毅的臉龐,看着他深黑的眼,告訴他:「我知你會怎麼做,所以不要道歉,我不需要,因為我選擇了你,跟定了你,你的決定,就是我的。無論你怎麼做,不管你做什麼,就算你決定在我面前和白鱗同歸於盡,我都不會後悔自己選擇跟了你。」

周慶看着她,只覺心口發熱,他不知該說什麼,找不到任何字眼,所以他只是低下頭,緩緩的,親吻她。

那個吻,帶着萬千柔情,教她無法呼吸。

他仍赤裸著身體,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身上的每一寸緊貼着她,感覺到他濕熱的唇舌在他脫去她身上的衣裳時,一路往下。

他還有傷,她應該阻止他,但經過昨天那場風暴,她比他更需要這個,需要感覺他還活着,還在她懷中,還和她在一起。

所以她朝他伸出雙手,和他唇舌交纏,任他的大手撫摸她的身體,讓膚貼著膚,心貼著心。

當他分開她的雙腿,讓他的慾望抵着她時,她忍不住屏息,這一回他沒有停下,她也不希望他停下。

下一剎,她感覺到他往前挺進,和她合而為一。

那無比的親密,教她嬌喘出聲,他弓身舔吻着她微啟的唇瓣,垂眼深深凝視着她,看着她的黑眸因他而氤氳,滿布情慾。

他緩緩的和她廝磨著,一次又一次,譃汗水交融,肌膚相親,呑吃着彼此的吐息。

晨光中,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攀抓着他強壯的背肌。

熱淚,再難忍,奪眶。

他低頭吻去。

端午之後,盛夏便來。

溫柔本以為事情會變得更加混亂,但日子卻莫名的平靜。

知府大人死了,張同知被下了獄,他私收月錢的事,讓她派人上報了朝廷。

替補的官員,是周慶的人。

現在,他們是她溫老闆的人了。

她以溫老闆的身分,讓各家管事協助受到地震倒塌和火災的百姓重建房舍,替太湖畔遭池魚之殃的漁家與農家重整家園。

金雞湖驚人的飛天事件,莫名的竟沒人提及,所有的人都只記得當日連番的地震和後來的火災及太湖泛濫的水患,她猜是墨離和柳如春對城裏的人做了什麼,或許是下了葯或迷了魂,她沒有問。

她很早以前就領悟到,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城裏的商家,在屋舍重建之後,很快又做起了生意。

大街上一如以往,熙來攘往,十分熱鬧。

而那位讓所有人萬分緊張,擁有強大力量的妖怪之王,如阿澪所說,竟真的沒有製造太多的麻煩。

她再次看見他時,他收起了妖怪的尖耳利爪,以黑瞳掩去了金瞳,穿着上好的衣裳,人模人樣的坐在迎春閣里喝酒,身邊圍着一群花姑娘。

他其實不太搭理她們,總看着街上的人群。

有那麼瞬間,溫柔幾乎以為坐在那兒的是周慶。

只是他看來更孤傲,更冷酷,更無情。

她很快就意識到,因為他的存在,才讓所有還存活的妖怪們變得無比安分。

墨離開始跟在他身後,像以前跟着周慶那樣的跟着夜影,伺候服侍着他。

或許,他也想像掌控周慶那樣的掌控那妖怪之王吧。

她希望墨離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沒有和周慶提這事。

那男人整天窩在她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是有些閑散的,過着他療傷的日子。

溫柔每每回到房裏,他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睡覺。

可她知他什麼也知曉,她在街上遠遠見過李朝奉,穿着青衣布鞋,混跡在人群中,不著痕迹的跟着那妖怪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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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半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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