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一份平凡的守望（下）

「哎，喬琳同學，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嗎？」

喬琳一聽到這話，登時就迷糊了起來——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在幾個月以前，慕容曾因為肖子涵看了她一眼而欣喜異常，嘴快的王可可開玩笑道，萬一人家看上的是喬琳呢？

就當時來說，無論從哪個方面看，確實是喬琳吸引眼球的概率更大一些。

王可可雖然只是開玩笑，卻一下子讓慕容和喬琳之間產生了嫌隙。再後來，王可可就差跪下來跟她解釋了，慕容才相信，那句話的確是她無心之過。

這下好了，在喬琳幾乎要淡忘那件事的時候，肖子涵一喊她名字，又讓她緊張起來。慕容已經躲得不見蹤影了，喬琳只好硬著頭皮自己上。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呃……我也忘了，反正就那麼知道了。」

跟慕容一起偷看了他一年半，曼聯球衣，哦不，肖子涵早就成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了。這樣說過幾句話之後，喬琳就不怎麼緊張了。

肖子涵笑得很溫暖：「你到底有什麼事要找我商量啊？」

喬琳環顧左右，想找到慕容，告訴她，自己真要替她表白了。可表白這東西，真不是頭腦發熱就能做到的，若不是心裏燃燒着熊熊熱情，那勇氣根本就不會被點燃。

「好難哦…」喬琳抓耳撓腮，愁眉苦臉，然後鬼使神差地問道：「你有認識的黃牛黨么？」

？？？

此話一出，二人皆是滿腦子黑線。

喬琳急忙補充道：「慕容飛雪買不到回家的火車票了，她不太方便坐汽車，又沒有錢坐飛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喬琳的頭越來越低，最後只能看着腳尖了。

肖子涵也抓耳撓腮起來，他做夢都沒想到，有個陌生的女孩說是有事找他商量，然後這件事就是幫另一個陌生的女孩打探黃牛黨。

多年以後，喬琳依然能回憶起肖同學那迷茫而又混亂的眼神，她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提那麼刁鑽古怪的問題。

「那我問問吧。」

出乎意料，肖子涵最終答應了這個荒唐的請求，背過身去，打起電話來。大概過了一刻鐘，他跟喬琳說道：「大約能搞到票，但是得等一會兒。把你電話號碼給我吧，我待會兒去你們樓下給你送票。」

喬琳大喜過望，但又急忙澄清：「不是我買票，是慕容要買……留她的電話號碼吧！」

「不用了……」肖子涵一口拒絕，但是又很靦腆：「我怕我一緊張，說不清楚。先留你的吧，剩下的待會兒再說。」

喬琳千恩萬謝地走了，回到宿舍后，跟慕容講起了這個荒誕的過程。聽到最後，慕容很是失望：「看來，他看上的還是你吧？順帶着幫我一把而已。」

「唉，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啊？他是說，跟你說話他會緊張。要是對你沒想法，他怎麼會緊張？」

即便如此，慕容還是胡思亂想了一陣。到晚上十點多，喬琳的手機響了，是肖子涵過來送票了。喬琳拉着慕容一起下去，結果她又可恥地慫了，把錢給了喬琳，讓她替自己跑腿。

肖子涵不知道從哪裏搞到的火車票，價格並不高，還是按學生票的價格來算。他說道：「不算是黃牛，是我一個哥們不打算回家了，正好想着把這票給轉讓出去呢。」

「那真是太好了，得好好謝謝人家，也多謝你呀！」

「舉手之勞，不必掛懷。」

在這種時刻，男生總是有種隱隱的帥氣。完成交易后，喬琳剛要上樓，肖子涵卻叫住了她。

「請你轉告慕容一聲，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美麗。」

「哦？！」

肖子涵又靦腆起來，拍着手大笑道：「沒，沒什麼，反正能幫到她，我很高興。嗯，就是這樣。」

莫名其妙，喬琳實在沒弄懂他在說什麼。她把票給了慕容，將他的話原原本本地轉述了一遍，在說到「跟以前一樣美麗」時，慕容很明顯震驚了。

那天晚上，慕容沒有早睡，而是對着鏡子看了半天。她身高一米七八，體重八十公斤，怎麼看怎麼健壯。而且，她的臉龐浮腫，有着膿腫的黑眼圈，乍一看，跟「美麗」沒有任何關係。

喬琳主動去樓下小賣部買了兩罐啤酒，說道：「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沒有告訴我？是不是喝了酒，你就能告訴我了？」

慕容接過酒來，一口氣喝了一半。下了很大決心，將一張照片遞給喬琳，叮囑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萬別告訴其他人。」

那是一張泳裝照，衣服上別着號碼，很明顯是模特比賽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身材纖細，一雙大長腿格外引人注目，雖然表情還有些生澀，但明朗的笑容很能打動人。

「哇，這是你嗎？這也太漂亮了！」

慕容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將照片收回，苦笑道：「這的確是我，不過是好多年前了，我都忘記自己那時的樣子了。」

慕容從小就長得高，練過好幾年排球，在初中最後一年，她在北京被一個星探發現，從而萌發了T台夢，渴望成為一名超模。

她身體條件太過優越，只訓練了一個月左右，就參加了一個很有名的模特比賽，最終進入了遼省前三。

在她信心滿滿地備戰全國大賽時，身體突然出了大問題。她本來想比賽完再做檢查，然而每次走台步，小腹都會疼得受不了，最後不得不放棄了比賽，選擇手術治療。

她本來想着，自己才十六歲，治好病再參加也不晚。然而她想得太簡單，在摘除了小腹里的囊腫之後，她還要服用大量的激素。短短几個月，她便不認識鏡子裏的自己了，那個絢爛的T台夢，也隨之破滅了。

「喬琳，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那個當模特的朋友。那段時間我真的想過死，想從我家樓上跳下去，可我爸媽就我一個，我死了他們怎麼辦？死又死不了，又很嫌棄自己，一下子就抑鬱了。為了活命，我每天像吃飯一樣吃藥，頭髮大把大把地掉，體重卻蹭蹭往上漲，還得一趟趟地去廁所……我都不知道，活着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喬琳當即給她看自己腿上那道疤：「我跟你也差不多，當時還有人忽悠我去韓國做練習生呢，結果膝蓋里長了個腫瘤，差點兒就要截肢了。雖然我沒當成藝人，但那次生病卻教會我很多東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生命太可貴了，一定要好好珍惜。」

慕容有些頹廢：「我何嘗不知道生命的珍貴？所以還是努力地活着，哪怕現在變成一個醜八怪，也還是活着。」

聽到這裏，喬琳也明白了，為什麼她會有那麼多化妝品，卻幾乎從來不用。因為在潛意識裏，她覺得化妝也拯救不了自己。對於這一點，喬琳無法再安慰了。雖然自己也得過大病，但幸運的是已經康復如初；慕容沒有那麼幸運，從目前來看，她還得繼續服用激素。而激素對形體和面容的影響，自不必多言。

「得了一種死不了也治不好的怪病……唉，就這樣吧。」

「哎~~慕容，其實你也沒必要太自憐自艾，至少還有人默默關心你，覺得你依舊美麗啊！我敢肯定，在軍訓時你瞥他那一眼，他就已經認出你來了！這一年半來，他肯定也在暗中觀察着你，要不怎麼連我的名字他都記住了？」

肖子涵跟自己是老鄉，這件事慕容老早就知道了。但他倆肯定不是一個學校的，否則慕容早就將他扒個底朝天了。

在慕容最春風得意的那幾年，追她的人從瀋陽排到大連，每天都有收不完的情書。至於肖子涵有沒有給自己寫，她真的不記得了。

而在喬琳看來，這真是一個美好而又讓人感動的故事。曾經的她光芒萬丈，他無法企及，便將種種心意埋藏在心底；時過境遷，她因為生病而面目全非，風光不在，可在偶然相遇后，他依然默默守候，還是羞澀地說，「她跟以前一樣美麗」。

正好mp3里傳來了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喬琳啊啊叫着，不停地在床上翻滾著，慕容以為她瘋了，她卻大喊道：「你快去聽聽《一生有你》，那歌詞寫的就是肖子涵啊！」

年少時的愛慕，變成了一份平凡而又長久的守候……這樣的男生，豈止是「帥氣」能概括的？

喬琳已經按捺不住呼之欲出的作家魂了，非要把這個故事給寫出來。慕容插著耳機，聽着《一生有你》，終於給肖子涵發了第一條短訊。

「謝謝你。」

「不客氣，能為你效勞，榮幸之至。」

「是我的要求太唐突了，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反倒是我，要感謝你的信任。」

溫和平淡，一如印象中的他。

慕容握着手機，終於又發出了一條短訊：「回瀋陽后，可以見一面嗎？我想當面感謝你。」

「隨時聽候召喚。」

「那……晚安。」

「晚安。」

那一晚慕容思緒起伏，但又格外心安。她不知道的是，她拿的根本不是要退的票，而是肖子涵要回家的票；而肖子涵找不到買黃牛票的門路，幾乎毫不猶豫，就做出了這個決定——將自己的票給慕容，他坐大巴回家。

年輕時，這一點小事就很浪漫。現在呢，或許是年紀大了，也或許是換不了火車票了，浪漫就不常有了。然而這段往事，無論什麼時候想起來，喬琳都覺得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