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被搶走的一刻鐘(上)

第282章 被搶走的一刻鐘(上)

【關於前兩章黑暗勢力的設定做了些改動(這個修改真真的出於求生欲,捂臉)~~不過情節沒改,完全不影響繼續閱讀~~就算重新閱讀前面的章節,也不會收費的,放心好啦~~抱歉給大家造成困擾了,以後要更加小心~】

晚上九點左右,某某區人民醫院,值班護士小汪正在跟其他護士談天說地。她二十左右,身材圓滾滾的,一張娃娃臉總是笑嘻嘻的。雖然剛來不久,但是很招人喜歡,人緣很好。

她上了個廁所回來,興沖沖地說,要是每天都像今晚這麼悠閑,那該多好~結果其他護士一臉幽怨,默默地堵住了她的嘴。果真是年輕人啊,完全不知道這句FLAG的威力有多大。

果然,說完不到三分鐘,電話就響炸了。

「北五環入口發生車禍,估計傷員在五人左右,做好接收準備。」

護士也是另外一種戰士,在接到指令之後,她們不敢怠慢,立刻奔走繁忙起來。

小汪剛推了一輛治療車過來,突然發現外面走來一個步履蹣跚的人,他踉踉蹌蹌,最終倒在外面的台階上。而在他身後,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跟逃命似地飛快逃走了。

「哦?!」小汪一愣,快步趕了過去。這個人渾身是血,站都站不起來。更嚇人的是他的右眼,哪怕是在黑夜裏,也能看出血紅血紅的,跟變異了似的。

「報警……」就這兩個字,他說起來都很吃力。

小汪哪兒還聽得見,她急忙去推救護床。本來喊著另一個護士幫忙,結果三輛救護車一齊到了,人手不夠。小汪急得跺腳,但也只能她自己來抬人了。

那人還真夠頑強的,在小汪的攙扶下,自己爬上了救護床。小汪把他推進大廳里,這才發現,他從頭到腳都是血。左手一看就骨折了,右手也強不到哪裏去,右胳膊還在不停地流血。下半身還好一點,但是不知道腿有沒有骨折。

這麼重的傷,小汪可不敢隨便動他,高喊了幾聲護士長,結果那邊也忙得不可開交。剛被收治進來的小女孩正哭天搶地,不知受了多大的傷,很多人圍着她轉,醫護人員被家屬抓得死死的,根本無暇來幫小汪。

而救護床上躺着的這個人,沒有家屬,來歷不明,明明先到了,卻被別人搶了先。他應該很痛苦吧!但是他求生慾望很強,一直睜着眼睛,不讓自己昏睡過去。

不知為何,小汪竟然被他感動,輕輕捧着他的右手,急切地安慰道:「堅持,再堅持一下,大夫馬上就來了。」

兩位外科大夫正好急匆匆地走了過去,小汪一把拉住他:「秦主任,先看看他吧!他先到的,情況也不太好。」

可是兩位大夫還沒說話,便被一個家屬強行拉走了。那家屬五十上下,中等身材,戴着一幅眼鏡。在小汪看來,那人看着挺斯文的,可使喚起人來,卻頤指氣使得不像話。

「剛才是我外甥女開的車,她傷得最重,現在必須馬上給她做檢查!還有我太太,從車上下來就說頭暈,搞不好腦子裏面就有瘀血。他們可都是軍人家屬,要優先的!」

四五個值班醫生都被拉過去了,小汪更着急了。她低頭看了患者一眼,發現他不像剛才那樣拚命瞪着眼睛了,或許是累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不停地眨著,但是左眼的視線,卻固定在一個地方。

小汪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那裏掛着一個時鐘,現在是晚上九點二十分,他從被推進來,已經過了五分鐘了。

對於一個危重患者來說,五分鐘絕對比五年還要漫長。

小汪急得快哭了,可她剛分配來不久,沒有前輩們的指示,她什麼都不敢做。她再次俯下身子,給這位重傷患者打氣:「你堅持得很好,不要睡,我求求你,千萬不要睡。」

「小汪,再拿一瓶雙氧水來!」

「……護士長,我不能走,我走了,他怎麼辦啊?」

護士長有幾分埋怨,但出於一名醫者的責任感,她還是一溜小跑趕了過來。她麻利地檢查了下患者的瞳孔,剪開他胳膊上的衣物,突然驚呼一聲:「這居然是槍傷?」

小汪也嚇壞了,雖然每天都收治各種各樣的傷員,但這是她第一次真實地看到槍傷。就是一個圓圓的小孔,談不上猙獰可怕,但一定很疼。

護士長看到他胸口也流血,剛要剪他的衣物,卻又停住了手,再次驚呼一聲:「他的右肋還插著一把刀!」

刀柄幾乎沒入黑色的羽絨服里,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可以想像傷口有多深,估計他的羽絨服都能擰出血來了。

護士長一邊救治,一邊自言自語:「這該不會是黑社會打架鬥毆吧?」

可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保持着清醒。要真是黑社會,那也是裏面數一數二的狠角色。

憑藉多年的職業經驗,護士長也覺得這位身份不明的患者必須要及早得到搶救。她先讓小汪做簡單的消毒止血,找找證明他身份的東西,接着又小跑着去找大夫。

他們醫院不大,夜裏只有四位值班大夫,現在完全被車禍那幫人給團團圍住了。尤其是兩位外科大夫,簡直被他們纏得寸步難行。

出車禍的小姑娘腳崴了,卻哭得像是要截肢一樣凄慘,哭聲回蕩在整個急診室里。大夫觸碰她的腳踝,她就像觸電一樣,扯著嗓子大喊「疼死啦」。她的舅舅心疼得要命,抱着她說道:「淼淼不怕啊~很快就好了——大夫,你們輕點兒!她可是女孩子啊!」

大夫也是人,被這樣呼來喝去的,他們心裏也不好受。偏偏小女孩又大聲哭嚎起來:「舅舅,我的腳會不會殘廢啊?要是留下疤可怎麼辦啊?那樣我就不活了!」

那位舅舅又是一番安撫:「淼淼,不會的啊!——大夫,你們倒是快點兒給她治啊!我這外甥女,從來磕不得碰不得,可是我們全家的寶貝啊!」

就是崴了腳而已,卻鬧出這麼大動靜,主任索性不再診治,直接讓她去拍片子。那小女孩拍著床耍起橫來,嗓子都喊破音了:「舅舅!他們根本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哪兒有這樣的大夫?我明天就要投訴他們!讓姥爺收拾他們!」

那位舅媽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用帶着港城味的普通話抱怨道:「哎喲,這家醫院效率怎麼這麼低?疼死我算了!我就說這家破醫院不行,老關,要不咱們轉去你們部隊醫院吧!」

這樣一來,大夫更生氣了。正好護士長走過來,跟秦主任說道:「外面那位患者情況非常不妙,必須得馬上搶救。」

秦大夫一聽,吩咐另一位外科大夫照料這邊,他想去外面看看。結果那位舅舅卻不同意了,拉着他,質問道:「你這什麼意思?就把我們這一家子撂這裏了?」

「張大夫不是在這裏嗎?」

那位舅舅又急又氣:「不是,你是主任,他能跟你比么?你沒聽見我們家人還疼得厲害么?要是一般大夫處理不好,你能承擔責任么?」

護士長默默翻了個白眼,盡量心平氣和地說道:「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外面那位患者是先來的,理應得到救治;從危重程度上來看,他的情況也更嚴重,希望您能理解。」

那位舅舅臉色陰沉,斥責道:「那就是說,我們這一大家子都不算病人了?不能得到救治了?這他媽的是誰定的規矩?」

「這位先生,請您冷靜一下……」

小女孩又哀嚎起來:「疼死了!疼死我算了!」

「我家人都躺在急診室了,我還怎麼冷靜?我都說了他們是軍屬,理應優先,到底我說幾遍你們才明白?」舅舅推了推眼鏡,說道:「把你們院長找出來,問他知不知道關宏生老爺子。我必須當面跟他投訴你們!」

護士長一聲冷笑——只聽說軍人依法優先,哪兒有軍屬優先的道理?都多大人了,怎麼還跟小學生似地,搬出家長來嚇唬人?

遇到這樣的病人家屬,這群醫護人員也是倒了八輩子霉。

此時,躺在外面的那位患者,眨眼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閉着眼睛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也是,撐到現在也是極限了,小汪再怎麼為他打氣,他也撐不下去了。

從剛才開始,他的嘴唇就再不停地蠕動着,小汪湊近了聽,才斷斷續續地聽清了他說的話。

「報警……南宏村,暴力團伙,有槍支,刀具……。請……報警。」

小汪雖然不明白嚴重性,但是聽到這些,還是大受震動,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他疲憊地點了下頭。

小汪不敢猶豫,急忙去護士站打了110。讓她意外的是,那邊接線員說,已經接到報案,警察都趕過去了。

小汪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他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

睜眼越來越費力了,但他還是看了一眼時間,小汪也下意識地確認了一下,又是五分鐘過去了,已經九點二十五分了。

秦主任很想過來看一眼,卻被那位舅舅給拉扯住了,舅舅梗著脖子質問道:「我就問你一句,你這算是負責任的大夫么?」

秦主任快要被逼瘋了:「您一家都沒有大礙,再說了,我已經讓你外甥女去拍片子了,拍完片子才能確診啊!——小汪,先給那位患者上血壓儀和心電檢測,密切觀察他的生命體征。」

「好的。」小汪答應了一聲,卻突然一聲大叫,把他們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只見她扭頭喊道:「不好了,病人不能呼吸了!」

秦主任被舅舅拉扯著,還沒有護士長跑得快。護士長一看,病人嘴巴大張著,但只能吸氣,不能呼氣,嘴唇都變成了青紫色。

「是氣胸!」護士長麻利地判斷道:「搞不好,是最兇險的血氣胸!」

秦主任暗叫不好,一把甩開那位舅舅,查看一番,跟兩位護士吩咐道:「來不及了,必須馬上引流——小汪,快開綠色通道!馬上安排手術室!」

兩位護士急忙準備引流術的器具,那位舅舅又抓住了他,三分無賴,七分蠻橫:「你剛才不是說了么,先讓我外甥女拍片子!我太太撞了頭,更要優先檢查!」

秦主任終於忍不住發了火:「人都要死了,你再這樣胡攪蠻纏,你就是殺人犯!」

舅舅卻擋在他前面,威脅道:「你等著,你們竟然敢這樣怠慢軍人家屬,我這就給軍區首長打電話!」

「咦?」

僵持不下之際,已經呼吸困難的傷者費力地拉起了小汪的手,又更為費力地將他的手放在自己右側的胸膛上。

小汪很納悶,但是她摸到內兜里有個硬硬的東西。她拉開拉鏈,將裏面那個紅色的證件本取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醒目的「軍官證」三個字時,瞬間熱淚盈眶。

她跺了跺腳,激動地大喊道:「他是一位軍官!」

護士長一把奪了過去,軍官證里還夾着一張身份證。她把身份證拿開,才確認了這位年輕人的信息。

編號:陸第******號

姓名:喬楠

出生年月:1985年5月21日

籍貫:魯省港城

部別:7******部隊

職務:連長

銜級:上尉」

原來他不是黑社會。

他孤身一人,手無寸鐵,身負重傷。即使來到醫院,依然要面對無法預料的敵人,他甚至沒有任何辦法為自己的生命爭取一份空間。可他如此渴望活下去,他為自己做的最後的自救,就是表明自己是一名現役軍官。

九點半,他最後一次確認時間。從入院到現在,不過一刻鐘,卻像是過了一生。胸腔像是爆炸了一樣,炙熱的岩漿無處逃竄,最後化成鮮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沒有人注意到,軍官證里還夾着一張還未來得及退掉的火車票,它掉落了出來。那張印着「北京——港城」的火車票,像一隻粉紅色的蝴蝶,在這寒冷的冬日,打着旋翻飛,分外好看。

那張粉色蝴蝶最終落到了地上,他也被推到了手術室里。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從他緊閉的雙眼中,兩行滾燙的淚水翻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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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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