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相互糾纏

因為黃泛區很寬，所以除了低洼之地以外，其實洪水區域內稍高一點的地方都沒有被水淹，成為一個個洪水中的小島。從這些高地往水中延伸出許多淺水區域，漢軍所在的高地外便有很長一段這樣的淺水區。

當下眼見曹軍船隻撤退，徐盛、丁奉等人都慌了，紛紛拚命一般往撤退中的曹軍船隻殺去，撓鈎繩索齊上，勾住一艘敵船，眾軍便奮力將之往岸上拖拽。然而涉水而行與船隻划行的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很快船隻就擺脫了漢軍的糾纏，退到了深水區，船上的魏軍更是反過來用弓箭往水中的漢軍射擊，給漢軍造成了不小的殺傷。

眼見得此，徐盛、丁奉只得狠狠作罷，轉而將得手的六七十艘輕舟奮力往岸上拖去。與此同時，後面張任、霍峻為奪船的眾軍提供掩護，其餘兵馬眼見無法奪船了，於是轉而跟在史阿的重騎兵之後往徐質、徐和、郭祖、公孫犢等人的兵馬殺去。

此時曹軍營中大火熊熊，再加上船隻退去，一眾曹軍已經是無路可逃。徐質悍勇，抓了一塊木板浮水而走，其餘徐和被史阿的重騎兵踏成肉泥，郭祖被連弩兵射死。只有公孫犢咬牙奔到了深水之中，在快要窒息之時被曹軍巡哨船救起，僥倖撿回了一條命。

上岸的一萬一千精銳曹軍外加王昶所部搬運柴草的三四千人被斬殺三千餘人，被俘二千，其餘落水而死者不計其數。僅有四五千人被曹軍救上了船，成功逃脫，但這些兵馬的兵器鎧甲等軍械卻都丟失了。

這一夜曹軍損失慘重，呂虔、司馬懿等人都有些灰頭土臉，恨恨不絕地收兵，遠遠地繼續圍着漢軍所在的山頭，一邊舔舐傷口，一邊盤算著要怎麼才能一舉攻山成功。

就聽司馬懿道：「今日雖大敗一場，但我們也不必氣餒。漢軍畢竟也才奪去了六七十艘輕舟，便是船舷上都站人，也不過只能裝載四千餘人而已，不足為慮。反倒是我們卻已經找到了漢軍的軟肋。那就是漢軍固守一個高地，迴旋的空間不足，這實是可資利用之處。呂都督、夏侯都督，漢軍雖然戰力強悍，但卻不能力敵水火。剛剛是我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因此全軍潰敗。如今重整旗鼓，可趁著岸上大火未息，命船隊結陣往前，用弓弩手壓住陣腳，隨後派出輕兵上岸添柴助燃。漢軍想不到我們會去而復返，必然不會有防備，此必能得勝。」

呂虔聞言，點頭道：「仲達此言甚是！兵者，詭道也！劉賢恐怕是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去而復返，剛剛戰敗之後，復又立即出擊。」

正說之間，就聽斥候來報，說高地北邊漢軍雲集，似乎是在全力滅火。

司馬懿、呂虔等人聞言，走出船艙望去，果見熊熊的火光之下，漢軍人影幢幢，似乎實在挖掘壕溝，以阻止火勢向山坡上蔓延。

司馬懿看了一陣，隨即皺眉道：「看漢軍的聲勢，動用的兵力實在不少。恐怕是在挖出一條空闊無柴草的地帶，以防止火勢蔓延擴大。而且北面已經起了火，漢軍必定會嚴加看守，看來今夜想要從這面夜襲是行不通了。」

夏侯楙道：「仲達的意思是，北面夜襲行不通，那咱們就走南面？」

司馬懿搖頭道：「方今盛夏，雖然正刮南風，但天氣炎熱，風力不大，無法將船隻吹得逆水而行。我們若從南面放火，必用火船衝擊岸邊陣地。然而火船燃起之後，船上士卒便要跳水逃命，若是風力不夠的話，火船反回被水流沖回來燒到我們自己。此不可取也！因此除非這兩日颳起大風，否則我們想要火燒漢軍的話，那就非從北面不可。」

夏侯楙聞言點了點頭，又道：「此時北面岸邊已經燃起了大火，但又漢軍嚴密監視，掘土為壕溝，火勢僅只局限於岸邊百餘步內，根本燒不上山去。有那道壕溝在，別說今夜，便是明夜我們也很難火燒漢軍。仲達為何又單隻說今夜不行？」

司馬懿笑道：「漢軍今夜大勝，必定認為我們不敢再揮軍上岸，只等大火停息，他們聚集在此處的精銳大軍便定會調去其他幾面。我們正好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再多準備些柴草火油，等明日漢軍鬆懈，便再突襲攻山。」

夏侯楙聞言點了點頭。當下曹軍眾將達成一致，由司馬孚、州泰再去附近各處山頭、城池之中收集柴草火油，以備調用。同時任福、段昭領兵在山坡南面不斷箕谷吶喊，作勢進攻，以疲憊漢軍。其餘曹軍則抓緊時間休息，以備明日大戰。

在司馬懿的打氣鼓舞之下，新敗的曹軍又信心滿滿地行動了起來。

此時劉賢、陸遜清點了戰利品，又將俘虜關押起來之後，嚴令晉宗、陳肅兩營兵馬在山坡之下挖出一道寬達三十步的隔離帶，並嚴密監視火情，防止火勢蔓延上山。安排妥當之後，劉賢命其餘眾軍各歸營寨，隨後拉着陸遜、姜維、史阿、張任、霍峻、刑道榮等商議道：「今夜雖然大勝一陣，使得曹軍損失近萬，但我們最想奪得的船隻卻才只得了六七十艘。這些船若是運兵，便是擠滿了人也僅能裝載四五千人，可謂是杯水車薪。便是臨時組建一支輕舟水師，也才只得二千人而已。這麼點水師想要撕開曹軍的重圍，掩護大軍乘坐船筏的大軍撤退，恐怕是難以做到的。」

陸遜點頭道：「陛下所言極是！曹軍經此一敗，恐怕是不會再上當了。我們想要再故技重施，奪取船隻是不可能了。僅只這六七十艘輕舟，的確是難當大用。曹軍之中有能人啊，寧願多損失一些兵力也不讓我們多搶奪些船隻，壯士斷腕，真是厲害！」

劉賢沉默片刻，道：「不管怎樣，今夜大勝一陣，揚我軍威，這卻是不假的。傳令軍中功曹，叫詳細記錄下眾軍功勞，好日後論功行賞。」

正說之間，忽聽岸邊守軍來報，說今晨派出去查探水情的人哨船已經連夜趁著曹軍混亂之際，偷偷回來了。

劉賢聞言大喜，當即親自出營去迎接一眾斥候。此次派出去斥候是分東、西、南三個方向出發的，南面的斥候兼職向沿途的民夫傳令，且南下之後，再要逆水回來十分困難，故而劉賢乾脆叫他們直接離去，不必再回來複命。故而此次回來的是東、西兩面的斥候。

劉賢接到眾人，隨後親自聽取彙報。就聽東面的斥候道：「我等奉命往東，此去三四十里乃是大野澤，那處乃是此次洪水的主流方向，周邊水流較急，但進入澤內之後，水流便平靜了下來。而且過了大野澤之後，地勢漸漸走高，再去二十餘里便走出黃泛區的範圍了。」

去西面的斥候道：「西面這一路極為平坦，我等連去六七十里，但依然能看到零星的洪水。不過水流不急，僅只是漸漸蔓延過去的。想來等日後本地百姓緩和過來，也能自行修築溝渠堤壩，將水阻住、排干。」

劉賢聞言，點了點頭，轉而問陸遜等人道：「如今水情大致已明，諸位看，我們是往東突圍，還是往西？」

陸遜道：「往西雖然水流平坦，但西邊都是曹軍轄地，我們孤軍深入，沒有糧草，沒有援兵，只能再尋路南撤，必將難以為繼。故而最好還是往東。大野澤乃是大湖，平素藏上數萬人都不在話下，我們只要進入湖區，其實就已經算是擺脫曹軍的追殺了。只要我們再越過大野澤，上岸之後便能得到東面的彭式所部的接應，如此才算是真正逃出生天。」

劉賢點了點頭，復又道：「今日才是第一日，我們的船筏想要全部造成，得要後日傍晚去了。這兩日眾軍都要嚴密防守，並加緊趕製乾糧，務必每一頓都吃飽吃好，養足精神，以便後日晚間有力氣突圍撤退。」

眾將聞言，轟然應諾。正在此時，忽聞水面上曹軍船隊之中鼓角齊鳴。劉賢大驚，急令眾軍戒備，防止曹軍襲擊。然而等了許久，卻並不見曹軍前來。當下劉賢皺眉道：「曹軍這是想要騷擾疲憊我們！傳令除當值諸軍之外，其餘各軍塞住耳朵，不必去管曹軍，只安心睡覺。」

命令傳下，眾漢軍都猶疑不定地去睡了，但其實劉賢卻知道，真正能夠睡着的將士恐怕不多，曹軍的騷擾之策多半還是能起到很大成效的。

當下劉賢心中不忿，面色變得有些難看。旁邊姜維笑道：「曹軍施展疲軍之計，我們何不也依樣施為？陛下可在曹軍擊鼓吶喊的間隙命士卒登船擊鼓吶喊，作勢欲要突圍。曹軍看見，必定大為緊張，定會揮動大軍前來堵截。如此一來，我們雖然受到騷擾，但曹軍也一樣受到騷擾，雙方便都是一樣的了。」

劉賢聞言，對姜維笑道：「伯約此計甚妙！此次我軍雖然被曹軍施展毒計，掘開黃河，被水困住，此是一失。但得伯約投效，此卻是一得。有失有得，上天還是待我不薄的，沒有讓我一敗到底。」

姜維見劉賢將自己與數萬大軍的生死相提並論，頓時心下感動的無以復加，湧出了一陣陣士為知己者死的心思。

劉賢小小地收了一下姜維之心，隨後命眾人按照姜維之計，輪流出動騷擾曹軍。如此一來，果然嚇得曹軍大舉前來攔截。如此兩次，曹軍勞師動眾卻又一無所得，頓時也知道是漢軍也同時施展疲軍之計了。

當下就聽呂虔苦笑道：「我們欲要全殲漢軍，擒殺劉賢，劉賢也想要安然突圍。雙方的神經其實都緊繃着，禁受不得半點風吹草動。罷了，我們也不必去騷擾漢軍了，只加派巡哨監視漢軍，其餘各軍遠遠圍住這座山頭，防備漢軍真的突圍也就是了。」

呂虔如此作為，等於是放棄了騷擾戰術。漢軍見狀，為了節省眾軍體力，以待突圍，於是也相應地停止了騷擾之舉。

不過經過這一番，天也漸漸大亮，雙方等於是糾纏了一夜，其實誰都沒有休息好。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捆紮木筏以及輪值的士卒之外，其他士卒劉賢都是命其抓緊時間休息。

曹軍估計也累壞了，並未前來騷擾。如此雙方平靜對峙到了正午，曹軍突然開始有了異動。

先是岸邊守軍來報，說曹軍主力在南，其餘少量兵馬在北、東、西三面，似乎有進攻之意。劉賢大驚，當下急忙出帳查看，卻見曹軍上千艘輕舟在水面上列陣而來，鼓角齊鳴，果然開始展開了進攻。

曹軍應該是吸取了昨日攻擊北面失敗的教訓，不敢再從北面進攻，轉而集中主力在南面，一連進攻三次。幸得漢軍之中弓弩極多，大黃弩、石炮不要錢一般照準曹軍猛轟，三次都將曹軍射退。

雙方大戰，看看天晚，這才罷兵。

劉賢將曹軍無法強攻無法得手，頓時鬆了一口氣。當下安排了值守之軍后，這才回帳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劉賢突然被一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驚醒，當下大驚，急忙起身喝問道：「何處吶喊？」

就見親衛將楊狼、木鷹、塔利等人走了進來，對劉賢道：「啟稟陛下，是曹軍夜襲！已經從北面殺了上來，晉宗、陳肅防守鬆懈，被曹軍殺到了半山坡。」

劉賢聞言大驚，急忙出帳查看。果然是北面喊殺聲震天，從星星點點的火光看，曹軍的確已經越過隔離帶，殺到了晉宗、陳肅的營壘之前。

劉賢見狀，頓時大叫不好。急令史阿率領重騎從山坡之上殺下去，對曹軍發動反衝鋒。又命鮮於輔、牽招率領麾下騎兵從東、西兩面出擊，側向衝擊曹軍。再命張任、刑道榮、留贊、牛金四將領兵跟隨騎兵出擊。命張任率軍趕赴晉宗、陳肅營壘，協助二將把守營寨。又調廖化、孫康、董嗣、尤泉、唐咨等眾將至山頂，雖是準備支應。

正在此時，忽然就聽南面水面上喊殺聲震天，卻是曹軍分出一支兵馬，作勢欲要從南面進攻。

劉賢雖然猜測這是曹軍的牽制之兵，但也不能不防。當下命徐盛、丁奉、馬忠、謝旌、駱統、李球、孟干、關興、關索等人領兵嚴防南面營壘。

再命呂昭、呂建、薛洪、王琰、張儉、高慮等將分駐東西兩面。

安排妥當，當下劉賢焦急地望向北面山坡。此時，就見原本在南面值守的陸遜急沖衝到來，對劉賢道：「陛下，曹軍趁著五更天眾軍熟睡之際發動夜襲，又從昨夜其大敗的北面進擊，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晉宗、陳肅疏於防範，被偷襲得手，這且罷了。但曹軍卻越過了我們在北坡下挖掘的隔離帶，倘若他們趁勢放火，如何抵擋？」

劉賢聞言，面色大變。正說之間，就將北坡上火光衝天。原來曹軍前鋒人手一束柴草，努力往前猛衝。直到衝到晉宗、陳肅的營壘之時，這才遇到稍大一點的抵抗。當下曹軍紛紛將手中柴草點燃，奮力往漢軍營壘扔去，後續曹軍仍舊紛紛運來柴草，在半山坡上堆成了一排，陸續點燃。

等到史阿的重騎兵趕到之時，大火已經燒成了一條線。曹軍在火線之下，漢軍在火線之上，雙方被這條酷熱的火線給隔離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