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二）(5)

『這是他們個人掏腰包給大夥兒送禮嗎？』我問『不能吧。我聽說後來都找集體的錢給報銷了。』村民說『崔聯和張剛，誰送禮送的厲害些？』我問『不知道。有些比賽著來。這家送了豆油，那家就得送個比豆油值錢些的東西』村民說『你怎麼看這事兒？送豆油拉選票』我問『應該的。電視里說，人家美國佬選總統，不也得對老百姓好些，拉票唄。』村民見怪不怪地說。『村民們都這麼看這事兒嗎？』我問『那不知道了。我反正覺得這事兒是好事。他光送餅乾豆油，他就是送俺一棟大樓房，俺也敢要。』村民說我點頭，表示同意這個觀點。事實上，灰村官員給村民送瓶豆油拉選票的做法，早已被經濟發達地區擯棄，他們走得更遠。他們給老百姓送上的是厚厚一沓幾千元的現金。比如2002年，浙江省義烏市富甲一方的城西鎮上楊村村委會換屆選舉，當地一家制筆場的廠長楊寶偉，敲鑼打鼓在村中貼出10多張紅榜承諾書，表明如果當選為村委會主任，將為村裏做幾件大事：捐款十萬元用於全村2002年農業稅的費用，剩餘款項用於村裏修路，在職三年的誤工補貼，全部捐給老年協會開支。這十萬元的承諾，使得楊寶偉如願以償的當上了村主任。越來越多的事實表明，經濟的繁榮已使曾經閉塞的鄉村成為開放社會。民主的訴求，也被那裏的人們無限的放大了。雖然，不斷有媒體和專家憂心忡忡的評論『賄選之風蔓延中國』、『黑金民主撞了中國民主的腰』。但是，無論如何，給村民送禮拉票，總比給官員送禮拉關係，要進步得多。6月24日到了。炎熱的一天。評議在村小學校舉行，為此，本來應該上課的學校也專門放了一天假。小學校的牆上原來的標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被崔聯新刷上的標語覆蓋了。新的標語是『民主選舉、民主監督、民主管理、民主理財、民主評議』。評議前一天的晚上，張剛在村喇叭里喊話，請村民們別把自家的牛和羊拴在學校旁邊的樹上，牛糞羊糞很難清理，也太臭。請大家照顧照顧灰村的形象，把牲畜往別的地方拴。評議開始之前，崔聯長達四頁的演講稿，在鎮領導的審核下，被刪掉了三頁。據崔聯說，被刪掉的話全部是對他自己有利的。比如：『這不是一般的評議，也不是正常的年度工作評議，而是針對灰村村班子長期不合作、不協調、不團結、不能形成戰鬥力的現狀，專門借用民主評議的方式，由全體村民群眾重新評定選擇合格稱職的村班子成員。』這段話被刪掉了。再比如：『村班子為什麼不協調，為什麼十五年的村賬目不敢交給村民審閱？為什麼……請大家一定要擦亮眼睛，投好自己手中的一票，選好自己的當家人……』這段話也被刪掉了。評議會議開始之前，崔聯被領導們一再叮囑，他和張鋼兩個人都只能講5分鐘，講的內容着重對自己的工作進行總結就行了。不要東拉西扯。崔聯表面上答應了領導的要求。可是在會上，崔聯一個人握著話筒足足講了40分鐘。在場的領導們，提醒他好多次『超時了、超時了』。但崔聯裝作沒聽見，繼續口若懸河。並且把領導們刪掉的話，一字不漏地對村民講了出來。張剛的講話沒有超時，他很準時的念完了自己的講演稿，完全按照鎮政府規定的講話口徑。『你為什麼一定要與鎮領導對着干？』我曾經問崔聯『村民評議我們，就是希望聽我們的心裏話。我得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個大家聽』崔聯說。評議會議的時間，定在上午的九點鐘。九點整，領導們紛紛入場就座。村民稀稀拉拉的直到中午十一點，才陸陸續續到齊。太陽火辣辣的掛在天上。院子裏汗氣蒸騰。小學校里半露天的廁所發出刺鼻的氣味兒。村民們沒有坐在會務人員事先安排的凳子上，而是找到有樹陰的地方，這裏一波，那裏一群的蹲著。遠遠看去，只見大蒲扇和草帽一片，這是村民降溫遮陽的必備『工具』。院子裏架上了三台攝像機，分別是崔聯和村支部雇來的。大家的說法很一致：為了防止對方作弊。會場專門設立了秘密投票處，共發出評議票1081張。下午5點鐘，評議結果出來了：村支部和村委會都只剩下一個光桿司令。黨支部五個成員，只有張剛的票數過半（553章），其他的4名支部成員全部沒有過半數；村委會3名成員，張剛、崔聯、王訓，只有崔聯的票數過半（552票）。評議結果出來后，崔聯眼裏含着淚花，深深地向全體村民鞠了一躬。本來應該說點兒什麼，可是他偏偏什麼也說不出來。獃獃的坐在凳子上，汗和眼淚一塊兒從面頰上流了下來。『當時，我太高興了。以後，我和張剛的競爭終於可以說勢均力敵了，是一對一，而不是一對七了。這是很了不起的一個成績。村委會這邊，張剛、王訓都被評議下去了，他們再也不能幹擾我的工作了。』崔聯興奮地說。那晚，興奮的崔聯和自己的鐵桿支持者們到附近的小飯館里，喝了個爛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