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救夏侯楙

論能力，司馬懿與陸遜究竟誰高誰低實是難說得很，二人用兵風格十分相近，都是守的時候穩如泰山，攻的時候侵略如火，講究謀定而後動，該慫的時候慫，該浪的時候狼，絕不盲目冒進。

論兵力，司馬懿的援兵有二萬五千人，夏侯楙、胡質所部有二萬人，合計四萬五千人，而陸遜手中目前能調用的卻僅有三萬餘人，處於下風。不過陸遜麾下都是老兵，又接連大勝，士氣高昂，戰鬥力卻反比曹軍強悍。

論形勢，如今圍困夏侯楙、據住汶水並奪取了營陵、朱虛的陸遜卻是佔據了絕對的上風，司馬懿想要在短時間內想出妙計救出夏侯楙，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司馬懿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但又不能不救夏侯楙之軍，當下只得派出死士潛入密水以東的夷安，命留守夷安的孫禮、閻柔立刻自行突圍，然後襲擊東武，騷擾漢軍兩道糧道。

司馬懿則一路收集車馬、弓弩，準備了強弩四千張，各類車乘三千餘輛，大軍徐徐往汶水而來，原本預計兩天就能全力趕到汶水，司馬懿卻仍舊走了三天。分出兩千騎兵監視營陵、朱虛之兵，司馬懿本人則率領大軍到達了汶水西岸，開始命令眾軍全力建造船筏。

此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天，司馬懿心中焦急，召集眾將道：「我意已決，後日便揮軍渡河，救援夏侯楙。眾將務必死戰，不可畏怯，違令者斬。」

鮮於輔道：「副都督，如今敵軍將安丘城團團圍困，又有汶水阻隔，我們若是強行增援，必定損失慘重。都督何不徐徐圖之？我聞敵軍主力盡在安丘、夷安二城之下，其後路東武城、諸城一帶必定十分空虛。倘若分出一支輕騎襲取二城，則青州敵軍與徐州的聯繫就被切斷了。不久之後，敵軍將糧盡自退也！」

司馬懿道：「我豈不知強攻將會損失慘重？然而計算安丘城中糧草，應該已經快要盡了。倘若徐徐圖之，一旦安丘守軍糧盡崩潰，則大勢去也！如今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們慢慢設法了，夏侯楙麾下兩萬大軍不能不救，除了拚死力戰之外，我們已經別無他法。」

鮮於輔聞言，面色一變，沉默地點了點頭。

當下曹軍開始全力製作船筏，準備渡河。

消息被探子傳到陸遜耳中，陸遜頓時點了點頭，道：「安丘城雖被我們團團圍困，但站立城頭，卻也能略略看到汶水西岸的曹軍。況且司馬懿也派了信使，欲要衝破我軍營壘，向城中報信。雖然信使都被我們攔截下來了，但動亂的情況必定也被城上守軍發現。我想夏侯楙應該也已經知道曹軍援兵到了。司馬懿如今趕製船筏，欲在我軍的攔截之下渡過汶水來救夏侯楙，實是此人說夢！傳令眾軍嚴密監視城中和西岸曹軍。城中糧草將盡，敵軍若要突圍，當就在這數日之內了。」

眾將轟然領命，當下各去安排軍務。

到了傍晚，東邊突然奔來一騎快馬，帶給了陸遜一個消息：夷安守軍孫禮、閻柔拚死殺出重圍，雖然折兵近半，但其殘部卻一路往南，似乎是要襲擊東武城。目前邢道榮、尤泉、丁封、駱統已經揮軍往閻柔、孫禮追去。

陸遜聞訊，當即大驚，對那信使道：「你立即回去告知邢道榮，叫他務必保住東武城、諸城，護住我軍糧道。倘若失了二城，提頭來見！」

信使凜然領命，當下轉回去向邢道榮傳令去了。

陸遜心下頗有些憂慮，當下默算了一下軍中現有的糧草，自己原有六萬石，奪取密水東岸曹軍營壘中的糧草八萬石，搶出西岸曹軍營壘中的糧草五萬餘石，論起來足夠大軍食用三個月有餘了。也就是說即便曹軍真的襲取了東武城，青州漢軍也還能支撐一陣，還能有足夠的時間從容奪回城池，打通糧道。

陸遜心下稍安，當夜巡視了一遍營寨，囑咐值夜的士兵打起精神，嚴密監視敵軍，隨後陸遜回帳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陸遜忽然被一陣喊殺聲驚醒，當下霍然起身喝道：「何處騷亂？」

左右從人進帳道：「是司馬懿突然揮軍攻營，城中的夏侯楙、胡質也領兵殺出北門，正與我軍守營之軍交戰。」

陸遜聞言大驚，道：「司馬懿如何渡過汶水的？」隨後陸遜豁然道：「是了，是我失了算計。忘了北方地理天氣與南方不同，方今雖初入四月，但仍舊雨水不豐，天氣乾旱，汶水在這一段水量還足，但在上游卻必定十分之淺。司馬懿一直假裝製造船筏，作出強渡汶水之象，實則卻根本就是在迷惑我軍。他根本就沒有打算用船渡汶水，而是直接從上游，人馬難行的山地淺水處縱馬過河，一舉殺到安丘城下。這倒是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當下陸遜想明白了司馬懿的用兵之策，頓時心下頗為懊惱。因陸遜一直防著曹軍從西面突圍，因此精兵猛將多在西門，北門只有董嗣一軍把守。陸遜深恐有失，當下急調郝昭、廖化、劉靖、謝旌、馬忠揮軍前去增援北營，陸遜則自率孫康所部騎奴兵、二千遼東驍騎以及田豫留下的三千騎兵，共計一萬騎離營而出，往曹軍殺去。同時又傳令駐守在汶水岸邊的鐘離緒、衛溫二人立即揮軍渡過汶水，攻打曹軍營寨。再命駐守營陵、朱虛的晉宗、唐咨出兵去汶水西岸的要道埋伏，準備堵截司馬懿撤退。

算起來董嗣所部五千兵馬雖是出身豪強私兵，董嗣本人也並非良將，但畢竟是成軍四年的老兵，又多是丹陽人，戰鬥力還是很可靠的。眾軍猝然遇襲，未等董嗣這個主將發令，各屯各隊就在各自的屯長、隊率的帶領下迅速展開了防守行動，倚仗營壘，遠攻近戰，打的還頗有章法。

然而畢竟是失了先機，進攻的司馬懿和突圍的夏侯楙都在拼了命的進攻，毫不顧惜麾下士卒的性命，幾乎是用人馬屍體在鋪出一條突圍之路。

在這種瘋狂突擊之下，短短一刻多鐘董嗣所部便傷亡了千餘人，雖然對曹軍造成了三倍以上的殺傷，但董嗣卻感覺自己頂不住了，當下只得微微收縮陣型，把守重點部位。這一收縮，便給了曹軍可趁之機。司馬懿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漢軍防守力度上的變化，當下揮軍強攻邊角之地，一舉突破了漢軍營壘，繼而殺透進營，與夏侯楙之軍會合。

司馬懿轉頭四望，盤算著驅趕敗兵攻打漢軍其餘營壘，就見四周喊殺聲震天，反應過來了的漢軍正揮軍四面殺來。司馬懿大驚，只得打消了趁勢進擊的念頭，急忙拉着夏侯楙就跑。一邊跑，一邊命蒲頭阻擋西面漢軍，命胡質阻攔東面漢軍，命曹楷、典滿二人斷後。

及至郝昭、廖化、劉靖、謝旌、馬忠等人領兵趕到之時，夏侯楙剛好隨着司馬懿殺出了重圍。當下郝昭、廖化等人不再去管司馬懿，只率領板甲兵、扎甲兵、連弩兵等最精銳的兵馬組成東、西兩個突擊隊，奮力圍堵正在突圍的曹軍。董嗣將自家營壘被攻破，悔恨之餘也立即揮兵衝殺了過來。蒲頭乃是西部鮮卑，依附於步度根，但其麾下兵馬其實都是自己的部族，自從上次軻比能之弟苴羅侯在密水慘敗之後，軻比能的態度就變得有些微妙了，雖沒有召回剩餘的殘軍，但那千餘殘部卻漸漸遊離在外，不再聽完全聽從胡質的命令了。

蒲頭也不傻，知道漢軍戰力強悍，自然也起了自保之心，不會全心替曹軍賣命。

此時見漢軍板甲兵，連弩兵齊出，擋者披靡，自己麾下輕騎兵根本沖不到漢軍跟前便即被一一射殺，而漢軍騎兵已經開始追殺司馬懿、夏侯楙等逃跑之軍了，當下蒲頭心下一凜，便即率兵撤退。

郝昭見鮮卑騎兵撤退，當下也不追趕，繼續領兵封堵營壘中的曹軍。此時胡質之軍正在東面與廖化死戰，掩護后軍撤退。郝昭看見，當下領兵從后夾擊。胡質未曾料到蒲頭敗的這麼快，黑夜中被郝昭、廖化前後夾擊，一時大敗，兵馬被打散，逃跑者極多。但胡質乃是魏將，一向深受曹氏厚恩，頗為忠心，卻與鮮卑騎兵不同，眼見形勢危急，胡質卻並不便走，反而糾結了二三千還能約束的騎兵悍然沖入郝昭、廖化軍中，意圖展開混戰，拖住這兩支最精銳的漢軍，好給曹楷、典滿率領的后軍爭取撤退的機會。

當下雙方奮力死戰，眾漢軍雖佔了上風，但曹軍一心逃跑之下，戰力也不可小覷，漢軍也並未佔到多大便宜。

卻說陸遜率領孫康追擊司馬懿，被鮮於輔領兵攔住，眼看就要擊敗鮮於輔，忽聞身側喊殺聲震天，有一彪軍殺出，為首大將乃是閻柔。原來閻柔受了司馬懿密令，叫佯攻東武，實則卻領兵來安丘接應。閻柔所部雖才千餘人，但黑暗之中聲勢浩大，陸遜不知有多少敵兵，當下為穩妥起見，只得領兵暫退，復又殺回安丘城下堵截曹軍后軍。

雙方混戰一夜，及至天明，戰場形勢漸漸清晰，戰鬥才漸漸停息。司馬懿已經護著夏侯楙撤到了汶水以西，列陣收容夜間逃散之軍。晉宗、唐咨雖領兵欲要襲擊，卻被早有準備的司馬懿以三千輛大車圍成車陣，建成了一個臨時營壘，輕鬆擊退二將之兵。

同時鐘離緒、衛溫襲擊司馬懿的營寨，也被司馬懿留兵焚燒了空營，方將鍾離緒、衛溫給驚的急忙退避。

及至近午時分，曹軍敗兵陸遜逃到東岸，與此同時，陸遜也揮軍趕到司馬懿的立營之處，準備揮軍攻打。司馬懿回頭看看自己麾下，僅有三萬七千餘人，大將孫禮、典滿二人未能回來，當下司馬懿只得長嘆一聲，命眾軍移動車陣，強弩張滿外向，騎兵游曳掩護，大軍徐徐往西退往劇縣、臨朐一線。

陸遜見狀，當下揮軍渡過汶水，進駐了營陵。清點昨夜戰果，攻擊斬殺曹軍三千七百餘人，俘虜九千四百餘人，擒獲敵軍大將典滿，敵將孫禮率領麾下步卒奔襲數百里而來，疲睏至極，正與孫康的騎兵相遇，被孫康臨陣斬殺。

同時，各部漢軍總計也戰死一千四百餘人，受傷近一千八百，傷亡總計三千二百餘人。

當下陸遜安排了戰後諸事，打聽得司馬懿退守劇縣、臨朐，深溝高壘，蓄積糧草，以圖久守之計。當下陸遜也不再急於進攻，轉而將俘虜的四萬五千曹軍和兩萬三千餘民夫聚集起來，命青州籍貫的居左，幽州籍貫的居右，冀州及其餘州郡的留在原地。

不一時，曹軍分立完畢，青州籍的兵馬民夫有近四萬五千人，若再加上去年在淮陰之戰抓捕的夏侯獻所部俘虜以及在諸縣之戰抓獲的俘虜，則陸遜手中的青州籍俘虜總數達到了近六萬人。

當下陸遜命將冀州、幽州籍貫的俘虜分開關押，隨後命人清點青州籍的俘虜，問明具體籍貫，是被徵召的編戶齊民還是世家大族提供的私兵僮僕。

最終統計結果顯示，被俘的世家大族私兵僮僕達到了一萬一千餘人，分屬東萊王家、北海鄭家、李家，齊郡曲家以及其餘單家、儀家、孔家、蘇家、鄧家等三十餘家豪門。

陸遜將私兵僮僕暫且留下，命孫康押著在密水、汶水、濰水之間開闢屯田，趁著北方轉暖比南方更慢，四月農時還未過去的有利時機，搶種一季夏糧。

而其餘近四萬九千名編戶齊民出身的青壯，陸遜則將之按照郡縣城鄉各自編組成隊，命刑道榮、董嗣率領着去各縣城、鄉亭勸降，成功勸降一處，便即釋放一處的俘虜。

這一招極為奏效，這批青壯幾乎已經是整個青州地區最後的青壯了，父母盼子、二女盼父、妻子盼夫之情甚為急切。群情洶洶之下，各地曹軍官吏根本無法違拗民意，只得被百姓裹挾著紛紛開城投降。

於是旬日之間，汶水、濰水以東所有城池盡皆投降，而以西的城池，凡是沒有曹軍大隊人馬駐紮的城池也都盡數投降。

於是短短十日之內，原本準備固守劇縣、臨朐的司馬懿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四面皆敵，已經被漢軍包圍了。

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已經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眼見陸遜趁著形勢大好，揮軍逼近了劇縣、臨朐，而後方許多城池，包括臨淄在內都已經歸附了漢軍。司馬懿深恐自己退路被斷，當下只得棄了劇縣、臨朐，召回駐守萊蕪地區的牽招所部，轉而全軍往西退守濟水，將青州大部分都讓給了漢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