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敲打
曹丞相就是來視察的，見到傅干要檢查人數，也沒有干涉。
時間不長，移民們全部走出木板房，找了一個相對寬敞的地方站在一起，烏壓壓的人頭讓傅乾和衛臻一陣陣眼暈，抱着最後的希望和僥倖數了一遍，然後再數一遍。
他娘的，怎麼會有兩萬人，還帶三百多的零頭？
「這個大營里原本有多少人？」衛臻一路上沒怎麼說話，現在終於沉不住氣了。
「兩萬零七百三十一人，剛才說過一次了。」孫夏不明就裏。
「呵呵，呵呵。」衛臻乾笑兩聲，又問道：「只死了四百人不到？」
「哪有四百人那麼多？還有兩百多人在醫館躺着呢，總共只有不到兩百人丟了性命。」孫夏用眼神詢問夏侯淵，你帶他們入營，這些情況都沒介紹嗎？
夏侯淵兩手一攤，一副無奈的樣子，目光掃過衛臻和傅乾的時候，突然多了幾分寒意。
衛臻縮了縮脖子，乾巴巴地向曹丞相報告：「丞相，我們檢驗過了，這座大營里的移民折損之數極少，百中無一。」
「難得啊，難得！」曹丞相感慨之極，跳下坐騎：「看來疫情已經平息，再沒什麼可怕的，走吧，我們進入營區仔細看一看。」
眾人正要攔阻，曹丞相卻已大踏步走進營地深處，荀攸、孫夏、衛臻和傅乾等人連忙追了上去，對於瘟疫橫行的漢末，百分之一的死亡率簡直溫柔到了極致，甚至低於這個年代的正常死亡率，深入營區其實不算太冒險。
除此之外，防疫的效果實在太好，也勾起了大家的興趣，走馬觀花的查看已經無法滿足他們，都想深入營區親眼看一看各種細節，看一看江砍頭到底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能防住令人談之色變的大疫。
夏侯淵本來也想跟着去長長見識，但是為了確保曹丞相的安全，還是按下好奇心，留在外面坐鎮，反正對他來說，將來有的是機會。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夏侯淵本來以為，曹丞相併不懂如何防治瘟疫，隨便看一看就完了，應該很快就會出來，可是過了一個時辰還多些，直到郭嘉收到消息匆匆趕來，曹丞相才終於走出營地。
「再挑一個營地看看。」曹丞相從清早奔波忙碌到現在，卻絲毫不見倦色，反而興緻勃勃。
傅乾和衛臻抱着最後一絲僥倖，也強烈要求再檢查一個營地。
夏侯淵底氣十足，當然一口答應下來，還請曹丞相從剩下的二十個大營里任意挑選一個，撇清作假的嫌疑。
郭嘉剛剛趕過來，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有些緊張：「這座大營有什麼不妥么？」
「沒有不妥，做的非常好，以老夫所知堪稱亘古未聞，所以我想多看幾處營地，學會這種防疫的方法。」曹丞相溫言笑道：「如果這種預防疫病的方法可以效仿和推廣，堪稱功在千秋，許都各個官署的掾吏都應該來學一學，將來也許能夠因此救活成千上萬的百姓。」
郭嘉轉憂為喜，曹丞相用「亘古未聞」和「功在千秋」來評價小沛的救災工作，這些日子辛苦全都值得了。
荀攸這時候又挑好了一座大營，在營地的另一側很不起眼，肯定沒有特意做過準備，一行人跟隨曹丞相，向那裏走去，順路又穿過了三座大營，粗粗一看情況都不錯。
「聽說這個防疫的方法，是江岳搞的名堂？」曹丞相漫不經心的突然問道。
「慚愧，的確都是江岳之功，我連附驥其後都算不上。」郭嘉精神一振，熱心的對大家科普：「這裏面其實大有道理，疫病傳播必有媒介，邪毒又分為細菌和病毒兩種，開水煮沸后可以殺死細菌……」
旁邊的傅乾和衛臻臉都綠了。
細菌是個什麼鬼？病毒又是個什麼鬼？這都是江砍頭生造出來的詞，你們怎麼一個個的都奉若圭臬，簡直入了邪道！
細菌和病毒的這套理論，曹丞相已經聽華佗講過一遍，華佗比郭嘉講得還更清楚一些，可是曹丞相併沒有打斷郭嘉，依然聽得很認真。
好在郭嘉肚子裏的乾貨不多，把這幾天現學現賣的那點東西講完后，很快就無話可說，只好赫然一笑：「我其實也是一知半解，江岳講得更明白些。」
「江岳在哪裏？」曹丞相悠悠問道。
郭嘉愣了愣，夏侯淵替他答道：「他在丁字營，好像有些小麻煩……要不要把他叫來？」
「既然在忙，就不要給他添亂了。」曹丞相笑着擺擺手，走進荀攸選定的那座營地。
雖然明知道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傅乾和衛臻的心裏還是生出一陣陣的快意，江砍頭該露臉的時候不露臉，光知道埋頭幹活，本事再大有什麼用？
傅干悄悄和衛臻對個眼色，搶上幾步道：「啟稟丞相，卑職以為，江岳的防疫方法不但效果好，更勝在簡單方便，不用耗費太多錢糧人力，堪稱惠而不費，除了許都各官署的掾吏，各地的郡縣官長也應該學會這個方法，若由戶曹……由戶曹和倉曹一併主持此事，半年之內便可見功效。」
傅乾和衛臻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的十幾年，順水推舟，見風使舵什麼的都非常擅長，眼看小沛救災的功績已經板上釘釘，當然不會作螳臂當車之舉，轉過頭來開始給江岳大唱讚歌，其實卻存着藉助江岳繼續打壓郭嘉的心思。
江砍頭終歸是兵曹的武將，和戶曹、倉曹沒有競爭關係，也沒有利益衝突，郭嘉卻是鐵定要出任遷民曹的文官，有可能競爭軍師祭酒的職務，只要能讓郭嘉失分，戶曹和倉曹在救災中的失誤也就不那麼扎眼。
「可。」
曹丞相的回答非常簡潔，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並沒有察覺傅乾的用意。
「喏！」
傅乾和衛臻心中大定，曹丞相還是很倚重戶曹的，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看來可以平安過關。
曹丞相卻轉過頭，對郭嘉以目示意，讓他來到自己身旁，並肩而行。
傅乾和衛臻的心裏突然又揪緊了。
「這些天你一直在輔助江岳？」曹丞相問道。
「是。」郭嘉又露出慚愧的表情，按照本來的分派，他才是救災的正使，江岳則是副使，現在主副顛倒，當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輔助之功也是功勞，起碼有統籌調度之能，霸府中的掾吏大都沒有這個本事，呵呵，奉孝不負眾望，做得很好。」
什麼意思？！
傅乾的眉毛一挑，瞬間差點失態。
聽話聽音，曹丞相話里敲打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剛才就應該低調一些，真不該多嘴。
郭嘉只是給江砍頭打下手，就能得到這麼高的評價，江砍頭雖然一直沒有露臉，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