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祠堂自述,兄妹見面

125:祠堂自述,兄妹見面

回府的馬車上,楚胤一直沉默著,只專心給傅悅的手抹藥包紮。

她剛才一直在忍,表面上倒是平靜,可暗地裏,兩隻手死死的握著,修長尖銳的指甲嵌入肉中,兩手掌心皆是血肉模糊,饒是楚胤發現了之後立刻就帶着她辭別出宮,她還是出了不少血,眼下都已經凝固乾涸了……

而她,卻彷彿感覺不到絲毫痛意,靜靜地坐在那裏,任由他給她上藥包紮,從始至終,眉頭都不曾動過,彷彿那血肉模糊的手,不是她的。

包紮完了之後,她也沒有反應,他也沒有說話,而是坐在她身邊,無聲的將她摟進懷中。

她也順勢靠在他懷中,眼帘微顫后,緩緩閉上了眼,合上眼時,兩行淚痕迅速溢出,滑落在臉頰之中……

回到府中,楚胤命人傳來了午膳,傅悅其實不大想吃,可她身子底子不好,不吃不行,只簡單的吃了一點,其實她連飯菜的味道都不曾注意到是什麼,之後喝了葯,就又扎進了房間靜靜坐着,不言不語。

這一次,楚胤沒有在她身邊陪着她,而是自顧的去忙他的事情了,甚至還吩咐了其他人也不要打擾她。

傅悅獨自一人在房間里靜坐了許久后,下午的時候終於走出了房門,吩咐清沅去酒窖取了兩壇藏青酒,獨自一人提着去了東院的地下祠堂。

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書房的門是開着的,裏面卻沒有人,就連地下祠堂的入口的機關門也是開着的。

只是,傅悅並未太注意,徑直走進密室門,然後一步步的走下石階,裏面和上次來的是一樣,到處點着燭火,還在牆上懸著幾顆夜明珠,幾乎亮如白晝,而香爐上也是燃著三炷香,只是眼下着三炷香才燃了一半,似乎剛插上去不久……

傅悅看到,下意識的蹙了蹙眉,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片刻后,提着兩壇酒換換走過去,擱在桌上,站在那裏,目光幽深複雜的望着眼前那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牌位,最後鎖定在最近的兩塊牌位上,靜立許久后,才自顧的從桌上擺着的一把香那裏拿出三柱,放在燭火上點燃,之後輕輕甩了一下,見上面的點點火光滅去之後,才退到蒲團那裏跪下,肅穆虔誠面色寂然的拜了三拜,才起身,將手中的香插在香爐之中。

然後,她忽然淡淡的笑開,眼中卻蓄着絲絲晶瑩,換換打開兩壇酒的塞子,然後拿起其中一壇酒,往後退兩步,撩起衣裙,隨意的坐在蒲團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一副恣意桀驁不拘小節的樣子。

她把酒放在一旁,微仰著頭凝望着聶夙和燕無暇的牌位,唇畔噙著一抹很淡的笑容,低聲道:「父王,娘親,我是臻兒,我回來了……」

上次來,她一個字都未曾和他們說過,只跪在這裏壓抑著哭了許久,最後哭暈過去,今日,卻是特意來和他們說說話的。

「對不起……」她說:「臻兒很不孝,這麼多年什麼都不記得,渾渾噩噩的活着,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你們所有人,也忘了聶家的血海深仇,不過現在好了,我都記起來了,你們不要怪臻兒啊,臻兒以後,一定會牢牢地記着……」

垂眸黯然的靜默了好一會兒,傅悅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欲言又止了一陣后,才緩緩開口道:「我今天……看見趙鼎了,我一看到他,就想了你們,我當時特別想什麼也不顧就衝上去將他碎屍萬段,讓他也嘗一嘗支離破碎生不如死的滋味,可是我沒有,我忍了又忍,把自己的手掐的血肉模糊的,才勉強的忍住了那一份不顧一切的衝動,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太過懦弱優柔寡斷呢?其實我自己也如此認為,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忍了下來,從小,因為慶王府的存在,我不管走到哪裏,說什麼做什麼,都有父王護著,可現在父王不在了,雖然我知道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事,阿胤哥哥都會不顧一切的保護我,祁國也一定會護着我,可我要顧全大局啊,阿胤哥哥他們籌劃了這麼多年,我不能讓他功虧一簣,不能再讓楚王府甚至更多的人重蹈聶家的覆轍,葬送更多人的命,你們……會明白我的,對么?」

最後兩個字,她問得很輕,夾雜着幾分小心翼翼,似乎在害怕,他們不會明白她的顧忌,會怪她瞻前顧後……

頓了頓,她忽然微微笑着,拿起一旁的酒,然後望着聶夙的牌位輕聲道:「父王你看,這是你最喜歡喝的酒,臻兒今日特意帶來跟您喝個痛快,好不好?」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我們父女兩個今天就不醉不歸……」

說着,她一邊流着淚,一邊捧著酒罈仰頭灌了一口,那熟悉的酒味頓時充斥着鼻腔,許久不喝這麼烈的酒了,她竟被那火辣辣的酒氣嗆到了。

酒氣上頭,她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晃了晃腦袋,然後望着聶夙的牌位,神色有幾分恍惚出神,思緒似乎飄向冷啊遙遠的記憶之中,悶聲低喃:「父王,你還記得么?很小的時候,您就教臻兒喝酒,臻兒第一次喝的就是這個酒,當時只喝了一點酒醉的不省人事,祖母氣得動用家法把你打個半死,娘親也氣的好些日子不理你,可是後來您也還是繼續教我喝,當時您說,虎父無犬女,聶夙的女兒,就該這樣,無所不能為,怎麼能不會喝酒呢?所以臻兒小小年紀,就被您一手調教成了小酒鬼,不過很遺憾,臻兒終究不如您……」

「不過人家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時候我就在想啊,我喝不過父王,那是因為我年紀小,我會長大的,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把父王灌醉一次,可是……您終究沒有等到我長大的那一日……」

傅悅的聲音愈發哽咽嘶啞,許是太過用力的隱忍,顫抖沙啞的聲音帶着幾分壓抑和哭腔:「出征之前,您和二叔,還有哥哥們……你們明明都答應我了,一定會早日凱旋,會毫髮無傷的回來,讓我乖乖聽話,在家等着你們回來,我就很聽話的一直等著,可是……可是你們都食言了,你們騙我,騙我的好苦,一個都沒有回來,都是騙子……大騙子!」

到最後,她直接捂著臉隱忍的哭着,抑制不住的淚水如決堤的水一般從指縫間滲出,滑過她的手背,滴落在她的衣裙上,隨之渲染消弭……

寂靜的密室之中,除了燭火燃燒偶爾響起的噼啪聲,就是她極致隱忍悲痛難掩的哭聲。

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的停下,緩緩放下手,抬起了佈滿淚痕的臉,赤紅着眼,繼續看着那一排排的牌位,忽然笑了起來。

「不過沒關係,祖母教我的,宰相肚裏能撐船,我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們一般見識呢,雖然你們都食言了,可是臻兒知道,若是可以選擇,你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回來的,只是你們……都沒得選擇而已……」

「可是我告訴你們啊,我不跟你們計較,不代表就息事寧人了,你們沒得選擇,怨不得你們,可是那些讓你們回不來的人,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她笑着,眼神卻異常的冰冷,聲音忽然輕緩飄忽起來,彷彿是嘆息輕喃,帶着幾分商量詢問的意味,可又隱含着一份決絕的殺機,她說:「你們說,聶家九族,五十萬聶家軍,還有那麼多無辜受牽連的人啊……整個趙氏和秦國的江山陪葬,夠了么……」

她說的雲淡風輕,那聲音,卻讓人聽着忍不住發憷心驚……

所以,躲在隱蔽處的也不敢,終於還是穩不住了……

感覺到周圍附近忽然湧現一股子帶着幾分紊亂的氣息聲,還夾雜着一道在極力隱忍的倒吸氣聲,傅悅面色一變,當即磚頭迅速看去,伴隨着一聲警惕的厲喝聲:「誰在那裏?」

密室很大,且這個地下密室不止這一間,除了這裏佈置成祠堂的樣子外,兩邊還有通往別處的密道,而拐角那裏,在傅悅磚頭看去厲喝出聲的時候,影影綽綽的,她似乎看到一片衣角忽然消失……

傅悅心下一驚,瞪大了眼,在那邊從傳來腳步聲且漸遠的時候,忽然急忙起身跑過去,一邊厲聲道:「站住!」

那邊腳步陡然一頓。

傅悅走到那密道口的時候,正好看到眼前那一條長長的密道中,背對着她站着一個人,一身黑衣,背影僵硬的如同雕塑。

傅悅腦海中忽然一片空白,空白一瞬后,她緩了過來,腦海中有那麼一些半知半解的事情忽然如巨浪滔天一般翻湧著,似乎有什麼事情被她遺忘了,現在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了,她怔怔的看着那人的背影,竟是許久都不曾邁得出步伐,彷彿定在原地,忘了自己可以走過去。

她許久沒過去,也不再出聲,那個人彷彿得了赦令一般提步逃離一般的要走,傅悅見他動了,在他邁開兩步后,再次下意識的失聲叫道:「你站住,不許走!」

那人再度頓住,僵著背影,站在那裏。

傅悅微微白著一張臉看着他一眼后,忽然轉頭往那邊的牌位那裏看着一眼,凝望片刻后,收回目光,然後,目光再度落在那個背影上,腳步微抬,換換走了過去。

隨着她一步步走近,那個人彷彿愈發的的緊張,整個人都僵硬的如同雕塑,垂在兩側的手,也緊緊地握著,傅悅感覺得到,他的氣息特別緊迫,彷彿在害怕什麼,又在期盼着什麼,如此矛盾之下,恨不得逃離這裏。

卻因為她的制止,邁不開那一步……

距離不遠,走了十幾步,她就走到了他身後。

站定,她有些緊張的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似乎鼓足了勇氣,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問:「你……你到底是誰?」

他沒動,也沒說話。

只是,身體卻抑制不住隱隱顫抖。

他不回答,她也其實不需要他親口回答,就這樣她看着他他背着她的靜立了好一會兒,傅悅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提步繞過他,走到了他面前,然後,轉身和他面對面站着,抬眸看着他面具下面,那已經蓄滿了淚水赤紅的雙眸。

那樣的眼神,很陌生,也很熟悉,讓她覺得無比的親切。

他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樣,可她其實不用看他長什麼樣,就能肯定心中的猜測,不,不是猜測,是一直以來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知不覺,傅悅已經淚流滿面,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遲遲不曾言語,也不曾有任何動作。

直到她終於忍不住了,除了沉默,看着他的面具,緩緩抬起手,一點點的靠近他的面具,可他卻在她快要摸到面具的時候,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傅悅當即急忙道:「你站好,不許動!」

聲音中,已經帶着幾分腔意。

燕不歸沒動了。

然後,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抓他的面具,碰到的時候,她僵硬了好一陣,彷彿在猶豫遲疑,可最後,她一咬牙,終於還是把他臉上的面具用力扯開了……

而他,也在她扯下面具的時候,認命的閉上了眼,無奈又心痛。

比起當年還有幾分稚嫩和桀驁的模樣,現在的燕不歸,像極了年輕時的聶夙,只是原本俊美的臉上多了那一道蜿蜒而下的猙獰疤痕,讓他看着比恣意隨性的聶夙,更多了幾分冷肅和凜然,有些懾人。

只一瞬,他就睜開了眼,丁丁的看着她,不再彷徨害怕,只是那目光,複雜的令人難以分辨清楚。

可眼底那一份極致的溫柔和寵溺,如同當年一般,沒有絲毫的改變,若說有改變的,怕是只有那無盡的滄桑了……

傅悅怔怔的看着他,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曉得過了多久,傅悅手中的面具在她毫無意識的時候忽然脫離手心墜落在地上,鐵質的面具與理石地板相撞,叮的一聲響起,在這寂靜幽深的密室之中極為刺耳,驚醒了他和她。

傅悅退後了一步,然後沒有留下一個字,慌亂逃離。

只留下燕不歸站在那裏,再度僵硬成石。

------題外話------

呼,終於要相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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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妃嫁到:王爺別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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