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如就在這地獄深處逍遙縱情

第98章 不如就在這地獄深處逍遙縱情

可是,當蕭白蓮七歲那年,一個人在花園裏抓蟲子時,就無意中聽到了幾個宮女的對話。

「去年的上元節,他送了我一隻紙燈,那上面的詩看得人耳紅心跳。」

「我那位啊,去年送我的是只鐲子,我一直都戴着呢。」

「啊,後天就是上元節了,真想出去見他。」

「你們省省吧,咱們這樣的人,選進了白蓮宮伺候聖女和尊上,已是三生有幸,可若再想出去,就難如登天了,你就自己在房中點了那紙燈,寄託一下相思就好了。」

蹲在花叢后的蕭白蓮歪著小腦袋開始琢磨了,上元節?紙燈?鐲子?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勝楚衣的袖袍都快要被扯爛了,「叔叔,你就帶我出去一次吧,就一次,我就想看看上元節是什麼樣子的。」

「尊上,我真的好想有一隻紙燈。」

「木蘭芳尊勝楚衣,本座命你抱我出宮看花燈!」

勝楚衣看着那個居然敢跟他掐著腰發狠的小不點兒,無可奈何,哭笑不得,「好吧,就一次,下不為例。」

於是,上元節這一天,蕭白蓮被換了一身普通的布衣,塞進勝楚衣的轎攆中,躲在他的衣袍下,被帶進了滾滾紅塵之中。

小小的人,立在神都燈火通明的天街上,望着長長的五彩燈河,驚地許久回不過神來。

原來這世間不是只有那靜的可以聽見腳步聲的白蓮宮,原來世上不是只有叔叔、四個哥哥,還有那些木頭人一樣的宮女,以及每年來覲見她一次的聖尊們。

她小小的腦袋已經快要不管用了,世界原來大的無法想像!

她個子小,立在人群中什麼都看不到,就爬上勝楚衣的背看,最後索性騎到他脖子上去看。

她把整條街所有能吃的東西全部吃了一遍,直吃到肚子疼才罷休。

她看到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想要,勝楚衣就盡量滿足她,要什麼就買什麼。

可是沒多會兒,他這邊兒付著錢,一回身,那小人兒就沒了。

他剛要發作,目光穿過人群,就看到她立在不遠處,手裏拿着一根糖葫蘆,正認真地在看皮影戲。

那一場皮影戲,講得是段生死相許的戀情,男的是個蓋世的英雄,女的是個傾國的公主,兩人幾經生死,打敗了謀朝篡位的奸佞,最後走到了一起,那公主成了女皇,便封那男的做了攝政親王,兩人相親相愛,永遠在一起。

蕭白蓮看出了神,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直看到散場收攤,手中的糖葫蘆再也沒吃過一口。

勝楚衣只穿了一身簡單的白袍,如一道月華,就立在她身後,靜靜地陪她,守着她。

直到周遭的人都散盡,蕭白蓮才回過頭,仰面看他,「叔叔,我想要一個紙燈。」

「好。不過買了紙燈,我們就該回去了。」

「好。」

回去的路上,蕭白蓮將頭枕在勝楚衣的腿上,迷迷糊糊道:「叔叔,我還想要一個鐲子。」

「阿蓮不是已經有很多鐲子了嗎?」

「我想要一隻叔叔親手送的。」

「好。」

三天後,一隻雕著蓮花的白玉鐲就送到了蕭白蓮面前。

「試試看,合不合適。」勝楚衣哄着她,替她戴上,稍微有些大。

蕭白蓮開心地轉了轉鐲子,「沒事,我會長大的,等我長大了,就合適了。」

此後,中元節就像一道門,在小小的女孩兒心中,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這一年,端午節,要出去。

中秋節,要出去。

冬至,要出去。

新年,要出去。

第二年開始,除了逢年過節,便是每個月十五都要出去。

起初勝楚衣不肯,畢竟帶聖女出宮是犯了大忌諱。

可又禁不住她花樣百出、尋死覓活地求,每當看着她趴在他腿上,哭得滿臉淚花,抽抽搭搭地樣子,他就沒辦法了。

他撫着她毛絨絨的頭,「阿蓮啊,我是不是欠了你的?」

「是啊,你上次答應過我,要帶我去吃世上最好吃的燒鴨!」蕭白蓮破涕為笑。

從此,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蕭白蓮越來越高,不知何時起,他們一起出去時,從他牽着她的小手,變成了她緊緊抓着他的大手。

終於,到了十歲那年,她又饞燒鴨了,勝楚衣只好哄她,「讓弄塵去買來給你吧,他腳力最快。」

「不行,要剛出爐的,那樣皮才脆。」

「那就把店裏的老師傅傳入宮中,在你眼皮子底下做給你吃。」

「不行,要從巷口慢慢走進去,要用鼻子嗅着空氣中的香味,要混在普通食客中,要肆無忌憚地吃才有意思!」

「……好吧。」

勝楚衣又一次輸了,「阿蓮,你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你已經十歲了,頻繁出宮太容易引人注意,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好了好了,知道了,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一乘樸素的轎子,從神皇殿的角門悄然出來,穿過一城又一城,最後在燒鴨店的巷子口停下。

蕭白蓮如願以償地坐在斑痕累累的舊木頭桌上,雙手抱着一隻鴨腿狼一樣的啃。

勝楚衣一隻手撐著腮看着她,陪着她,過一會兒,再換另一隻手,繼續撐著腮看她。

吃到一半,蕭白蓮忽然停住了,挽起的衣袖中,露出兩隻雪白纖細的小胳膊,上面掛着白蓮鐲。

「叔叔,親王是什麼?」

「該是皇帝的兄弟。」

「那如果皇帝是個女的呢?」

「那也有可能是她的夫君。怎麼突然問這個?」

蕭白蓮抬起頭,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上的油,一雙艷色初顯的眼睛亮晶晶道:「那以後我登基為皇,叔叔做我的親王吧,好嗎?」

勝楚衣將手肘從桌子上拿下,神色全沒了之前的溫和,「阿蓮,你已經十歲了,以後這樣的話,不準再亂講,甚至想都不可以想。還有,以後,你不準再出來了,今日是最後一次。快點吃完,我們該回去了。」

蕭白蓮送到嘴裏的鴨子還沒啃下去,就突然停住了,眼裏瞬間噙滿了亮晶晶的東西,她狠狠撂下那隻鴨腿,瞪着勝楚衣,扁著嘴,將手腕上的鐲子摘下,狠狠地砸在桌上,「還你!我還不稀罕呢!」

之後便一個人衝出了小店,衝出了巷子。

守在巷口的是向來話不多的辰宿,不失時機地將她攔住,塞進小轎,帶回了神皇殿。

留下勝楚衣一人,身姿依然端然地坐在小店內,淡淡地看着那隻沾滿了油的鐲子,眉頭輕蹙。

他是不是做得有點太多了……

他輕挽廣袖,伸出白玉般的手,想將鐲子拾起來,忽然心頭一凜,一個閃身,整個人兩臂張開,像一隻巨鳥一般倒退著飛了出去。

一隻紫色泛著幽光的短箭,正扎在那隻白蓮鐲中央。

「木蘭芳尊,身為聖朝聖尊之首,勾結上邪魔國,蠱惑聖女,穢亂神宮,褻瀆九幽上神,妄圖顛覆聖朝,其罪當誅!」

只這一句話,便將滿身光華的神,從此判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那一次,便是兩人的最後一面。

他隻身遠赴東陸,摘下上邪王的人頭,天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自證清白,可等他回到神都,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四個少年滿身是血地跪在他面前,而他向來最鍾愛、最期許的憫生,也已是雙腿盡廢,再也無法復原。

「阿蓮呢?」

「阿蓮,她……在千丈崖,在您的木蘭樹下。」

勝楚衣鬆了一口氣,他的擔心終究是多餘的,阿蓮是聖女,是未來的神皇,是整個聖朝的至寶,他們還需要她,並不會為難她。

「她既然沒事,那便最好,走吧,隨本座上神皇殿,你們身上流的每一滴血,本座都要仔仔細細替你們討回來!」

木蘭芳尊,向來與世無爭,生性淡然,可對於身邊的四個孩子,卻是極度的護短偏愛,從未讓他們吃過虧。

如今他只是一個轉身,自己養大的孩子們就被人打得滿身是血,還斷了腿,這筆帳,他自然是要認真算一算。

然而,四個少年在他身後,卻死死跪着不敢起來。

終於,年紀最小的弄塵忍不住,哇的哭了,「尊上!你殺了我們吧,我們護不住阿蓮!」

這一句話,如一道天雷,重重劈在勝楚衣頭上,喝道:「你說什麼?」

弄塵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完整了。

被辰宿架在肩頭的憫生最為冷靜,哽咽道:「尊上,阿蓮死了!」

「死了?如何會死!她是天命神皇!萬物不侵!如何會死!」勝楚衣的雙眼頓時通紅,四個少年從未見過他如此恐怖的神情,嚇得匍匐在地上,不敢起來。

「炎陽火!他們請下了炎陽火!」

……

當勝楚衣紅着眼睛,拖着霜白劍,一步一步走上神皇殿,踏上千丈崖,身後緊緊跟着弄塵,替他抱着醉龍琴,沿途數萬神都金甲衛,百門嘯天炮,千張神機弩齊齊瞄準了他,卻沒一個人敢出大氣。

千丈崖上,三百年的木蘭樹已經燒成一截焦炭,樹下,炎陽火還未燃盡,透過火光,依稀可見一個小小的人,已經通身焦黑,面目全非,至死還緊緊抱着那棵樹。

啊——!

勝楚衣雙膝沉沉跪下,一聲慘烈痛苦的咆哮,撕心裂肺,痛徹心扉,響徹整個神都!

此時,十一聖尊,連同整個神皇殿的全部精銳,就在千丈崖下,卻沒人敢上前半步。

一股穿透人心的無盡哀傷,從千丈崖上席捲而來,如狂風暴雨般覆蓋了整個神皇殿,彷彿有一個聽不見的聲音在每個人耳畔哀嚎,令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下面的金甲衛,心智薄弱的便開始有人自戕以求解脫。

「快!凝住心神!」

聖尊中有人大喝一聲,立時所有人哪裏還顧得上盯着勝楚衣,紛紛盤膝打坐,抵禦那股摧人心魄的哀傷力量。

崖上,悲慟的哀嚎,心碎的壓抑。

鮫人天生情感勝於人類千百倍,在巨大的悲傷之下,所承受的痛苦,也大於人類千百倍。

他的哀傷,如水中的音波,在空氣中瀰漫開去,浸透了整個神皇殿,偌大的神宮之中,一片嚎哭之聲,所有曾經愛她的,恨她的,敬她的,怨她的,每一個沾染了那哀傷的人,都被迫身不由己地淚流滿面,跪地痛不欲生。

千丈崖下,海水翻滾,海潮一丈高過一丈,掀起滔天巨浪,眼看就要沒上千丈崖。

「不好了!滄海訣!」在崖下痛苦掙扎的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頓時所有人亂成一團,瘋了一般的四散逃去。

有水有血之處,便是滄海訣無所不能之地。

哪怕只要一顆眼淚,一滴血,在滄海訣之下,都可取人性命。

勝楚衣如今已經失控,任由這悲傷瘋狂滋長漫延,就是要毀了一切來為白蓮聖女陪葬!包括他自己!

立在勝楚衣身後的弄塵顧不得許多,扔了琴沖了上去,抱住勝楚衣,「尊上,您醒醒,千萬不要做傻事,您若是跟阿蓮一道去了,那真正躲在背後的始作俑者,就真的逍遙快活了!」

「阿蓮——!」勝楚衣根本聽不進他在說什麼,只是不停地喚著蕭白蓮的名字,隔着炎陽火,卻連靠近她的殘骸都不可能。

弄塵強壓着內心不斷被掀起的欲絕之痛,拚命地晃着勝楚衣,「尊上,你聽說我,我有辦法,我有辦法讓阿蓮活過來,但是你要先安靜下來,你不能了斷,你要留下來等阿蓮回來!」

原本深深抱着頭抬起頭來,雙眼之下,兩行血淚,沉沉喝到:「說!」

弄塵從未見過勝楚衣這般模樣,驚悚之餘忙道:「我曾聽說,上邪魔國有一件至寶,可令人死而復生。」

「叫什麼名字?」勝楚衣雙手狠狠鉗了他。

「方寸天!」

「方寸天……,是啊,還有方寸天!」

良久的沉靜之後,勝楚衣緩緩起身,崖邊狂涌的海潮漸漸消退,那股侵蝕神魂的哀傷慢慢從所有人的心頭抽離。

「阿蓮,你不是一直想看叔叔舞劍?你活着的時候,叔叔怕傷了你,始終未能如了你的心思,如今你不在了,叔叔就舞給你看!」

霜白劍起蒼生嘆,清冷的劍光之中,全是亂了塵世的無盡華光,絕世的劍舞,盪破長空。

一劍落下,大地晃動,發齣劇烈震顫,瞬間分崩離析,裂出無數深深的溝壑,整個神都以那株木蘭樹為圓心,被霎時間劈成數份。

待到白衣紛紛揚揚落盡,勝楚衣雙眼之中,早就沒了昔日的神采,血淚之下,陡添了魔性的妖異。

他右手一狠,霜白劍劍鋒措入地面,一聲脆響,化作了無數碎片,帶着清冷的光,映出無數心碎的神祗容顏,飛濺開去。

隨後他揚手招了玉白色的醉龍琴,直接扔進火中,祭了蕭白蓮。

而那琴,卻有了靈性一般,在火中被燒得漆黑后轟然崩出,琴弦泛著黑光,發出撼人心魄的魔音!

「原來你也是不甘心,」勝楚衣抬手接了燒得漆黑的琴,指尖在黑弦上輕輕掠過,「那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就喚作劫燼!」

他話音方落,木蘭樹周圍的炎陽火隨着那琴音驟然熄滅殆盡,露出蕭白蓮焦黑的殘骸。

勝楚衣沾了血的白衣與黑髮在獵獵風中飛舞,懷中抱着蕭白蓮的屍體,整個神皇殿上空迴響着他威壓浩蕩的聲音,「今日,本座斷劍焚琴,判出聖朝,璃光天下,再無木蘭芳尊!來日,本座必攜白蓮聖女重返,向爾等討回一切公道!」

他就這樣,未殺一人,只帶着四個少年,從此徹底消失了。

——

謫仙一般的人,薄薄的寢衣貼裹在周身,赤着腳,散著發,立在百尺露台之上,深深閉目,仰面向天,悠悠長嘆。

七年,不過一場噩夢而已。

勝楚衣轉動着手中的酒杯,眼光有些飄忽地轉向室內,落在床榻之上。

如今這世間唯一能令他心安的人,輾轉時空,魂兮歸來,正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讓人怎麼疼都疼不夠!

他晃晃悠悠回到床邊,湊到她耳邊,「憐憐。」

啪!

一隻小手糊在他臉上,之後又滑落下去。

「憐憐,再陪陪我。」

「死開啦!」蕭憐已經全身都散架了,這賤人,睡到一半又來惹她!

「那我再陪陪你?」

「死開——!」

「就一次。」

「不要。」

「就一會兒。」

「騙子!」

「乖。」

「勝楚衣,你到底要不要臉?」

「要憐憐,不要臉,就給一次!」

「說什麼都不給!」

「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

蕭憐的眼睛立刻就睜開了,「吃什麼?」

面前一張放大的妖孽臉,惑人心魄地一笑,「你猜。」

……

結果蕭憐就真的又被這個騙子給騙了!

每一次當悸動潮水般退去,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拼了小命兒地要把他推開,卻又禁不住他軟硬兼施地死纏爛打。

他身上除了那毒花的香氣,還有種魔性,讓人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情緒感染,結果蕭憐很快又忘了剛才的後悔是什麼滋味,稀里糊塗地就又被送上了霄雲之極。

所以所謂的明天壓根就沒存在過,蕭憐睡得不省人事時,某人都幹了些什麼,她已經顧不上了,等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三日晌午。

「好餓啊……」蕭憐睜開眼,便感覺快要餓死了。

她掙扎着想要從那個賤人身上爬過去,找點東西吃,結果又被人伸手抓了回來,翻身壓住。

勝楚衣也該是累極了,卻還是不捨得放她走,將頭枕在她的肩膀上,啞著嗓子,合著眼耍賴,「想往哪兒跑?」

「我快餓死了,親愛的!」

「叫人送上來便是。」

他伸手拉了床邊的一條墜了流蘇的繩。

蕭憐兩眼立刻瞪得滾圓,「你不要告訴我,這個繩子是連着樓下的……」

「星月樓這麼高,你若是躺在床上懶得動,用這個最方便。」

「……」蕭憐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她昨天還不是前天,反正不管什麼時候,曾經把這個繩子繞在手腕上來着……

星月樓名冠神都果然不是吹的,客房服務做得極為到位,不但送上來豐盛的早餐,還有一應浣洗用的溫水,香花和面巾。

那早餐是直接用一隻下面加了木輪的小几推上來的,該是知道這上面住着的人有多懶,或者有多累,連床都下不去了。

幾個小丫頭將一應事物放在屋內,對着帳子裏面的人說了句「貴客請慢用」,便悄然退出,帶上了門。

那帳子蹭的被掀開,露出蕭憐餓狼撲食一般的臉,趴在床上,伸手也不管都是些什麼,先吃了再說。

剛要送進嘴裏,卻被一隻手給搶了去。

「喂,你幹什麼?」

「茯苓糕,我的。」

「……」

等蕭憐風捲殘雲地將所有包子、米粥、小菜吃了個精光,再看勝楚衣,也將那一盤五顏六色的精緻糕點吃得一點不剩,她就噗嗤一聲樂了。

「你笑什麼?沒見過國師吃東西?」

蕭憐咯咯咯笑個不停,「原來你愛吃甜的?」

勝楚衣無可奈何地看向別處,不理她。

她就笑得更歡,「原來你愛吃甜的!你這麼大個人,竟然是愛吃甜的!哈哈哈哈哈……!」

蕭憐兩隻手揪著勝楚衣的臉,晃他的頭,「你好萌,你好萌,你好萌啊!」

勝楚衣由着她晃了半天,才將那兩隻小爪子拿下來,「萌是什麼?」

「嗯,就是說你可愛?」

「親愛的,是什麼?」

「說明我喜歡你。」

「蘇軾是哪國人?」

「啊,宋國人。」

「蛋糕是何物?為何要用蠟燭慶生?」

「……」

「蕭憐,你是不是還有些事忘了對我說?」他心知肚明她是穿越而來,卻壞壞地想逼她招供。

「我……」

蕭憐眼珠子一轉,「勝楚衣,你是不是也有些事忘了告訴我?」

「……」

白蓮聖女!八千後宮!他忘了說的事還真多!

勝楚衣立刻沒脾氣了。

「算了,當我沒問。」

他讓步了,蕭憐卻不幹了,「啊!勝楚衣!居然一詐就詐出來了,你果然還有事瞞着我!」

「沒有,哪兒有啊。」

「就有!」

「沒有,真的沒有。」

「好吧,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蕭憐反敗為勝,見好就收,悄悄抹了把汗。

我跟你在床上滾成這個樣子,如果這個時候告訴你,我就是那個你當成親閨女養大的孩子,勝楚衣,你會不會恨得立刻揮刀自宮?

兩人各懷心懷鬼胎,蕭憐趁著現在有點涼,麻利地逃下床去梳洗,待到散著長發坐在妝台前,看向鏡中的自己,卻忽然覺得有些不認識了,那是她嗎?她這張臉什麼時候開始,艷得像個妖精?

她對着鏡子出神良久,猛然間發現身後的勝楚衣也直勾勾地透過鏡子在盯着她。

蕭憐覺得好危險,隨手抓了梳子在頭髮上攏了攏,隨便尋個話題,「別人都叫聖尊,為何當年唯獨你稱芳尊?」

「因為我從來就不是什麼聖人,只是一個閑人,一棵樹下坐的太久,身上就染了木蘭香。」

勝楚衣接過梳子,替她一下一下慢慢將黑髮從髮根順到發梢。

「如果阿蓮能長大,她會不會有可能跟我很像?」

身後的人從鏡中看向她,該是想了想,「有可能。」

「那假如她還活着,你會……」

「我會親手將她送上神壇,再回頭將你搶回廣木蘭神宮。」勝楚衣不耐煩,便先答了。「以後不要再問這種問題,我沒你那麼變態。」我不知比你變態多少倍!

「你就對九幽天那個破神那麼忠誠?」

勝楚衣手中的梳子平穩地在她發間滑過,雙手如一池春水般溫柔,「九幽天從來不是我的神,但是嫁與九幽天,終生侍奉神祗,是聖女的命。她是她,你是你,世上已再無白蓮聖女,你也無需再為她操心。」

咯嘣,蕭憐手裏剛拿起來的珠花硬是給掰斷了。

「那你就沒問過她到底想不想做這個聖女,這個神皇?」

勝楚衣察覺到了血腥味,拾起她的手,「你怎麼了?」

蕭憐甩開他,「神都也不過如此,沒什麼好玩的,我要去見父皇了。」

「憐憐……」

蕭憐站起來,甩開勝楚衣就要去換男裝,可剛走了兩步,雙腿打轉,差點跌倒,又被人從身後撈了起來。

「你這個樣子,如何去見駕?」

「勝楚衣!你就是個王八蛋!」

「憐憐這是生的哪門子氣?」

「賴皮!混蛋!王八蛋!畜生!放開我……」

「既然神都沒什麼好玩的,憐憐就哪兒都別去了。」

嘩啦!

妝台上的一應事物全數推落在地,蕭憐的背被重重撞到銅鏡上,勝楚衣輕銜了她的耳垂,雙眼卻看向鏡中的自己。

墮入深淵,白衣褪盡,就再也回不去了,不如就在這地獄深處,逍遙縱情好了!

從妝台到床上,又從床上到地上,再從地上到桌上,十二樓的熏風從露台吹送進來,掀起滿室的暗香。

她每次想要逃走,都能被他的情網捕獲,而且越是掙扎,就糾纏地越凌亂。

「勝楚衣,你是不是對我用了什麼妖法?」蕭憐已經生無可戀了,半死地趴在一張榻上哼唧,一隻胳膊無力地垂著,指尖剛好觸及紅木的地面,她落在這個魔頭手裏,只怕是再也沒機會活着走下十二樓了。

「沒有。」勝楚衣不假思索,神色饜足,衣衫繚亂地倚在榻上,看着她笑。

「肯定有!」

勝楚衣想了想,覺得說謊這種事,可能會上癮,必須克制,於是有些乾澀道:「不過是鮫人天生的惑心之術,可強迫身邊的人共情而已。」

「你……,你果然是個妖怪!」

蕭憐奮起,噼里啪啦一頓亂捶。

「憐憐,憐憐聽我說,」他只好那張老臉耍賴地哄她,「鮫人的先祖,在海上迷惑和誘捕獵物,用的便是惑心和歌聲。惑心的本能與生俱來,無法控制,只能壓抑。」

他湊近她,冰涼的鼻尖在她滑溜溜的臉蛋上掠過,「只是,與你在一處,心動情動,你讓我如何壓抑?」

「你放了我吧,我快要死了……」

「我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我想洗澡。」

「好啊,本座和憐憐一起。」

「……」

蕭憐在被勝楚衣扛走的最後一刻,絕望地抓了一下床頭那隻呼叫客房服務的繩子,最後就被扔進了大木桶中。

兩個人擠在一處,木桶就顯得有些局促,浮着花瓣的水不停的漾出來,濺了一地。

蕭憐猛地從水中鑽出頭來,「停!有人敲門!」

「不管他。」

「我剛才叫了吃的,我餓了。」

「好,我替你去拿。」勝楚衣有些不情願地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去。」蕭憐按住他,從水中麻利地站起來,拔腿就想走,忽然覺得戲要做足,於是又俯身吻了那魔頭一下,順便指尖在他胸口撩過,「乖乖等我。」

勝楚衣就靠向木桶的另一頭,兩眼一彎,「好。」

他修長的手指敲著木桶的邊緣,笑意深深地看着蕭憐裹了他的衣裳,一隻軟腳蝦的模樣,故作從容地走出氤氳的水汽,穿過重重紗帳,再沒回頭。

……

此時,一輛掛着十六隻鑾鈴的精緻馬車,正緩緩向星月樓方向駛來。

車廂的帘子被掀起一角,裏面是烏溜溜的兩隻眼睛,嵌在一張粉糰子般的小臉上。

梨棠趴在千淵的肩膀上,向外張望,眼睛已經完全不夠用了。

梁婉坐在千淵對面,陰著臉,「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兒?」

「你們不是要找蕭憐嗎?本宮帶你們去。」

「你不要妄想用郡主威脅我們爺,有什麼事,若是好好與他商量,他或許還聽得進去,你若是玩橫的,再將他惹毛了,就不是龍陽散那麼簡單了。」

千淵臉在幽暗的車廂內,如同一顆夜明珠一般,透著淡淡的光,被蕭憐掐過的地方不知為何始終有點隱隱作痛,「上一次,本宮只是想會一會妖魔國師勝楚衣,卻沒想到引出了個蕭憐。不過沒關係,她比那國師,有趣多了。」

這時,梨棠站在他的腿上跳,「大姨媽,辣個,是神摸?」

千淵耐著性子看出去,「那個是雜耍。」

梨棠又指著另一處,「辣個,是神摸?」

「那個也是雜耍。」

「還有辣個,是神摸?」

「還是雜耍。」

砰!

車廂頂上,一聲巨響,有重物從高空落了下來,剛好砸到了馬車。

車裏瞬間安靜,之後梨棠嫩得滴水的聲音響起,指著車頂,「是神摸?」

咔嚓,車廂頂上被人用手指硬生生掏開一個窟窿,露出蕭憐明艷的臉,「棠棠,是爹爹!」

千淵冷若浮冰的臉微微揚起,抬手五指快如閃電,衝破車廂,抓了蕭憐的靴子,立時將人整個給拽了下來,「蕭雲極,本宮的馬車很貴的!」

蕭憐落在車廂的地板上,立時就被梨棠糊了一臉口水,之後兩隻小胖手捧着她的臉,彷彿好久沒見快要認不出了一樣,黑葡萄一樣水噹噹的眼睛認真地看着她,甜甜地喚道:「爹爹——!」

之後也不管她爬沒爬起來,就扯着衣領往她懷裏鑽。

「日月笙,你又偷我的棠棠!」蕭憐索性坐在地板上,抱着梨棠。

「是她自己黏上來的!」千淵端然坐着,俯視着地上的娘倆。

梁婉撲通一聲跪下,「爺饒命,棠兒說要找您和國師,不管怎麼哄都不肯吃不肯睡,妾身無奈,就只好帶她出來了,沒想到走到半路,就被白聖手給捉了。」

蕭憐狠狠地拍了梁婉的腦袋,「你好大的主意!就你那點本事,還敢帶着棠棠出門!」

千淵悠閑道:「她本事再大,本宮若是想抓人,誰都逃不掉。」他隨手整理了一下被梨棠蹬得亂七八糟的衣袍,「不過這次,是你家小妞自己送上門的,本宮倒是避之不及,既然親爹從天而降,就趕緊將這活寶收好,本宮……本宮的衣裳,全是口水和鞋印,換都換不及!」

蕭憐心肝寶貝地抱着梨棠,在梁婉的位置上坐下,就由著梁婉在地上跪着,「日月笙,你會那麼好心?」

「蕭雲極,你現在與梨棠一併落入本宮手中,便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本宮賜你的恩典,你全都小心收著便是。」

蕭憐嘴一撇,「你是太子,我也是太子,裝什麼裝,告訴你,爺不稀罕!」

她剛說完,肚子便不爭氣的咕嚕嚕叫了很長一聲。

車廂里立時靜極了。

梨棠暖融融、甜蜜蜜的在她懷裏開口道:「爹爹肚肚餓——吶。」

之後那張小嘴,就連並著巴掌大的小臉,全被蕭憐給捂了起來。

千淵坐在對面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才忍住沒有親自動手,把那爪子從梨棠臉上拿下來,「好了!先請雲極太子吃個便飯。」

「停車,我自己會去找吃的!」

「本宮不放人,你以為你下得去這輛車嗎?」

千淵如水的目光靜靜停留在梨棠胖嘟嘟的小臉蛋上,蕭憐就慫了,將懷裏的小人兒緊了緊,「吃就吃!」

梨棠認真點點頭,「七就七!」

千淵也懶得再接她的話茬,轉而用一根手指掀了窗帘,望向車外,繁華夜色,車水馬龍,出門帶着女人孩子一大堆的,真是煩啊!

他的手指在窗棱上敲了一下,對外面駕車的白聖手道:「瀚海。」

「是,殿下。」

……

千淵所說的瀚海,是一艘大船。

一艘停靠在神皇殿腳下,第一城大御碼頭附近的奢華大船。

一艘用來開飯店的船!

一行人先上了擺渡的小船入海,再登臨大船,小二引路入了二樓船頭的雅間,星夜之下,頗有憑海臨風之感。

此時被神都夜色包圍的碧波灣,如一塊鑲金翡翠,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梨棠生在內陸,長在內陸,如今第一次坐船在海水上飄飄悠悠,加上周遭的寧靜美景,立時興奮極了,開心地滿艙跑來跑去。

蕭憐生怕她掉進海里去,就算有梁婉身前身後跟着跑,她那雙眼睛也沒離開梨棠半點。

千淵坐在她對面,平靜地如同外面夜色中的海灣,看不出一點情緒,「梨棠郡主,是你的孩子?」

「不是我的是誰的?」

千淵的睫毛便向下垂了一些,燈火下,掩了雙瞳中的神色。

「那孩子的父親是誰?」

「不知道。」蕭憐忙着盯着梨棠,隨口胡謅。

「璇璣城紈絝之首,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千淵親手斟了一杯酒,立在一旁的白聖手便雙手捧了,給蕭憐遞了過去。

蕭憐提防着他,「謝了,不喝了。」

千淵也不勉強,「秋風起后,海上入夜寒涼,只是一杯暖身的姜酒,雲極太子多慮了。」說完,自己那一杯,自顧自飲了。

「說不喝,就不喝,諒你也不會墮落到在飯菜中投毒這種下三濫地步。」

「蕭雲極,你既然知道本宮不削於此,為何不敢喝本宮的酒?」

「咳,酒醉傷身,喝酒誤事。」蕭憐酒量很好,但是她不敢喝,因為她很明白自己是個酒後無德的人,這個千淵太子生得這麼嫩,她很難保證自己喝醉了不再掐他的臉。

沒多久,便有侍女進了雅間上菜,海上用餐,自然吃的儘是各式海鮮。

先是一人一盞魚翅羹暖胃,接着便是兩人面前各奉上一隻小碟,上面擺了三片潔白通透的生魚片,蕭憐只看了一眼,便想起千淵的臉。

「朔方北陸內地,想必即使是皇族,要吃上一次新鮮的海產,也是要頗費一番周章吧,所以今日,本宮就專門請雲極太子嘗嘗神都的海味。」

蕭憐撇了撇嘴,「說的好像你們孔雀王朝有海一樣!」

「我朝的確無海,但家師常年住在神都,本宮每月都要赴神都受教,這神都,也算是本宮的第二個家了。」

蕭憐提筷瞄著面前那三片薄薄的魚肉,「只怕千淵太子若是想要,將這神皇殿當成家,也不是什麼難事。」

「的確如此。」他倒是毫不謙虛,也毫不遮掩,提筷小心夾起一片那個薄薄嫩嫩的生魚片,「極樂豚,魚膽劇毒,一滴足以殺死一頭戰象,但這魚肉,卻是鮮美非常,乃世間極致。只是若是殺魚的廚子稍有不慎,殺魚的時候弄破了魚膽,令魚肉沾染了膽汁,這極致的美味就是將人送上極樂的毒藥,不知雲極太子敢不敢試上一試?」

------題外話------

來,神都七日游。

千淵請吃海鮮全席,國師包住五星酒店。

約嗎?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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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上:國師,請下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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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不如就在這地獄深處逍遙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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