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天才
第328章：天才
等秦小蓮快言快語將剛看到的事情一說，陸悠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原來，今天是秦珍珠未來婆家上門做客的日子。
最近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按道理說，無論辦什麼事，都該一切從簡，能省是省。
但秦家顯然不一樣，而他們未來的親家嚴家，那就更不一樣了。
秦珍珠要嫁的男人叫嚴學勤，在縣裏織布廠當工人。嚴學勤不僅自身條件好，他家境也不錯，上面有六個姐姐都已經嫁人。家裏沒有負擔不說，六個出嫁的姐姐還卯足勁貼補娘家，日子過得十分不錯。
要不是這樣，程素英也看不上嚴學勤，她可不想讓寶貝珍珠嫁過去吃苦。
嚴家富裕，秦家也不窮酸。這不，在確定好婚事之後，作為女方，秦家就得請媒人和男方家裏吃飯。
這是早就定好的日子，容不得更改。
嚴家根本就不知道秦家這邊出了什麼事，嚴家二老帶着嚴學勤，再加上嚴學勤的兩個姐姐，跟着媒人來到進山大隊。
嚴家離進山大隊遠，就算坐牛車，也要兩三個小時。他們天一亮就出發，到了進山大隊時，也已經很晚了。
然而，都已經這麼晚了，秦珍珠竟然還沒起床！
嚴學勤一家當場就黑了臉，未來夫家上門，就算再懶，裝也得裝一下吧？
媒人滿臉尷尬，不停在旁邊打着圓場，說着秦珍珠和秦家的好話。
即使程素英再疼孩子，她也知道，秦珍珠這麼做是不對的。
可一來呢，她先前在房門外叫過幾次，秦珍珠睡得太沉，一直沒給她回應。程素英呢，就有點心軟。再者，她心想嚴家離得遠，肯定來得晚，就沒再堅持。
誰知，嚴家來得挺早，正好碰上這一幕。
程素英真覺得臉上躁得慌，她趕緊敲門，想喊醒秦珍珠。
但任憑她喊破喉嚨，屋子裏卻沒有半點動靜。程素英立刻察覺到不對勁，她趕緊讓兩個兒子過來，將門踢開。
房間里空無一人，秦珍珠不知所蹤！
起先，程素英也不着急，她只以為秦珍珠這是趁家裏人不注意，去了外面。
讓孝順兩兄弟趕緊出門去找人，可惜找遍整個大隊，又問遍路上的人，也沒找到秦珍珠。
直到這時，程素英才知道，秦珍珠失蹤了！
當着未來親家的面，失蹤這種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透露出去的。程素英強忍住心中的焦急，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程素英自覺聰明，可嚴家人也不傻啊！
秦珍珠和嚴學勤眼看着就要結婚，嚴家人上門做客，偏偏這個時候，秦珍珠不在家？
這件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對勁啊！
嚴家二老不動聲色，跟媒人耐心坐在堂屋等候。倒是嚴學勤和兩個姐姐，打着想要到處看看風景的借口出了門。
而秦家這邊呢，秦有田在家裏陪客人，程素英帶着兩個兒子，風風火火去找人。
她還沒失智，不敢當着嚴家人的面，將事情鬧大。因此，她直接找上盧勝利，讓他幫忙召集隊里的社員幫忙找人。
盧勝利這邊帶人幫她找人，程素英呢，她就帶上兩個兒子往陸悠家的宅基地奔來。
陳麗蓉的大孫子李大毛特別機靈，見程素英等人來勢洶洶，他眼珠子一轉，飛快跑過來報信。
「媽，我們快去山上躲躲吧，奶奶很兇的，大毛說她還拿了扁擔！」秦小蓮憂心忡忡。
「躲什麼？咱們又沒做壞事！她愛來便來，說不定她這是想進山尋找失蹤人口呢？」陸悠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知道跟程素英有關，她倒是淡定得很。
等程素英領着兩個兒子來到木屋前，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陸大妞，我家珍珠呢？」
「真是笑話，你家珍珠又不是我養的狗，我咋知道她在哪？」陸悠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
程素英差點沒被陸悠氣死！這娼婦，竟敢罵珍珠是狗？
氣憤之下，程素英腦子一懵，直接衝上前去，想要打陸大妞。
「媽！」眼看陸悠即將挨打，聽陸悠吩咐躲在木屋的孩子們突然叫了一聲。
陸悠回過頭，笑容中帶着安撫之意。
她看也不看程素英，撿起地上的木材，直接繞過她，攻擊秦大順和秦大孝兩兄弟。
「啪」地一聲，木材擊打在秦大順身上，對方還來不及反應，腿上又挨了一下。
「大，大嫂，你幹什麼？」老實巴交的秦大順被陸悠打懵了，喏喏問道。
陸悠輕哼一聲，扭頭看向程素英，冷笑連連：「程素英同志，你要是再發瘋，我就打你兒子。你大可以試試看，到底是你的速度快，還是我的力氣大！」
陸悠一米七幾的個頭，比秦大順和秦大孝兩個男人還高大，她這番話很有威懾力，把兩兄弟嚇得渾身一抖。
「娼婦你敢！」程素英沒想到，以前唯唯諾諾的陸大妞，竟敢跟自己對着干？
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只不停喘著粗氣，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你們兩個，還不趕緊把她弄回去？有病就要吃藥，別捨不得花錢。跑我這兒來幹啥？我又不是大夫！」陸悠踢了兩兄弟一腳，讓他們趕緊把這個礙眼的老東西帶走。
兩兄弟雖說是程素英的兒子，可到底不如秦珍珠討喜。為啥呢？就是因為他們的性格實在太過木訥。
可陸悠卻覺得，木訥也有木訥的好處，至少比惡毒強。
秦珍珠離了她媽，能不能活不去還是個問題，但孝順兩兄弟，要是能跟程素英分開，說不定還能過得更好。
三人一離開，陸悠總算鬆了口氣。
「媽，聽大毛說，小姑姑不見了，她去哪兒了？」見危機解除，秦小蓮噔噔跑出來，拉着陸悠的衣角問，「她是不是跟我們一樣，被奶奶給賣了啊？」
「不可能！奶奶最疼小姑姑，絕對不可能賣掉她！肯定是小姑姑太頑皮，自己跑出去玩了。」秦小傑跳起來反駁。
紅燒肉啃着手指頭，狀似天真地問：「說不定是奶奶賣我們的時候，買主看上小姑姑，把她偷走了。」
「可是，小姑姑年紀那麼大，誰會偷她？」秦小康不解。
幾個孩子就在那裏旁若無人地討論，秦珍珠失蹤一事。
陸悠：……
秦珍珠到底去了哪裏，陸悠並不清楚。她只知道，沒過幾天，嚴家那邊就託人過來，要跟秦家退親。
程素英氣得當場就跟嚴家幹了一場，她不願退，自家閨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要是真把這門親事退了，以後就很難再嫁出去！
秦家不退，嚴家卻死活都要退，這事兒鬧得挺大，最後還把書記請過來。
最後到底是怎麼解決的，陸悠不知道，她正忙着做飯，給十幾個胃口極大的大小夥子做飯。
家裏的房子快要建好，最多再過半個月，就能搬進新家。
先前秦建國帶上同大隊的青壯年進山，收穫不錯，打到兩頭落單的野豬，還有些雜七雜八的野物。
這群人做事隱秘，他們趁天黑才下山，就在木屋前，將兩頭豬肢解。其中一頭，由秦建國帶着兩個人，連夜趕路去了市裏，將肉賣出去，換回來不少糧食和票券。
而另一頭呢，直接分了！
凡是跟着一起進了山的青壯年，每人至少分了十斤肉！
十斤肉啊！這可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處。
自此以後，秦建國在大隊的地位，悄然發生變化。
就像現在，十幾二十個大小夥子連家裏的事都不幹，爭着搶著要給秦建國幫忙建房子。
為了啥？
還不是為了一口吃的！為了秦建國下次進山，能繼續帶他們一路！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活命。
秦建國不是冷血動物，在他能力範圍之內，能幫的，他就幫了，並不在意人多了會不會分他的東西。
人是群居動物，不可能離群索居。活在這個世上，就免不了多管閑事。
但秦建國大方歸大方，卻不是以德報怨的人。
像秦家，就不在他的幫助範圍之內。
期間，秦有田和程素英分別來找過秦建國，希望他幫忙尋找秦珍珠。
秦建國十分乾脆地拒絕了。
秦有田罵他忘恩負義，程素英罵他心腸狠毒，秦建國覺得無所謂，陸悠卻聽不下去。
「到底是誰忘恩負義，又是誰心腸狠毒，某些人不要以為，自己做的醜事沒人知道！」陸悠意有所指。
程素英眼皮子猛地一跳，她厲聲問道：「你，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知道！」陸悠是真不想跟程素英玩那種拉低智商的遊戲，她現在忙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搭理這些人？
生存環境不一樣，人的心態就不一樣。
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她還得養四個孩子呢！
把礙眼的人打發了之後，陸悠也沒閑下來，她還要做臘肉、臘腸、乾貨等吃食，為冬季囤貨。
按照歷史進程，明年不再是災年，但可怕的政治運動又要來臨。到時候，溫飽問題好解決，安全問題卻不一定了。
陸悠和秦建國正在為接下來的幾年做準備，他們之所以將宅基地選在山腳下，也是有點防範未然的意思。
大人們有大人們的事情要做，對於小孩子來說，他們只要能吃飽，就是最大的幸福。
抱着一塊紅燒肉啃，紅燒肉喜極而泣！
從穿越到現在，明明只是十幾天的光景，她卻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十年。
挨餓的日子太難熬了！吃素的生活，太可怕了！
她捏著自己養了好久才長出來的一點肉，暗自感嘆：「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為了長這點肉，我費盡心思……這些肉，真的是我憑自己努力長出來的肉啊！」
儘管日子難熬，可紅燒肉卻一點怨言都沒有。
除了剛剛穿來的那天晚上，她感受過飢餓過度的痛苦。之後的日子裏，即使吃得特別差，但至少沒挨餓。
跟其他人比起來，她的日子真不叫苦！
感受着與自己世界截然不同的環境和氛圍，紅燒肉唉聲嘆氣。
她簡直不敢想像，如果那對夫妻——也就是她現在的父母，他們沒有改變，那她和哥哥姐姐們的命運，該有多麼凄慘？
沒有親身經歷過這段時期，僅憑冷冰冰的書本，完全無法想像這段時期的艱難。歷史，不過是用隻言片語以及簡單的幾個數字書寫，所有的慘與痛，除了當事人，無人能懂。
看着正在院子裏幫父母幹活的哥哥姐姐，紅燒肉用力將肉沫吞進肚子裏，然後拍拍手，跑出去幫忙。
秦珍珠是在過年前逃回來的，她回來時，整個人已經瘦得脫了形。原本白嫩的皮膚不復存在，臉色又黃又暗沉，皮膚粗糙，就連眼角都長了幾條皺紋。
她身上穿着一件破棉襖，衣服上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裏面黑乎乎硬邦邦的棉花。
最可怕的是——她的肚子鼓起來，看樣子應該有三四個月了。
秦珍珠回來，程素英還來不及高興，就被她鼓起的肚子嚇暈過去。
而秦有田呢，他恨不得這個女兒永遠不要回來！
父母靠不住，結果還是秦大順看不過眼，給她燒了一鍋水，讓她先清洗一下。
秦珍珠深深地看了她爹一眼，裏面是幾將化為實質的怨氣和恨意。
「孽女！你那是什麼眼神？你看看你自己，跑出去這麼久，還被人搞大了肚子！我要是你，都沒臉再回來！」秦有田被秦珍珠陰鷙的目光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他再也忍不住地破口大罵。
他說的是實話，程素英疼女兒勝過兒子，可秦有田卻不一樣。他是一個傳統的男人，當然更喜歡兒子。
不過，程素英持家有道，精明又能幹，既然她疼閨女，秦有田也不會跟她對着干。
可現在卻不同了，秦珍珠給秦家蒙了羞！
秦有田完全能夠想像，不出半天的功夫，秦珍珠被人搞大肚子這件事，肯定會傳得人盡皆知！
「如果你還要臉，就不要回來！」
「爹，小，小妹才剛回來，先讓她……」秦大孝話還沒說完，就被秦有田打斷。
「我當然有臉回來！這裏是我家，我想回就回！」秦珍珠盯着她爹，目光陰冷，「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個家是怎麼來的？」
「你……孽女！」秦有田捂著胸口，臉色煞白。
秦珍珠回來，並懷了孩子的事，陸悠很快就知道了。沒辦法，陳麗蓉就跟八卦記者一樣，整個大隊就沒有她不知道的消息。
不用猜也知道，秦珍珠失蹤這段時間，究竟經歷過什麼。她確實挺慘，但她的慘卻不是別人害的，陸悠並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此時的陸悠還不知道，秦珍珠之所以遭罪，還真跟她有那麼點兒關係。
但歸根結底，整件事情的根子，還是出在程素英和秦珍珠自己身上。
正如陸悠猜測的那樣，劉嫂出來后，第一時間，就是找秦家的麻煩。
但劉嫂不是個衝動的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敢太過高調。
原想着，要是秦家把錢退給她，再賠償她一大筆損失，她就暫時先放過他們。
可她左等右等，別說賠償，就連她買孩子的八百塊錢，秦家也沒還給她！
真是豈有此理！
劉嫂沒法，就讓人帶話給程素英，限她一天之內賠兩千塊錢。只要看到錢，這事兒就先算了。
沒想到的是，程素英拒不賠錢！
劉嫂是什麼人？她說自己買賣人口是在做善事，難道就真的是善人？
既然程素英不願意賠錢，那就拿她女兒抵債吧！
用了點小手段，秦珍珠自己從家裏溜出來，被劉嫂帶走。
劉嫂幹這一行幹了那麼多年，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不少。雖說她主要做小孩子生意，但遇上大姑娘，她也不會拒絕不是？
秦珍珠雖說長得不算漂亮，但她被養得白白嫩嫩的，發育的也好。就憑這兩點，價錢不會低。
劉嫂將人賣給一個專門做皮肉生意的同行，要價一千塊。
又不是什麼絕色美女，同行當然不願意。最後還是劉嫂給她出了主意，說先讓秦珍珠接客，等人不行了，就賣到深山裏去，又是一筆收入。
同行考慮了一陣，覺得挺划算，就花了一千塊將秦珍珠買下來。
秦珍珠被女人關在一處小院子裏，每天餵了葯，只能躺在床上。
剛開始，一天就接一單生意，到了後面，一天要接幾單十單，甚至十幾單。
買秦珍珠的錢很快就賺回來了，女人準備秦珍珠顏色還行時，轉手將她賣了。
秦珍珠是在第二次被賣的路上逃跑的，她一路討口，才回到秦家。
她之所以憎恨秦有田，甚至憎恨程素英，就是因為她之前聽到女人跟劉嫂的對話，得知了自己被賣的緣由。
要不是秦有田和程素英捨不得賠錢，她怎麼可能被賣掉？
經此一事，秦珍珠徹底將父母給恨上了。
除了恨父母，她還恨秦大牛一家。
按照她的邏輯，如果不是秦大牛和陸大妞將四個孩子找回來，秦家就不會得罪劉嫂。沒有得罪劉嫂，自己就不會被賣掉！
秦珍珠怨天怨地，就從來沒想過，要不是她慫恿程素英賣掉四個孩子，也就不會發生後面這麼多事了。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不管秦珍珠如何仇視秦大牛一家，陸悠和秦建國，都不會將她放在心上。
秦珍珠已經遭到了報應，陸悠自然不會再對她做什麼。但是，如果秦珍珠自己再犯蠢，那就別怪陸悠手下不留情。
冬去春來，一場綿綿細雨姍姍來遲，滋潤着早已乾涸的大地。
「下雨啦！下雨啦！」
「噹噹噹噹！」
「下雨了，咱們的莊稼能活了！」
春雨貴如油，更何況這場春雨意義不同，它的到來，給死氣沉沉的農民，帶來了希望。
就像是約定好了一樣，這場春雨過後沒幾天，又下了幾場雨。書記和其他大隊幹部連忙組織大家，開始春種。
陸悠和秦建國作為壯勞力，當然也要幹活掙工分。本來秦小康和秦小蓮也要去的，他們已經滿了十歲，也可以掙工分了。
「小康，小蓮，我這裏有一個比掙工分還要艱巨的任務，準備交給你們。」陸悠從衣櫃里拿出四個軍綠色的斜挎包，上面綉了幾顆紅色的五角星。
孩子們一看到，立刻歡歡喜喜地背上挎包，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你看我我看你。
「媽，是什麼任務啊？」秦小蓮比較穩重，也許是童年經歷的緣故，她比其他幾個孩子更加早熟。
看着嶄新的挎包，秦小蓮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她呼吸急促，不敢置信地望着陸悠。
「曾經有一個非常厲害的人說過，『知識就是力量』。只有掌握知識，才能改變命運。不懂知識的人，就像乾涸的土地，無法讓莊稼生長。」陸悠蹲下來，與孩子們平視。
儘管她曾經放棄了高考，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愛學習，不認同知識的重要性。
相反，陸悠信奉「學到老，活到老」的人生準則。她不在乎學歷，但她在意實力。
在沒有實力之前，讀書可以改變命運。當擁有實力之後，學習就不再是目的，而是一種習慣，一種本能。
陸悠知道，再過不久，學校不再是教書育人的場所。但在這之前，她希望四個孩子可以感受到上學的快樂。
先激起他們學習的熱情，等到了特殊時期，她再想其他辦法，讓幾個孩子繼續學業。
陸悠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真心替孩子們打算。
她和秦建國也不知道究竟會在這裏待多久，是幾年？十幾年？還是幾十年？又或者是一生？
不管是多久，她都要提前替孩子們規劃好路。
這場前後持續十幾年的運動結束后，國家百廢待興，急缺人才。只有讀書，學習更多的知識，就能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無論孩子們將來想要做什麼，沒有文化，都將寸步難行。
被四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陸悠心裏一軟，故意問道：「怎麼啦？你們不喜歡讀書嗎？」
「不是不是，媽，我們喜歡讀書！」秦小蓮緊緊抱着斜挎包，小臉蛋紅撲撲的，眼睛裏閃爍著興奮和期盼的光芒。
「可是媽，讀書要錢啊！要不，就讓小傑和柔兒去讀書吧，我跟大哥已經大了，可以掙工分呢！」想到這裏，秦小蓮眼裏的光芒頓時熄滅。
家裏的情況她又不是不知道，雖說現在不會餓肚子了。可是，家裏哪有那麼多錢，去供四個孩子讀書呢？
更何況，他們都去上學，家務活兒誰做呢？爹媽要上工，每天都很忙很累，她已經長大了，應該給父母減輕負擔。
秦小蓮所想，也是秦小康的想法，他將挎包取下來，輕輕放在床上，「媽，讓小蓮也去上學，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歡讀書。」
說完，他低下頭，不敢看陸悠的眼睛。
他怕，怕從陸悠眼裏看到失望。
可是，他已經十來歲了，大隊里很多跟他一樣大的孩子，都已經在掙工分。他也該去掙工分，而不是讀書，給家裏增加負擔。
「麻麻麻麻！肉肉小，不讀書。哥哥姐姐大，要讀書！」看到這一幕，紅燒肉都快哭了！
她生怕陸悠同意秦小康和秦小蓮的提議，趕緊湊過去，使勁仰著小腦袋，想用事實說明，自己真的挺小的，不用讀書。
其實，紅燒肉還真不想去上學。她上輩子都要高考了，這輩子真的不想從頭學起。
秦小傑看看哥哥姐姐，又看看妹妹，想說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小臉蛋憋得通紅。
「好了好了，你們一個個的，真是不讓人省心。讀，你們四個都去讀書！在家待着幹啥？我還得分心想着你們！」陸悠的語氣特別豪爽，「再窮不能窮教育！不讀書，就挨打，你們自己選吧！」
四個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異口同聲回道：「我們要讀書！」
這就對了嘛！
進山大隊是最偏僻的大隊，沒有學校。離家最近的學校在進東大隊，光靠腳走，估計要走一兩個小時。
當然，陸悠和秦建國腳程快，這點路，半個來小時也就走完了。可孩子們年紀小，身體素質也不如兩個大人，怎麼辦呢？
秦建國決定，每天早上提前一個小時起床，領着孩子們，跑步前進，去上學。
除了最小的紅燒肉，其他三個，都要跑全程。
有秦建國在，當然不會讓他們出事。在孩子們能夠承受的範圍內，秦建國做了一個鍛煉計劃。
秦大牛家裏四個孩子都要去上學，這件事在進山大隊引起了轟動。
老農民，上什麼學，難道上學還能學到種金子嗎？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覺得讀書無用，可他們捨不得那點學費，更捨不得讓半大的孩子去上學，那不是浪費勞動力嗎？
至於女娃兒，送去讀兩年書，會認字寫字就行了。
現在，陸悠和秦建國走在路上，就常有人問：「大牛，現在日子好過多了吧？你們還年輕，不懂事，這錢吶，還是要省著錢花。你看前兩年，鬧飢荒，死了多少人？誰知道以後……唉！有錢也不是這麼個用法啊！」
「大爺，我家是個啥情況，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嗎？家裏窮，哪能供得起四個學生。這不就是想着，讓孩子們讀兩年書，認識幾個字，好歹不做文盲嘛！」秦建國也不跟人爭論什麼「知識就是力量」、「讀書改變命運」之類的話題，他更不會承認自家日子好過的事實。
果然，別人一聽，頓時恍然：「這才對嘛！」
秦建國這麼說，也不算扯謊，畢竟再過兩三年，學校估計也不安全。到時候，書肯定是不能再念的。
偏僻的地方自然有偏僻的好處，縱然外面局勢緊張，進山大隊，卻依然安寧。
跟其他人相比，住在山腳下的秦大牛一家，就像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日子一天一天過，為了生存，秦建國和陸悠每天忙得像陀螺。除了下地掙工分，就是上山打獵，還要接送孩子，忙得不亦樂乎。
大人們忙，孩子們也沒閑着。
都說「勤能補拙」，秦小康和秦小蓮，已經過了最佳上學期。他們跟弟弟妹妹一起，上小學一年級。
兩個大的特別珍惜這次學習機會，每堂課都專心致志地聽，下課後又要複習，還要預習下節課的內容。
他們就像海綿一樣，不斷地吸收著新的知識。
至於兩個小的，有勤奮的哥哥姐姐在前面做榜樣，他們又怎麼好意思懶惰？
就連紅燒肉，也一改無所謂的態度，發憤圖強。
為什麼呢？因為她發現，自己一個高中生，重新學習小學一年級的課程，竟然還比不上二姐秦小蓮！
什麼是晴天霹靂？這就是！
什麼叫當頭一棒？這就是！
紅燒肉一直都知道，這個世上有天才的存在。可她沒想到，自己的身邊竟然出現了一個天才。
「二姐，二姐，你是不是過目不忘啊？」放學回家的路上，紅燒肉湊到秦小蓮面前，緊張兮兮地問道。
天才耶！傳說中的過目不忘耶！
她姐竟然就是這種人才，好激動，好興奮啊！
「什麼過目不忘？」秦小蓮瞥了紅燒肉一眼，對於這個妹妹，她真是毫無辦法。
明明那麼聰明，一學就會，一看就懂，偏偏不肯用功。
要不是捨不得，她早就竹筍伺候了！
「哎呀，就是無論看什麼書，看一眼就能記住，這就是過目不忘呀！」紅燒肉以為秦小蓮不懂「過目不忘」的含義，還特意解釋，「二姐，我覺得你就是過目不忘，你是天才知道嗎？天才啊！」
見紅燒肉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秦小蓮有點擔憂：「柔兒，就算看一眼真的能夠記住，但光記住不行，還得理解，要學以致用。記性再好，也不是天才。真正的天才，是勤奮和汗水澆灌出來的。學習知識是沒有捷徑的，知道嗎？」
紅燒肉：……她姐真的不是教導主任轉世嗎？
被秦小蓮拉着做了一個小時的思想工作，紅燒肉的兩隻眼睛都變成了蚊香眼。
可就算到了家裏，秦小蓮也不放過她。在意識到紅燒肉的思想出現問題后，秦小蓮引起了高度重視。
她以身作則，決心為弟弟妹妹做榜樣，並帶動他們的學習熱情。
到了晚上，紅燒肉點着煤油燈，躺在被窩裏看連環畫。正看得起勁呢，一雙手伸過來抽走她的連環畫。
「二姐，快給我，我的《鐵道游擊隊》！」紅燒肉哇哇大叫。
「媽之前說了，到了晚上不許再看書，很容易傷害眼睛。」秦小蓮無情地拒絕紅燒肉的請求，並將連環畫塞進她的枕頭底下。
紅燒肉撅著小嘴巴，一臉不悅，「沒有連環畫，那人家幹什麼呀？」
漫漫長夜，難道數星星嗎？
「睡覺。」秦小蓮意簡言賅。
紅燒肉：……姐啊，親姐！現在才幾點啊就睡覺？
「二姐，現在才七點呢，睡覺太早吧？」紅燒肉據理力爭，「給我再看會兒吧，再看一小時，八點睡覺，剛合適。」
「不行，從今天起，我們七點就睡，早上提前一小時起床。」秦小蓮偏過臉，不去看妹妹可憐兮兮的眼神。
什麼？七點睡覺？再提前一個小時起床！
晴天霹靂啊！
紅燒肉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小蓮，「姐，姐姐啊！我們現在五點起床，再早一個小時，就是四點……四點，起來幹啥？」
四點鐘，雞都沒起吧？
「四點起床，我們就可以早點出發，早點到學校。多出來的時間，當然是用來學習啊！」秦小蓮的語氣理所當然，她現在的任務就是學習！
紅燒肉：……暈倒！
她的姐姐，以後恐怕是要改變這個世界吧？
比她聰明就罷了，還比她勤奮！比她勤奮就算了，還比她自律！比她自律就罷了，還比她認真……一直以來，她都在擠時間娛樂，而秦小蓮，卻一直在擠時間學習。
麻麻我要回家！展望一下未來水深火熱的生活，紅燒肉慾哭無淚。
哇！她不要讀書啦！
秦小蓮的執行能力堪稱一流，她當晚跟紅燒肉說好，第二天果然早起一個小時。
陸悠正在做飯呢，就見秦小蓮來到廚房，幫她燒火。
「小蓮，時間還早呢，再去睡會兒吧，睡眠不足長不高哦！」對於這個孩子，陸悠真心疼愛。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她接觸過其他人家的孩子，都是窮人，也沒秦小蓮這麼懂事。
懂事不說，還特別聰明，小小年紀就很穩重，無論做什麼事，總是能讓大人放心。
懂事的孩子固然討人喜歡，但陸悠還是希望，秦小蓮不用那麼懂事。
她和秦建國會為四個孩子撐起一片天，讓他們在這片天之下，盡情享受快樂童年。
秦小蓮搖搖頭，表情有點嚴肅，「媽媽，我是姐姐，必須要給他們做個好榜樣！你知道嗎？柔兒是個天才，她過目不忘，看什麼書，看一眼就記住了。學什麼東西，聽一遍就懂了。我從來沒見過比她還要聰明的孩子！」
「媽媽，柔兒以後肯定會考上大學，當咱們公社第一個女大學生！」秦小蓮抿抿唇，鄭重說道，「柔兒還小，不知道大學生意味着什麼。作為姐姐，我不能逼迫她學習，但我可以以身作則，引導她學習。」
陸悠：……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四個孩子中，男娃先不說，就這兩個女娃，就足夠讓她震驚了！
秦小蓮如此優秀，就已經讓陸悠驚嘆不已了！現在又告訴她，秦小柔是個天才！她過目不忘，理解能力強！
此時此刻，陸悠已經被接二連三的驚喜砸暈了。自家孩子是天才，這當然是好事啊！
就算那場運動即將到來，可運動結束后，再參加高考也不晚啊！
更何況，既然秦小柔是天才，那就不用擔心她以後做什麼了。天才么，只要給她機會，什麼都能做好。
當然，陸悠不是那種為了逼迫子女成才而使用激烈手段的父母，她不會幹涉孩子們的選擇，只會在適當的時候，給予他們正確的引導。
「好，小蓮，媽媽現在準備把一個重要任務交給你。這個任務關係到小傑和柔兒的未來，你願意幫助媽媽嗎？」秦小柔是天才，但秦小傑也不能被忽略，陸悠可不是偏心父母，在關愛方面，她會盡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秦小蓮目光灼灼地看着陸悠，重重點頭：「我願意，媽媽，我願意的！」
「那好，從今天起，小傑和柔兒就交給你。小蓮這麼優秀，一定能影響到弟弟妹妹，讓他們變得跟你一樣優秀！」陸悠繼續鼓勵。
「媽，媽媽，我一定會做好的！」此時此刻，秦小蓮心中豪情萬丈，她站起來，「我去叫柔兒，還有小傑，嗯，還有大哥！」
「好的，去吧！叫醒他們，過來吃飯哦！」陸悠微微一笑，心情特別美好。
她心情美好，某人的心情卻不那麼美好。
等紅燒肉起床，迷迷瞪瞪地坐在飯桌前，就聽到陸悠不停誇讚她的聲音。
什麼「過目不忘真厲害，柔兒一定要加油」啦，還有什麼「柔兒理解能力這麼強，是個小天才」啦，這些都是什麼鬼？
紅燒肉驚愕的同時，內心也有點小羞澀和小溫暖。這個媽媽怎麼跟她媽一樣，老是誇她？
從小到大，陸悠都愛誇她。
雖然她確實長得好看，可被她媽天天誇時時誇，也會很不好意思的啦！
就算她懂事又可愛，聰明又伶俐，但也不需要一遍又一遍地誇啦，真是羞死人了！
陸悠可不知道紅燒肉心中所想，她摸了摸紅燒肉的腦袋，笑得特別慈祥：「柔兒，要繼續努力哦！」
說完，她又拿出一個白水煮雞蛋，敲開剝殼，將雞蛋放到紅燒肉碗裏。
「這是給柔兒的獎勵，小康，小蓮，小傑，只要你們用功讀書，都可以獲得獎勵知道嗎？」
三個孩子齊齊點頭，「知道啦！」
「真乖！好啦，現在每個人獎勵一個雞蛋，快點吃吧，吃完就讓爸爸送你們去上學。」陸悠又拿出四個白煮雞蛋，一人分了一個。
用美食鼓勵的法子特別有效，從這天起，陸悠就發現，四個孩子的學習勁頭非常好。
為了讓他們勞逸結合，陸悠每天還得絞盡腦汁，帶孩子們玩遊戲。
鄉下的生活安逸而又幸福，差點讓陸悠忘記，這個年代充滿了危機。
這天，秦建國剛從市裏回來，表情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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