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給老紀家長臉(2)
京都的寒夜,也是熱鬧的。
燈火輝煌,車水馬龍。
紀一念打開了窗,任寒風吹進來,冷了她的身,寒了她的心。
九笙說的話,還猶在耳。
那一個個字如同利刃,扎在她的心上。
「不冷嗎?」上官墨擰開門把,站在那裏很久了。
女人跟中了邪似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隔的那麼遠,也能感覺到陣陣冷風吹過來。
紀一念沒有回頭,「你當初,為什麼娶我?」
身後,沒有聲音。
「因為贖罪,還是因為愧疚?」紀一念又問。
上官墨看着她的背影,單薄又堅強,格外的讓他心疼。
見他沒有說話,紀一念轉過身,目光冷清。
慢慢的走近他,「當年,帝軍四處尋找高科技人才,研發新型武器。我父母恰巧是這方面的人才。那年,他們忽然消失不見,下落不明,一直到現在。你娶我,是否因為當年將他們帶走,讓他們無故枉死,出於愧疚,所以才娶了我?」
「你聽誰說的?」上官墨眉頭緊蹙,聲音低沉。
「我只想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紀一念目光灼熱,「到現在這種時候,你還要瞞着我?」
上官墨瞳孔猛縮,「汽車爆炸。」
紀一念的心狠狠的揪緊,不敢相信,「什麼?」
「我出事那年,昏迷了整整三個月。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了。派人查過,當日他們接到了一個電話,匆忙離開,基地的人打電話給他們,發現他們失聯。派人去找,只找到了車子的殘骸。」
「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查不到當初是誰給他們打了電話,也不知道他們要去見誰。」上官墨看着她,「這件事,查了幾年,都沒有線索。」
「所以,就不查了,對嗎?」紀一念聲音平靜無奇。
她早就知道,失蹤了幾年的人都沒有消息,不該抱有什麼希望。
在接受他們死亡的訊息,她很容易就接受了。
只是現在,她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會死?
是誰給他們打了電話,他們到底去見了誰?
為什麼,他們從來不聯繫她?
「我們努力過。」上官墨見她不吵不鬧,平靜得出奇。
心頭,卻隱隱不安。
她要是大哭大鬧還好,至少發泄了心中的怒。
偏偏,她冷靜得很。
紀一念深呼吸,平視着他,「因為你的無能為力,因為愧疚,所以覺得虧欠,才娶了我。當初,我身陷那個地方,若是沒人拉我一把,我的下場,最終也是變成一堆白骨。但你娶了我,就不一樣了。你是帝軍的首領,能護着我。這算是,對我父母最好的交待和補償,對嗎?」
上官墨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她現在什麼都知道,心裏都有數。
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事實,也改變不了她此時心中的想法。
「我明白了。」紀一念微微仰起頭,閉上了眼睛,「你已經醒了,回去吧。」
上官墨蹙著眉,「對不起。」
紀一念咧嘴,緩緩睜眼看着他,「沒有什麼對不起。他們為國效力,理所應當。他們的死,也與你無關。況且,你為了救我,犧牲這麼大,該我謝謝你。只是,上官墨,我們之間如同一個契約,如今合約到期,我們各自安好。」
上官墨墨眸微縮,「各自安好?」
「是啊。我累了,麻煩你離開的時候,幫我把門關好。謝謝。」紀一念走到床邊,上了床,蓋好被子,閉上了眼睛。
上官墨站在那裏許久,他知道她並沒有睡着,但他什麼也不能做。
留下,只會讓她更加的隱忍。
只有離開,她才能做最真實的自己。
上官墨放輕了腳步,慢慢的退出了卧室,把門帶上。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床上的人兒,眼角溢出了淚水……
上官墨就站在外面,一雙墨眸盡顯暗沉。
外面的天,都不及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冷漠。
。
紀一念坐在院子裏,剝著大蒜。
回老家好幾天了,在這裏,能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
「你怎麼跑到外面來了?不冷呀。趕緊回屋裏去,這大冷的天,小心凍壞了。」紀爺爺一出來就瞧見紀一念坐在外面,急得不行。
紀一念回頭對他笑,「爺爺,不冷。在外面清醒一些,屋子裏待久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紀爺爺哪裏聽得她這說辭,走過來拍了一下她,端起桌上的大蒜碗,「趕緊進屋坐着。你這孩子,這麼大個人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是是是。我進屋。給我端吧。」紀一念扶著老人家,生怕他不小心摔了。
這剛下過雨,院子裏的石頭有些滑。
「你這孩子,要好好的愛惜自己知不知道?」紀爺爺坐在堂屋裏,望着外面空蕩蕩的院子,眼神里無盡的落寞,還有期盼,最後化成一聲嘆息。
紀一念倒了杯開水放在他面前,「爺爺,馬上就要過年了,開心一點。」
「馬上就要過年了。你爸媽……今年還是不會回來了。」紀爺爺捧著水杯,整個人被一層哀愁籠罩着。
紀一念的心上一直被一塊大石頭壓着,如今看到爺爺這個樣子,心裏更難受。
她沒有告訴爺爺,父母離世的消息。
她怕爺爺年紀大了,承受不起。
失蹤,至少還有個盼頭。
若是告訴他真相,只怕難以接受。
心裏有一絲期待,也是好的。
「爺爺,今年我來陪您過年,不好嗎?」紀一念握住那雙蒼老如枯木的手,鼻子微酸。
不知不覺,爺爺已經這麼老了。
時間過得可真夠快呀。
紀爺爺臉上總算是露出點笑容,「好,當然好。」
紀一念看到爺爺臉上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說:「爺爺,上次我碰上了姐姐。」
「你姐姐?」紀爺爺臉上的笑容凝固。
「嗯。因為上次是公司年會,事情太多,人也多,我也不有跟她說上幾句。不過後來人說,叔叔和嬸嬸也回來了。」紀一念觀察著爺爺的神色。
紀爺爺並沒有聽到叔叔回來了面帶喜悅,反而情緒越來越不太好。
「爺爺,您怎麼了?叔叔他們這次回來,一定會回來陪您過年的。」紀一念故作輕鬆歡愉的笑,「爸媽不能回陪您過年,叔叔嬸嬸一家人回來,也是一樣的。」
「他們若是有心,一回來就該來看我這老頭子了。念念啊,別想着他們了,今年,就咱們爺孫倆過。」紀爺爺不再提小兒子那家人了。
紀一念也不想太影響爺爺的心情,便笑着說:「好,今年就咱們過。」
除夕之夜。
萬家燈火,在外面拼搏的人都回到了老家,陪着家人過團圓年,人聲鼎沸,熱鬧喧嘩。
只有紀家,安靜的不像過年。
「紀叔,您跟一念上我們家過年吧。爺孫倆過得冷冷清清的,上我們家,熱鬧。」隔壁鄰居葉叔過來叫人。
紀爺爺笑着婉拒,「這哪行。你們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趕緊回去吧。我跟我孫女兒,沒關係的。」
「我們家人本來就多,多你們爺孫倆也沒有關係。過年就是圖個熱鬧,走吧。」
「唉呀,人家不去算了。你這人也是多事。人家有兒子兒媳婦,還有孫女,自己一家人不能好好過年了?」以前跟紀家一直不對付的王嬸也來湊熱鬧了。
每年的這個時候,有人心懷好意,不忍老爺子一個人在家裏孤苦伶仃。
也有人來酸幾句,嘲諷幾句,奚落一番。
「我說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大家鄉里鄉親的,一起過個年又怎麼了?又不是要去你家過年。」葉叔懟了回去。
「哼。」王嬸斜了一眼,「唉,兩個兒子又怎麼樣?常年不在家,冷冷清清的,老人家也是造孽喲。」
紀一念擰著眉,「王嬸,你這過年的,你可別找不快啊。」
「我說你這個丫頭,這是說的什麼話?」王嬸看着紀一念那冷冰冰的樣子,就覺得寒得慌。
「大過年的,我也不想掃了你的興緻。你要過年,就好好回去過,別在我家門口耀武揚威的。」紀一念語氣冷冽。
王嬸瞪着她,「一念啊,我不過是實話實說。你瞧瞧你爺爺,年紀一大把了,每天一個人在這院子裏生活着,大熱的天還出去種地。你說說,你爸,你叔,他們到底是怎麼當兒子的?這大過年的,也不回來。還有你呀,嫁了人,怎麼也是一個人往娘家裏回?你老公也不陪着你?」
「王嬸,你話太多了。」紀一念語氣不善,「你要是不想過好這個年,我可以成全你。」
王嬸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你……你這丫頭,說話怎麼這麼沖?」
紀一念懶得理她,臉色緩和的跟葉叔說:「葉叔,謝謝您的好意。今年,我就陪着爺爺過。祝你們新年快樂!」
葉叔輕嘆一聲,「那好吧。有事說話啊。」
「嗯。」
葉叔走後,王嬸也抬腳走了。
「你呀,別跟那王家抬杠。大家都一個村的,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
「爺爺,她說話要是不夾槍帶棍的,我也不可能不給她好臉色。這種人啊,就是小人得志,等著看咱們家的笑話。哼,冷冷清清又怎麼了,咱們一樣過得開心。」
「你這孩子……」紀爺爺略有些無奈。
他抬頭看着天,已經有不少人家在開始放煙花。
老遠就聽到有孩子嬉笑,還有說話聲。
若是他家孩子回來了,也一定很熱鬧吧。
紀一念看到爺爺的落寞和失望,心中也很難受。
但她也沒有辦法。
她可以陪着爺爺,但沒有辦法讓爸媽回來。
「哎呀,怎麼那麼多車子往這邊開過來了呀。」
「瞧瞧。這得有多少輛車呀。」
「少說也有七八輛。這是誰家的孩子回來了,這麼氣派?」
「誰知道呢。」
很多鄰居都跑出來看了。
紀一念聽着這話,心中暗想,難不成是叔叔回來了?
「爺爺,要不要出去看一下?」她不敢說是叔叔回來了,怕萬一是呢。
紀爺爺搖頭,「算了。我們別去湊熱鬧了。」
「那行。外面冷,還是回屋的好。」紀一念扶著老爺子進了堂屋。
一輛輛,開到了紀家院子外。
所有人都被吸引過來,站在紀家外面議論著。
「紀叔,您家裏來人了。」人有在外面高喊一聲。
紀一念看了一眼爺爺,並沒有看到爺爺眼神有任何光彩。
她走出去,「誰啊?」
那車門打開,一雙鋥亮的皮鞋落地入眼,修長筆直的雙腿包裹在西裝褲下,當那人下了車,眾人都驚住了。
這是誰啊?
怎麼長得這麼好看?
從城市裏回村的姑娘看到男人,都捂著嘴暗暗的倒吸了一口氣。
臉都紅了,跟旁邊的人小聲說着話,一雙眼睛滴溜溜的沾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們都打量著這男人,都是見過世面的人,一看這車隊,這派頭,便知不是一般人。
紀一念看到那男人,腳跟生了根一樣。
他怎麼來了?
「是誰啊?」紀爺爺見紀一念沒出聲,也走出來了。
看到上官墨的時候,也着實驚到了。
上官墨走到老爺子面前,「爺爺,過年好。」
這一聲爺爺,讓看熱鬧的都好奇了。
這男的是誰啊?
怎麼叫紀老頭爺爺呢。
「爺爺,過年好。」鄭軒也來了,手裏還提着好多東西。
「爺爺,新年好。」譚昱上前打着招呼。
「爺爺,新年好。」席沁也來了。
紀一念瞧著這陣仗,後面又有四個人上前,手裏都捧著禮物,個個穿着西裝,一表人才的沖老爺子叫着爺爺,拜著年。
紀爺爺一臉疑惑的看向孫女。
紀一念也是一臉懵。
她看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人,或多或少,眼裏流露出羨慕,嫉妒的。
紀一念也沒有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問上官墨是在鬧哪樣。
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笑着走向紀一念,「本來是想明天一早過來的,今天的事情提前結束,所以就回來陪你跟爺爺一起跨年。」那寵溺溫柔的樣子,引起一陣騷亂。
「這……這不會是一念丫頭的男人吧。」
「瞧這樣子,是了。不過,張媒婆不是說,人長得丑嗎?這模樣,也叫丑?」
「搞不好張媒婆介紹的那個,又被她給剋死了呢?」
「不會吧。這男人看着也是個有錢的主,總不能找個二婚女人吧。」
「唉,不知道不知道。瞧瞧人家這派頭,真是不得了。」
「給老紀家長臉嘍。」
「……」
紀一念看着這麼多人把自家院子都圍滿了,剛才被王嬸那樣奚落,現在上官墨就出現了。
她能看到王嬸那張臉,有多難看。
雖然不屑上官墨這樣的做法,但還是接受了。
畢竟上官墨的出現,讓爺爺全了臉面。
這村子裏有多少人看着老紀家的笑話,此時他們的願望都落空了。
「太太,先生說這是第一次在老家過年,所以帶了些禮物給鄉親們。祝願大家,新年快樂,合家歡樂。」鄭軒看了一眼他們幾個人捧著的禮物。
那些禮物,都是上等貨色。
就算是在城裏工作的人,也未必買得起。
「各位父老鄉親,這是我們先生和太太的一點心意,希望各位不要嫌棄。」鄭軒也不等紀一念發話,便張羅著把禮物分出去。
有東西拿,眾人自然高興。
畢竟這些玩意,是他們沒有見過的。
所有人都拿了禮物,便有人開始恭維了。
「紀叔,你家這孫女婿可真是孝順。不止記得你,還記得我們這些鄰里。」
「是呀。紀大叔,真是羨慕你有這麼個好女婿。人長的俊俏,又知禮大方,真是有福氣啊。」
「一念啊,你可得好好感謝張媒婆,她可給你說了門好親事啊。」
「喂,別亂說。張媒婆當初給一念說的親可不是這位。你那時沒聽說,那男人長得丑嗎?」
「哎呀,我忘記了。」
「別再說了。」
眾人七嘴八舌,紀一念就只是聽聽。
禮物派完,眾人說了幾句話便道謝走了。
原本熱鬧的院子,瞬間清靜了。
老爺子看着上官墨,皺起了眉,「誰讓你破費的?」
「爺爺,過年嘛,大家高高興興的,才有過年的氣氛。」上官墨面帶笑意,很是溫和有禮。
紀一念懶得看他,扶著老爺子,「爺爺,外面冷,我們回屋吧。」
「啊,好。」老爺子瞅了一眼上官墨,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念念啊,你跟他……是怎麼回事啊?」老爺子小聲的問。
紀一念淡淡的說:「爺爺,我跟他真的沒有關係了。」
「沒關係他怎麼大過年的不在自家裏團圓,跑到我們這鄉下來做什麼?」
「許是想體驗新生活吧。」進了屋,「爺爺,您要不早點歇著吧。一會兒跨年的時候,我再叫您。」
「可是那小子……」紀老爺子看了一眼還在院子裏的吹着冷風的上官墨。
紀一念安撫著,「不用管他。」
紀老爺子瞧見孫女那淡漠的神色,便不再多說什麼。
「行,我先去睡了。你們……年輕人,好好玩。」紀老爺子本想讓她大過年的,別給人臉色,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他總得向著自家的孩子。
老爺子回了房,紀一念坐在堂屋,剝著瓜子。
她瞥了一眼站在院子裏的幾個大男人,某個男人鶴立雞群,讓人無法忽視。
外面的天很冷,她在屋裏子烤着火盆都覺得冷。
她視而不見,沒有叫他們進來。
直到跨年的鐘聲響起,外面的煙花驟然綻放。
村裏所有人都出來歡呼,迎接着新年。
自家的院子外面,也響起了接二連三的煙花爆竹聲。
上官墨站在院子裏,其他幾個人都在外面排成排,點燃了煙花。
紀一念坐在屋子裏,看着那滿天的煙花,很漂亮,瞬間即逝。
可是,煙花一直沒有間斷。
紀家外面的一方天地,炫麗多彩,一直持續到了凌晨三點,紀一念才走到他身後,「你還要放到什麼時候?」聲音冷冽,語氣裏帶着不悅。
上官墨側過臉看着她,指著外面那一堆煙花,「放完為止。」
紀一念無語,「還真是財大氣粗。」這滿天哪裏是燃放的煙花啊,這明明就是錢嘛。
上官墨沒有說話,外面的煙花,依舊在綻放。
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望着天,絢麗的光落在他們身上。
「你進去吧。外面冷。」上官墨回頭看着她。
紀一念沒應聲,就仰頭看着漫天的煙花。
上官墨輕蹙著眉,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紀一念下意識的拒絕,上官墨強制性的把衣服壓在她身上,「你是希望着涼了我來照顧你嗎?」
「我有衣服。」紀一念瞪了他一眼。
「那你去拿來披上。」上官墨語氣強烈。
紀一念又瞪他一眼,「你怎麼那麼多事?」
「那就披上。」上官墨眼神堅定,毋庸置疑。
煙花放了整整一晚上。
滿院子的碎紙屑墊了厚厚一層,可見這個新年,過得有多麼的熱鬧。
紀一念披着他的衣服,站了一晚上。
------題外話------
我是挺喜歡現在這樣的。沒有了夫妻身份的束縛,但卻關心着彼此,爭爭吵吵,才是愛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