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的人7

偷窺的人7

這好像與吾良基於實際經驗的觀察創作電影--已經說過好幾遍了--的定義有些矛盾,但作為吾良描寫他所經歷的非常重要的局面的劇本,卻留下了兩個完全不同的版本。古義人無法判斷哪一種是真實的。因為這些情景發生在古義人坐上三輪貨車,離開道場之後。第一部分的台詞是:吾良坐在和浴池相連接的建築物門口的台階上。他在等待着什麼。好像已經等了半天了,樣子有些焦躁。從畫面下方,皮特在一群年輕人友好的簇擁下走了上來。他們朝道場走去。吾良嚯地站起來,想要回總部去。突然,大黃帶着兩對少年男女擋在了他的面前。/大黃:你可真夠髒的喲。(與剛才陰鬱內閉性的醉態相反,很有精神,卻又不失禮貌。)/那兩對少男少女看見吾良的狼狽相,像個無知的孩子似的,露骨地表現出了輕蔑。大黃把浴池方向指給那四人,讓他們先過去,自己則向吾良解釋起來。/大黃:沒有給你浴池的鑰匙,所以你來拿鑰匙的?因為情況有了變化。要是讓你這個樣子就進浴池,可不得了啊。雖說是溫泉,也要進行加熱等等工序,換水很費時間的。我先去看看情況,如果皮特非得要吾良去不可的話再說。在這之前你先在辦公室獃著。也可以喝點老酒什麼的。黑暗的室內。吾良坐在椅子上沉思。大概是由於身上有牛血和牛油,沒敢坐沙發吧。(這時大黃大模大樣走進來。拿起酒瓶,倒了一碗酒,一口氣喝乾了。陰鬱的表情已蕩然無存。開朗得像個專門坑蒙拐騙的心術不正的老農。)/大黃:俗話說,事情並不像想像的那麼難。皮特對男孩和女孩都蠻有興趣。在上面偷看時,我實在忍不住,也進了浴池,參加了進去。長江先生真是有先見之明啊!(大黃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吾良給他攪和得不知說什麼好。)/大黃:(已經不再叫他吾良了)我看你還是回去為好。不過現在下山的話,那些年輕人可不會放過你的。辦公室後面有一條小路,直通峽谷那邊。沿着峽谷溪流往下走,就是去公路的方向。說不定會碰上還在舔食那畜生殘渣的野狗吧,你只要平安過去,就能勝利到達公路了!/吾良在黑暗的灌木中快速攀登,艱難地來到了黑暗的峽谷溪流邊。第二個劇本的台詞是:吾良將在浴池的盥洗室里洗凈的襯衫和褲子堆在身邊,仔細地洗起手和腳來。聽見外面有動靜。站起身來向窗外看。他的臉上現出疑惑和孤獨的神色。鏡頭切換到爬上山坡來的皮特身上。像做遊戲似的,那群年輕人追了上來。皮特停住腳步回過頭,舉起了手槍。年輕人像壁線那樣趴了下來。皮特又繼續爬山。年輕人又追趕。皮特又停住舉手槍。這樣重複多次。/然後皮特真的開了槍。這突如其來的槍聲使年輕人不敢抬頭。/一瞬間,得意洋洋的皮特提着手槍進了浴池。吾良:(光着身子站着,毫不畏懼地問道)你帶着手槍來,想逼我幹什麼?/皮特:(溫柔而恭敬地)我怎麼會逼你呢,吾良!/泡在浴池裏的吾良面前,站着一絲不掛的皮膚雪白的皮特,他沒帶手槍。/這時響起了擠破浴池大門的聲音。一大群年輕人衝進浴池。/無數只胳膊像抬神轎似的抬着皮特跑下山坡。有一個人摔倒了,所有人都一齊向前撲倒,皮特被拋了出去。然後人們重新抬起軟綿綿的皮特接着跑,再一次摔倒。皮特又被拋了出去。作為野蠻而熱鬧的遊戲,一再地重複之後,他們跑進了濃密的灌木叢中。/只聽見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穿上了還濕漉漉的襯衫和褲子的吾良,走下已經看不見年輕人身影的黑暗山坡。古義人看完帶分景素描的劇本后,把皮包還給千樫時,千樫提出了一個思考已久的問題。"記得你們在佛堂後院擦洗身體時,吾良當然身上髒得很,可我懷疑他還出了很多汗,是不是?我覺得奇怪的是,從那以後就沒看見過你和吾良在一起了。聽說你考上了東京大學,母親以為你有空閑了,曾托你在神田的舊書店買那本書吧?直到那時候,你和吾良之間是不是斷交了呢?"是這樣的。那件事過後不久,千樫就搬到母親再婚的家裏去了。吾良一個人住在佛堂里時,古義人去過一個晚上。是那年的四月二十八日,從下午十點三十分開始,古義人和吾良就默默地坐在收音機前,撥到NHK的頻道,沒有播送臨時新聞。又等了一個小時,吾良得出了什麼事也沒發生的結論。他拿着繼父送給他的尼康相機,要給古義人拍照。在教授古義人法語的一年中,沒有黑板,吾良進行講解時寫字的紙,以及古義人將這些譯文寫下來的紙張堆積如山。在這堆紙中放上一面鏡子,讓古義人坐在這堆紙前,拍攝這個照片的構思是吾良想出來的。拍完后,天快亮了。古義人提出要給吾良拍照時,吾良拒絕了,他說:"將來我會以攝影為職業,相比之下,你更適合於寫作,還是請你寫成文章,把它記錄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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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新作:被偷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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