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正人君子
唐鋒的感知力極其敏銳，能夠看到聶小倩的表情變化，也能看懂她的警告眼神，卻是毫不在意地走上了木棧道。
聶小倩心中一嘆，認為他結局已定，此時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唐鋒走進小亭子，坐下來后也不說話，就是靜靜地看着聶小倩撫琴。
按照常規程序，聶小倩這時候已經可以施展魅惑手段，讓那些臭男人意亂情迷，忘乎所以，樹妖姥姥的根須長舌便可以竄過來收割獵物了。
而現在，她卻是按住琴弦，中斷琴聲，幽幽問道：「公子為何深夜至此？」
「聽着琴聲就過來了。」
唐鋒微笑回道：「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有人彈琴本就覺得相當奇怪，何況又是你這種嬌柔女子。」
覺得奇怪你還過來？
聶小倩輕輕搖頭，感覺他的嗓音也很好聽，最關鍵的是，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並沒有那些粗鄙男人赤果果的饑渴和貪婪，反倒是目光清明，僅有溫和與友善。
一個心思端正的好男人，可惜啊，來錯了地方……
甭管她是不是看錯了唐鋒，反正這一刻更是為他即將遇害而感到深深的惋惜。
心裏這麼想，口頭上，她只能回道：「我就住在這附近，無心睡眠，便出來彈奏一曲，沒想到因此而驚擾了公子。」
唐鋒含笑點頭：是的，故意勾引我，該當何罪？
「公子……」
聶小倩覺得結局已定，便只能繼續下去，長裙下面探出來一隻潤白如玉的赤足，裝作站起，卻又哎呀一聲坐回去：「腿麻了。」
這時候，對面的男人若是色眯眯地爬過來，握住她的腳丫『我幫你揉揉』什麼的，她還能感覺心裏好受一些。
登徒子，因色慾而死，也不是那麼可惜了。
唐鋒的反應，卻只是瞟了那隻小腳丫一眼，目光仍是一派清明：「別起得太急，揉幾下就好了。」
意思是，你自己揉吧，哥很正經，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順便說一句，腳挺好看，可以當足模了。
聶小倩更加認定他是個正人君子，心中嘆息的同時，收回小腳，再次站起，卻又裝作站立不穩，整個人朝他身上倒了過去。
嘴裏還嗯哼一聲輕吟，盪人心魄，魅惑十足。
唐鋒抬手扶住她的肩膀，這隻大手溫暖且有力，穩穩地撐住了她。
聶小倩沒能倒在他的身上，卻覺得，從他掌心之間傳遞過來的溫熱氣息，令自己特別舒服，正是鬼魂之物最為稀罕的那種陽剛之氣。
而且，他這種陽剛氣息，中正，溫和，一丁點燥亂的感覺都沒有，如同世間最為頂級的美食，對妖魔鬼怪等一切邪魅來說，絕對稱得上大補之物。
「公子，你……」
這一下，別說樹妖姥姥那種索取無度的無底洞了，就連聶小倩都是心神顫動，有了一種把他生吞活剝下去的本能衝動。
如同被封閉在棺材裏幾百年的吸血鬼，乾枯的身體極度渴望活人的鮮血。
「姑娘小心。」
唐鋒扶着她重新坐好，面部表情仍是那種可恨可惡的溫和正經。
「公子，你為何深更半夜來到這裏？」
聶小倩克制着將其撲倒吸食陽氣的強烈衝動，定定看着他。
「你剛才問過一遍了……我要進京趕考，途徑蘭若寺而已。」
唐鋒很有耐心地解釋了一遍，心中則道：咋地，感覺程序不對，打算重新再過一遍？
聶小倩終於忍不住了，低下頭，壓低聲線，自欺欺人一般說了句：「你走吧，但願還來得及。」
這個男人太特別了，她很想下口，卻下不了手。
每一次害人，看到他們被樹妖姥姥吸成乾屍，她都會為之落淚，哪怕受害者是那種作惡多端的惡人或歹徒。
所以她知道，今夜，眼前的這個男人若是不幸身亡，她一定會更加自責更加難受。
唰啦啦……
卻已是來不及了，她已經察覺到，不遠處的草叢裏傳來巨蟒穿行一般的聲響，姥姥的幾條根須已經趕過來了。
「公子……」
聶小倩抬頭看着他，目光無比複雜：你馬上就要死了。
呼呼呼……
這時，一道人影踏着樹冠，以頗為高明的輕功飛縱而來，並喊了一句：「妖物，又出來害人！」
一臉大鬍子，外貌形似鍾馗的燕赤霞。
唐鋒的念力早就發現他了，這老哥悄悄潛伏在不遠處，一直等到樹妖姥姥出現，妖氣大作時這才露面。
「啊！」
聶小倩失聲驚呼，看起來是被嚇到了，眼神中卻在閃動着慶幸之色。
燕赤霞來的太及時了，她就有了抽身而去，放過唐鋒的強大理由，不至於遭受到姥姥的嚴厲懲罰。
她身形一竄，正要飄然而去，卻是身子一沉，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拽住了。
聶小倩低頭一瞧，頓時愣住：居然是這位公子，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腳脖子。
「腿麻了？我幫你揉揉。」
唐鋒一本正經，赤腳大夫一般的大義凜然：不是想重新再過一遍嘛，可以滿足你這個小小的要求。
台詞改一下，肢體交流也稍稍調整一下就是了。
「你……」
聶小倩神色一愣，掙了兩下，這隻腳竟沒能從他的掌握里掙脫出來。
他力氣很大，是個經常健身的書生。
這時，燕赤霞已經落到池塘岸邊，他持劍而立，四下一瞅，暫時沒有發現躲在草叢中的樹妖根須，便劍指聶小倩，大聲喝道：「既然露了原形，就別想跑了。」
聶小倩早就知道蘭若寺近期內住着一個道法高深的大鬍子，自己是絕對敵不過他的，只能低頭對依然端坐着的唐鋒說：「鬆手，快放開我！」
「抱歉。」
唐鋒笑了笑，一縮手鬆開了她的腳腕，聶小倩白他一眼，向上一竄……
咋回事？
她還是沒飛起來，又被一股無形無影的力量困在原地，感覺到，周遭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住了。
聶小倩誤以為是大鬍子道士的高明道法，心中驚懼，面色變得更為蒼白。
「膽子不小！」
燕赤霞暫時也沒有察覺到唐鋒的念力困束，還以為這隻小鬼仗着有樹妖撐腰，居然敢無視自己的到來。
那就先斬了你這隻小鬼！
他飛竄而起，挺劍朝着小亭子殺了過來。
「臭道士，愛管閑事！」
樹妖姥姥藏不住了，聶小倩是它最為看重的鬼奴，平日裏，沒有男人能夠抗拒她的美色引誘，更何況，它早就盤算好了，關鍵時刻要把聶小倩當然一份大禮送給黑山老妖。
聶小倩損失不得，必須把她救下來。
嘩啦啦，幾條粗大根須從草叢裏竄出來，同時，還有一片茂密的樹枝從地下冒出，把燕赤霞攔截下來。
樹妖姥姥不願與燕赤霞這種道法高深的傢伙無謂爭執，只想攔住他，給聶小琴創造機會脫身逃離。
聶小倩卻站在亭子裏，臉上一片驚疑慌亂，她還是動彈不得，不知道被什麼力量死死的包裹住了，困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