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幾乎沒有可能

崇禎並不算是一個非常喜歡聽故事的人，但對於來自於民間的真實故事也向來不排斥。

萬曆皇帝的老師張居正對萬曆皇帝的要求極其嚴格，同時自己也把自己當做是萬曆皇帝的「父親」一般，在學習上講究學而廣博，並不執著於對書法的錙銖必較。

特別是對於帝王練字的言論更是新奇，萬曆皇帝認為寫字寫的差不多就可以了，帝王不用每日不停的練習，而應該把時間花在多讀治國理事方面的書籍上面，不能只做表面功夫。

一個帝王，應該下到基層，多多了解民意，而不是只做表面上的功夫，華而不實的去做一些沒有意義的工作。

傾聽百姓的心聲實在是一件非常難得而又頗有成效的工作，這一點從來自未來的那個腦子裏發出的諸多信息以及從通過收到的訊息中可以窺見一二。

老者講述的那個故事，就如同一個古老的神話傳說一般，太過匪夷所思，太過悠遠，以至於顯得非常的不真實。

徽州，一個古樸而又如夢一般的城，離南京皇城並不算特別遠，離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又太過遙遠。

「我並非徽州人！可做生意之人，又哪裏有家呢？」老者自問自答，滿臉都是滄桑，然後說了一句，突然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黑色的牆壁，道：「現如今淪落至此，四周皆是黑暗無法得知光明！」

做生意之人，四海為家，除了攢下了銀子，一無所有。說到自己一無所有時，老者幾乎是憤憤不平的從嘴巴里吐出的，非常用力，非常不滿。

做生意之人，難免要與官場上的人打交道，因為誰都想分一杯羹。至於這杯羹有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要有份。一旦有了銀子，便開始擔心自己是否有能力保護這些家財，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家人，於是乎便有了接下來的明爭暗鬥。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會如人所願，更不會偏向任何一方弱者，只會掌握在強權者手上，亘古不變。

老者的創業之路可謂是多磨多難，並非一帆風順，踩着別人的肩膀而往上爬，落井下石的事，在不得已時也做過，身上也並不幹凈，一個能夠積累起無數財富的商人背後總有那麼一些無法啟齒的往事。

或許是運氣不佳，又或許是報應來的太快，當老者膨脹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時，這個時候徐震對他有了一些想法，一些不太純粹的想法。

辛苦一輩子，一朝回到解放前。老者當然不願意，當然願意抗爭，畢竟胳膊是胳膊，大腿是大腿，胳膊又怎麼可能是大腿的對手，更何況是知府老爺的大腿！

不想抱大腿的老者，錯誤的判斷了形勢，於是也就悲慘的淪落為徐震的玩物，畢竟銀子真它媽就是好東西！

在商場混跡多年的老者，卻依然還是一個官場小白，這是非常可笑的，不過混跡多年，依然不改初心，倒也算是非常難得。

因為不配合，因為不服氣，所以不肯咽氣。

「你這是在和我講什麼勵志故事嗎？」

崇禎很淡定道：「作為欽差大臣，只想知道真相，不想聽那些兒女情長！」

說這話時，崇禎盡量表現出自己的無情，只想讓老者知道自己的態度。太多的情感糾葛，只會讓自己迷失方向，再也不能清醒的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本質。

「關於你族人的故事，最關鍵的那一部分，是我想知道的！」

或許是因為光線的原因，老者並不能看清楚這間屋子裏究竟還有什麼，更不知道這間屋子在什麼地方。哪怕淚水已經佈滿了他的整張臉龐，也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比發生在老者身上還要駭人聽聞你事情，全族上下一夜之間就全部被捕入獄，成為了永世不得翻身的「蓄奴」。

從自由到囚禁，從天堂到地獄，一切來的都是那麼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奴僕，這是老者從未想過的事情。雖然自己也曾大發慈悲之心，買下過三個侍女，但老者對待他們一直都還算客氣。突然有一天，自己的族人全部都成為了「蓄奴」，這令老者覺得整個世界都昏暗了。

蓄奴是不需要繳納任何的稅的，所以買賣蓄奴能夠得到巨大的收益，並且蓄奴可以隨意買賣和使喚，他們被稱之為能夠說話的動物。靠着買賣蓄奴，和給上級送蓄奴當作禮物，徐震爬升的很快，做事狠辣不含糊，令他收穫了上邊人的誇獎。

老者的話讓崇禎不時的噎住，原本所認為的美好世界，居然在瞬間崩塌不存在了。

雖然也曾對所謂的「蓄奴」有所耳聞，但如此大面積的「蓄奴」卻讓崇禎怎麼也不能淡定了。

男人與女人的價格當然是不同的，小孩和老人的價格也是不同的，明碼標價的售賣雖然只是出現在見不得光的地下市場，但這種繁榮的買賣卻還是令人覺得有些噁心。

交易和利潤從來都沒有變過，慾望和權勢從來都掌握在少部分的狡黠者手裏，他們不但制定着規則，同時又駕馭著底層的「蓄奴」，制定一切規則讓他們誠服。

失敗者從來都是沒有話語權的，老者就是這樣的失敗者，雖然曾經一度達到人生的巔峰，但那都也只是過往。

有人曾問過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老者答：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把事業做的太大，以至於一發不可收拾，淪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你為什麼要幫我？」老者帶着一絲詭異的笑問道，鼻涕掛在嘴角也全然不顧。

「我並沒有幫你，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務而已！」

崇禎的回答更顯淡定，並沒有過多的糾結，因為崇禎知道有些老頑固的本質並不會有什麼改變。

「你想得到什麼？你想做一個好人，然後留名青史吧？」

老者開始有些狂妄的發笑，笑聲中帶着太多的不滿和怨氣，彷彿時光倒流，一定不會敗的如此悲慘。

人除了在生理上需要得到滿足以外，在心理上也渴望得到滿足。有些滿足是帶着一絲病態的，就像是對於權欲的追求一樣，永遠也不可能滿足，也不會滿足。當我們回過頭去回望時，看到的只有迷茫和空虛。此刻，老者也是如此，看不懂，也看不透，只有痛苦和不甘。

全族一千多口，被當作牲口一樣，被賣到各處，給銀子就賣，可以被隨意欺凌，可以被隨意使用，他們成為「蓄奴」的那一刻開始，就成為了商品，不再有人的尊嚴。

這是一個涉及面很廣的產業，牽扯著無數官員和大臣的利益，特別是有好養「蓄奴」的勛貴們，更是「蓄奴」制度的忠實追隨者。

當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時，比什麼呢？比誰養了幾個蓄奴，誰家的蓄奴多。

更有好養男童的宦官，更是做出令人髮指的惡事。

這是一場艱難的戰役，想要推翻和改革，幾乎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