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棄了

被遺棄了

梵音宮裏的孩子傷了病了從來不給請大夫,每個月丟些固定的葯給你,自己慢慢熬,熬過來就撿一條命,熬不過來也是你自己的命。

像蘇月這種觸犯規則受罰的,更不會有大夫來看一看。

她一個人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只有一個人,每天送一碗水到她嘴邊。

她睜不開眼睛,她以為是張曼蘭。

第三天,她身上的傷口開始結痂,眼皮也不再沉重,可是那個送水的人卻再也沒來送過水。

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她一個人躺在床上,頭暈眼花,雖然意識已經清醒,但是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甚至連翻個身都困難無比。

這天,晚上的訓練結束,同舍的人都陸續回房,張曼蘭掙扎著坐起來。

再這樣下去,她不死也得餓死了。

費力的掀開被子,正準備下床,卻突然看見張曼蘭大步流星的走到她的對床,對剛剛躺上床的宋閔知說,「小宋,你過來,我有個東西給你看,保證你以前沒有看到過!」

蘇月穿鞋子的動作頓住了。

她的眼睛……好了?

蘇月從來沒讓張曼蘭進過宿舍,她眼睛不好,要是撞到別人,怕引起什麼衝突,而且一個宿舍裏面住這麼多人,十分擁擠,東西也很多,就算不撞到別人,也容易絆到自己,一般都是她一出現在門口,都不用喊,蘇月就自己出去了。

可是剛剛張曼蘭走路帶風,仔細一看,眼睛也炯炯有神,準確的避開所有障礙物,看人的時候,眼睛也聚焦了。

狂喜甚至還沒來得及讓她來得及思考,為什麼張曼蘭進來找的第一個人不是她,而是宋閔知,她大喜過往,「你的眼睛好了?!」

可話說出來,她自己先僵住了。

這……不是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細細柔柔的,就算是憤怒的時候,說出的話也沒有足夠的威力,反正是沒人會怕她的那種。

可是現在出口的聲音低沉中又帶了點兒嘶啞,甚至有點兒男性化。

並不是多日沒有開口所造成的嘶啞,而是真的嘶啞。

張曼蘭咋咋呼呼的,並沒有聽到有人在喊她,宋閔知倒是提醒她,「曼蘭,她在喊你。」

張曼蘭偏過頭去看了一眼還在怔愣的蘇月,立即回頭道:「你管她做什麼?快點兒的快點兒的!」

宋閔知乖乖巧巧的『哦』了一聲,穿起鞋子和張曼蘭走了,留她一個人還沒搞明白到底怎麼了。

她立即站起來去追,結果因為睡了太久,站得太猛,反而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蘇月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蘇月是宿舍吹燈之後回來的。

她似乎很開心,連步子都是輕快的。

蘇月儲了些力氣,見她回來立即去質問宋閔知,「到底怎麼回事?她為什麼突然對你這麼好?」

蘇月猜了一萬種可能,還是猜不透張曼蘭為什麼突然對自己不屑一顧,卻突然跟宋閔知這麼親密。宋閔知似乎被她嚇住了,眼帶驚恐的看着她,「蘇月……你別,別這麼凶,你想知道什麼,我說就是了,你這麼凶,我,我害怕。」蘇月忍下心中躥起的火,問:「她為什麼突然對你這麼好?」

張曼蘭明明連宋閔知這個人都不知道,她不會平白無故對別人這麼好的。

宋閔知聲音小小的,「前天她打擂的時候被人打得很慘,我過去扶了她一把,幫她處理了下傷口,她可能是感激我吧。」

蘇月又問,「你是不是對她說了什麼?她為什麼不理我了?」

宋閔知道:「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說完,她用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道:「蘇月,我其實很羨慕你們,能有那麼好的朋友,能對彼此那麼好,我不是故意想插入你們的,可是曼蘭每次來找我的時候,我,我都不忍心拒絕她,如果,如果你實在不喜歡我的話,明天我就去跟曼蘭說,叫她不要再來找我了。」

其實不僅是她,這裏的所有人,又有幾個不羨慕宋閔知和張曼蘭?

友情本來就是很珍貴的玩意兒,更何況是在這種地方產生出來的友情。

至少,她們做不到把自己的食物分給別人吃。

這是一個只有不斷踩着別人才能生存的地方,如果把自己的食物給別人,一旦被發現就會受罰,受了罰不但沒有吃的,身上還會有傷,受了傷,每天早上怎麼能打得過那些吃得飽飽的對手?這樣的話,就相當於把自己往死地里送。

宋閔知一番話說得半真半假,蘇月的臉都被氣得通紅,正想大罵幾句,隔壁床位的一女孩兒不耐煩的怒錘了一下床,斥道:「要說出去說,你們不睡別人還要睡!」

這一天晚上,蘇月總覺得宋閔知的話里有破綻,可總也找不出破綻在哪裏,除了張曼蘭突然對自己很冷淡,一切都合情合理。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起床了,只有她還躺着不起,也沒有人來管她。

反正她不去訓練,就不會有吃的,到了時候,她自然會去訓練的。

宋閔知走的時候,還假做好心的勸了她一句,「蘇月,你還是快點起來吧,再餓久些,你就更打不贏別人了。」

張曼蘭眼睛好了,嘚瑟得不得了,宋閔知一出宿舍就看見她又蹦又跳的朝自己過來了。

「小宋,你今天比平時早哎。」

張曼蘭一說完,就發現宋閔知情緒有些不對,眉間有憂愁,似乎在擔心又在害怕什麼。

她問,「你怎麼了?」

宋閔知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說,「昨天我對床的那個蘇月,她……」

張曼蘭立即就跳起來了,「她欺負你了是不是?」

宋閔知既沒回答是也沒回答不是,但那樣子反正就是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

張曼蘭拉着她就衝進宿舍,蘇月正在慢騰騰的給自己洗臉,她直接一把奪過蘇月的帕子丟到地上,指着她大聲道:「你是不是欺負小宋了?」

帕子落到地上,沾了很多灰,她看着面前這張滿是怒火的臉,還沒來得及說話,張曼蘭就推了她一把,直接把她推坐到地上,額頭磕到桌子角,登時就磕出了血。

張曼蘭說:「以後你欺負小宋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這時候,宋閔知才匆匆忙忙跑進來,拉住張曼蘭,道:「曼蘭,你別這樣,我以後不惹她了,她其實沒怎麼欺負我,是我說錯了話!」

蘇月的眼淚唰就流下來了,指著張曼蘭連哭帶罵道:「你為了她……」

她話都沒說完,宋閔知就突然閃到她面前,「曼蘭,別耽擱了,馬上就要集合了,等下遲到要受罰的,為了這種人不值得。」

看起來是怕張曼蘭再打蘇月,是想息事寧人,其實卻是阻隔了張曼蘭和蘇月的視線,把蘇月想說出的真相掐斷了。

張曼蘭被宋閔知攘出了門外,兩人去集合了。

路上,宋閔知學着蘇月的口氣對張曼蘭說,「我又沒什麼,你去打她做什麼?等會兒為了她遲到挨罰,那多虧啊!」

張曼蘭說:「下次她要是還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一說一話間,就帶了集合的地方。

以往這個時候就該排隊抽籤了,可是今天卻沒有。

人都差不多已經要到齊了,一排一排站得整整齊齊,五個帶教師父站在擂台上,其中一個冷著臉說,「到底是誰,自己承認,好過被我們查出來。」

只剩下張曼蘭和宋閔知兩個人沒到,她們來的時間掐得剛剛好,還不算遲到,那帶教師父看了她們一眼,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李師父的貼身匕首,到底是誰偷了!」

這個李師父,是其中一個帶教師父,不見的那把匕首是甄臨風賜的,所以不能丟。

她話一說完,張曼蘭就感覺被她拉住的手一抖,再一看宋閔知,只見她臉色發白,張曼蘭心裏一沉,低聲問,「不會是你拿的吧?」

宋閔知一邊盯着那幾個帶教師父,牙齒都在打顫了,「我,我沒偷,是那天在路上撿的,我看着挺好看,就留下了……」

一直沒有人承認,那帶教師父道:「既然沒有人承認,等我們搜出來,下場你們明白的。」

他的目光看向一個方向,女孩兒們順她的視線看去,那裏,是丟屍體的亂葬崗!

張曼蘭的手心兒也在開始發汗,宋閔知幾乎就要哭出來,就這點兒時間,已經有黑衣人動了,去的方向是那三間宿舍,明顯就是要去搜查了。

宋閔知被張曼蘭牽着,落後她半步,雖然肢體語言無時無刻不在表達着害怕,但眼睛卻是悄悄看向張曼蘭的那半張側臉。

果然!

在黑衣人走出了十幾步的時候,張曼蘭一把甩開她的手,大步走到擂台下面,說:「那匕首在我那兒,是我前兩天撿的。」

帶教的師父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宋閔知,冷哼道:「你替人出頭的時候,最好考慮下自己到底有幾條命夠死。」

張曼蘭的臉變得卡白,但還是咬着牙說,「師父掉了匕首,我不知道是誰的,只能放起來等人來尋。」

後來張曼蘭被打了兩百鞭,丟回宿舍里自生自滅。

本來是必死無疑,但帶她回來的那個紫衣女人惜她一身根骨,免了死,打了兩百鞭丟回宿舍自生自滅。

那天,張曼蘭幫宋閔知頂罪差點被殺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包括蘇月。

她愣愣的坐在床上,怎麼也想不通。

她為了救張曼蘭差點兒丟掉性命,張曼蘭卻為了一個曾經差點兒害死她的宋閔知丟掉性命。

到底是為什麼?

蘇月越想越委屈,從枕頭底下拿了那天張曼蘭送的草蚱蜢,忍着傷口疼,一口氣跑到她的床前,把草蚱蜢丟到她臉上,破口大罵:「你這個白眼狼,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宋閔知算個什麼東西?當初差點餵了畜牲,你還巴巴的為了她去死!怎麼沒打死你算了!」

這是她一次用這麼惡毒的語言來罵人。

可是血糊糊躺在床上的人像一條死魚一樣,估計壓根兒就沒有意識,也聽不到她說的話。

這時候,宋閔知端了一碗水進來,正好看見,立即放了碗過來擋在張曼蘭面前,用哀求的語氣道:「蘇月,曼蘭已經很嚴重了,你不能再折騰她了,她會死的!」

蘇月狠狠的呸了一口,「死了最好!」

她不想再看宋閔知的那副嘴臉,直接甩袖子走人了,走出門口,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草蚱蜢忘在裏面了,又倒回去拿。

進去的時候,看見宋閔知拿着她的草蚱蜢在翻來覆去的看,臉上是一種極其不屑的表情。

她看完了正準備丟到地上,但她一出現在門口,對方立即換了一副嘴臉,把草蚱蜢遞到她面前,說:「這是你的嗎?挺好看的。」

蘇月看見宋閔知那雙手碰自己的東西就覺得噁心,她一把奪過草蚱蜢,甩門而去。

接下來的半個月,宋閔知照顧了張曼蘭半個月,不知道她從哪兒去弄來的食物,勉強吊著張曼蘭的一條命。

張曼蘭也是命硬,這麼折騰一回,半個月竟然就慢慢的好轉了。

半個月後,她從床上爬起來的第一天,角斗場的規矩變了。

除了爭奪食物,所有的東西,包括傷葯,如果不去搶,就沒有。

並且這天開始,開始官方分配生死搭檔。

不管你本身有還是沒有,都必須選擇一個人。

女孩兒們都站在訓練場上,蘇月是有些緊張的。

她生了半個月的氣,到底還是心存希望。

可是當輪到張曼蘭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走向宋閔知,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像她完全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蘇月平時和張曼蘭出雙入對,現在張曼蘭拋棄了她,她才發現自己一個人都不認識。

其實生死搭檔基本上都是強行組隊的,沒有誰和誰特別要好,只是迫於規則,不得不選一個,可是蘇月知道過最美好的友誼是什麼樣,所以抵觸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一個壓根兒就不了解的人。

後來時日漸長,蘇月開始發現宋閔知在模仿自己,發現張曼蘭有時候會脫口叫她『小妹兒』。

小妹兒這個稱呼,張曼蘭只叫過一個人,那就是蘇月。

蘇月不傻,蛛絲馬跡串聯起來,她明白了。

但是她沒有再到張曼蘭面前上躥下跳,跟宋閔知爭到底誰才是『小妹兒』。

張曼蘭錯把宋閔知當成了她,可是她仍然有一種被人背叛的感覺。

宋閔知比她瘦弱一些,生活習慣不一樣,聲音也沒有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是張曼蘭沒有認出來。蘇月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一瞎了,張曼蘭只需要說一個字,她就能認出她來。

可是張曼蘭沒有認出她來。

她的眼不盲,心卻瞎了。

蘇月覺得張曼蘭配不上她們的這段友情。

再後來,她也曾後悔過,後悔就這樣丟掉一個摯友,她試過想去找張曼蘭解釋清楚,可是每一次,都能看到她和宋明珠勾肩搭背,有說有笑。

角斗場太殘酷,張曼蘭漸漸的不愛笑了,慢慢變得沉默,可是她會對宋閔知笑,會把用命爭奪來的食物讓宋閔知先吃。

甚至會在宋閔知遇險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去替她擋刀。

宋閔知的武力值其實很垃圾,至少在這種生死場裏面,顯得很垃圾,如果不是張曼蘭,她活不過一年。

可是張曼蘭不嫌她累贅,死也要咬着牙拖着她往前走。

蘇月開始變得不確定,不確定張曼蘭是因為『小妹兒』對宋閔知這麼好,還是只是因為宋閔知這個人。

蘇月的友情觀和愛情觀一樣,她覺得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你也應該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容不下第三個人。

她覺得自己被遺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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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搶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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