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那條信息石沉大海

填報完志願，喬家人還是沒有收到喬楠的消息，真是天氣越熱，心情越焦躁。在六月底的一個晚上，喬家夫妻正在餐館里吃晚飯，李蘭芝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她最怕陌生號了，哪怕是詐騙短訊，或者廣告短訊，都能讓她緊張半天。她點開短訊后，和丈夫一起看，這才放下心來。

「我手機壞了，最近聯繫不便，有要緊事聯繫此號碼即可。——喬楠」

「哎喲，這小子……」李蘭芝拍了拍胸口，當即撥了回去。得知兒子平安歸來，她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喬建軍卻還是蹙著眉頭，似有重重心事。他說道：「喬楠大概是在十六七號走的吧？」

「是啊。」

「我這張銀行卡，每個月20號就會收到1000塊錢。我懷疑這錢是楠楠轉的，可這個月20號他在執行任務，怎麼可能給我轉賬呢？」

李蘭芝也很納悶，他們去銀行問過，銀行那邊說這是一個叫王某某的人轉過來的，夫妻二人都不認識。他們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轉錯了？

不管怎麼說，喬建軍暫時把這張卡收了起來，給岳母治病花的錢，後來也都補到這張卡里去了。這錢來得不明不白，他要原封不到地保存着，等哪天還給人家。

不過，萬一上次沒有這張卡救急，他在醫院裏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子。只要一想到還有這張卡放在身上，有什麼突發情況倒也不怕了，還是挺讓人安心的。

跟妻子一起吃完飯，老喬在後廚收拾著，突然探出腦袋來，說道：「給楠楠轉2000塊錢過去吧！」

「嗯？」

「他手機壞了，讓他去買個新的。」老喬把帘子拉上，說道：「他長這麼大，也沒給他買過什麼東西。」

喬楠歸隊之後，把報告寫完，才發現手機壞了。上交手機的時候，都是要關機的，可能這次關機時間太長，活活把它給憋死了。

手機還是大三下學期換的，到現在也快三年了。本來就是諾基亞的廉價手機，還有過幾次自由落體，高空入水，能撐到現在也是奇迹。雖說那個年代的諾基亞可以堅挺到砸核桃，但畢竟使用壽命到了，喬楠也無能無力。

忙完工作，他就回來修手機。可是手哆嗦得厲害，螺絲刀都拿不穩。在他的戰友看來，喬楠向來很穩重，極少有這種急到手抖的時候。

「喬楠，先別修了，休息好了再修也不遲。」

喬楠卻很固執，哪怕握不住螺絲刀，也還想修，因為有條短訊他還沒有看到，要是換手機，就再也看不到了。

「不管是誰給你發的，你先去醫院看看嘛！真有那麼重要，以後問也不遲。」

聽了戰友的勸告，喬楠有所鬆動。手怎麼能抖得那麼厲害，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右邊脖子，一道很淺的傷口而已，不至於有什麼大事吧？

有可能是這幾天精神崩得太緊了，肌肉也跟着緊張，所以才會抖。但是他們單位的大夫很有經驗，看了看他那道傷口，立刻開了證明，讓他馬上去大醫院做個檢查。

喬楠依言去掛了外科，大夫一瞅，便倒吸一口涼氣：「什麼時候傷的？」

喬楠回憶了一下，抓捕完之後，上了直升飛機，回來做了個簡報，寫了份報告……「大概，不到二十四小時。」

「傷口不癢么？」

「有點兒。」

「你沒有發燒么？」

喬楠回憶了一下：「好像有點兒，但是沒在意。」

「……你有沒有渾身發抖，冒冷汗？」

「好像……有過。」

大夫無語了，真想拿刀戳他一下，看他有沒有痛感。

「你這是細菌感染了，你照着鏡子看看，從脖子到耳朵，血管都變紅了。要是你再來晚點兒，感染到你的大腦，你這條小命就交代了！」

喬楠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渾身發抖的源頭，就是在這道不足十公分的傷口上。幸好大夫說不用住院，在這裏觀察一晚上，然後每天注射抗生素，一周後過來換藥就可以了。

「你這個兵啊，命還真是挺大的，傷口再深個幾毫米，就能割到動脈了；如果再晚來一晚上，細菌入侵大腦，就算不死，也得成植物人了。」

喬楠不知道大夫是故意把話說得那麼嚴重，還是他本身就命大，反正這次有驚無險，他還是挺感謝老天爺的。這次任務很艱巨，不止他一個人挂彩了，還好沒人犧牲。喬楠心想，也算是老天爺保佑。

消完毒之後，又雜七雜八地打了幾針，開了一堆葯，最後去病房掛吊針。這次是一個小戰士跟他來的，喬楠讓他去一旁看電視，要是在旁邊守着，他還不自在。

小戰士只有服從，於是在一群大爺大媽中坐得筆直，專心致志地看着電視里重播的《武林外傳》。他時不時地回頭瞟首長一眼，終於看到了讓他無語的一幕。

喬楠從口袋裏拿出一把螺絲刀，又掏出了那個壞掉的諾基亞，看樣子，他打算繼續在這裏鑽研。

小戰士不明白，喬長官收入也不低，家裏也沒什麼負擔，手機壞了換個就是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執着地修呢？

而且，還在這人聲嘈雜的醫院，他還打着吊瓶。小戰士心想，首長把自己支開，應該就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修手機的場景吧！這種鍥而不捨、艱苦樸素的精神，真的很感人呢。

消完毒之後，喬楠手倒不抖了，但是也明白了，在這種情況下修手機實在不太現實。他悻悻地將工具都裝了起來，暫且閉目養神，想想還有什麼辦法能把手機修好。這樣一想，也就不會去想那場戰鬥的噩夢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準備回部隊了。小戰士默默感慨，果然是首長，也不抓住這樣的機會好好休息一番。哪知喬楠懷揣着手機，火急火燎，想早點兒回去，看看那條讓他牽腸掛肚的短訊。

他還真就不信了，他治好了那麼多電子產品的疑難雜症，難道連自己的手機都修不好了么？

二人剛走出醫院大門，遠遠地就看到一個女生飛奔過來，話都沒說，就結結實實地撲到了喬楠懷裏。小戰士很知趣地迴避了，不打擾他們這片刻相聚的時光。

她這樣真情流露，那就說明，她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喬楠心裏一陣踏實，安慰道：「別哭了，要不別人還以為我出什麼大事了呢！」

「咱不幹這一行了不行嗎？」

久別重逢，這是黃金子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喬楠不知道該怎麼回，他的服役期還長著呢，怎麼可能說不幹就不幹了？

「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模樣了？剛才看到你，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呢！」

喬楠哪兒有心思照鏡子，所以他也沒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鬍子沒來得及刮，臉就隨便搓了兩下，匆匆換了件上衣，但褲子還是髒兮兮的。

想着她千里迢迢飛過來，肯定希望自己清清爽爽的，而不是剛下了戰場這幅狼狽樣子。喬楠歉然一笑，說道：「對不起啊……」

「你有什麼對不起的？」黃金子說完，看到他脖子上貼的那塊紗布，又心疼，又心急：「你還能不能讓人省點心了？」

喬楠是用趙宇的手機給親人朋友發的短訊，黃金子收到以後，給趙宇打了回去，得知喬楠來了醫院，就飛快地趕過來了。幸好在醫院碰上了，要是錯過了，又白來這一趟了。

黃金子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他，讓他給父母打個電話。喬楠這才知道，原來爸媽給他轉了2000塊錢，讓他買個新手機。媽媽還特意叮囑他，買個好點兒的。

喬楠很感動，但是又很不解——他都工作好幾年了，根本用不着他們打錢啊！

李蘭芝壓低聲音說道：「是你爸堅持要打的，他最近怪怪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是說對不起孩子們，尤其是你和你姐。你就收下吧，那樣我們心裏也好受些。」

喬楠從來沒享受過父母給的這種待遇，還真有些受寵若驚。他沒有再推辭，但是也不打算用，過幾天找個理由再打給他們就是了。

什麼對不起孩子，他們最虧待的，永遠是他們自己。

時間還有點早，他還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買個手機。其實他還抱有一絲幻想，再將破舊的諾基亞修理一番。黃金子一看，頓時皺着眉頭，意圖將那個磨損得看不出原來模樣的手機扔進垃圾桶里。

喬楠手疾眼快地截了下來：「我們手機不能亂扔，要回去報廢的。」

「喬楠同志，你好歹是個軍官，能不能別那麼寒酸？就你這手機，小偷都不稀罕偷！」

喬楠想辯解，自己才不是寒酸，而是有一條重要的短訊還沒確認。不過，發信人就在自己眼前，那個手機能不能打開也就無所謂了。

黃金子在通訊公司工作，最不缺的就是手機，她還帶來一個最新款的翻蓋手機。但是，喬楠在這方面警惕性很高，不敢隨便收這些來歷不明的通訊設備。黃金子雖有些失落，但是很大氣地表示了理解支持。

最終喬楠買了一款滑蓋手機，算是第一次跟上時代潮流。在回部隊的路上，喬楠才說出了不想換手機的實情，他問黃金子：「那天晚上你到底給我回了什麼呀？」

黃金子很納悶：「嗯？我根本沒有收到你的短訊啊？」

？？？

「你什麼時候給我發的？我六月初進藏，前幾天剛回北京。上次去了山南地區，信號奇差，基本收不到短訊，你當時發送成功了么？」

在當時的情況下，喬楠能發短訊就已經不錯了，哪兒有精力確認有沒有發送成功？恰好他的手機壞掉了，黃金子那邊的信號不好，他第一次主動出擊，算是……失敗了？

既然這樣，午夜來的那條信息，究竟是誰發給自己的？可是那個諾基亞，卻真正地壽終正寢了，再也沒有醒過來。

於是，他再也沒有看到那條短訊。他不知道，在他輾轉反側的那個夜晚，還有一個人跟他一樣。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大膽奔放，而是小心又小心地往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發了一條信息。

「你瘦了。鼻樑上多了個小疤痕，眼睛好像比以前近視了一些。左手大拇指的指甲蓋里有瘀血，走起路來右腿有點拖拉……你是不是，過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