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遇險

夫人遇險

那天的下午很長。

反正小竇子明覺得很長。

張曼蘭去蓮蓬灣里摘荷葉,不知道從哪兒順了三個蘋果,自己吃了一個,兩個給了給江柔,她把摘來的荷葉蓋在江柔的腦袋頂上,下水摸魚去了。

江柔追上去,想給她也蓋一片荷葉擋擋太陽,大姐大小手一揮,豪邁道:「我這麼黑,要這玩意兒幹嘛,你白,給我好好擋着,你白白的好看!」

竇子明偷偷眯眼,看到小粉衫顛顛的跑回來。

太陽很大,人身上似乎都鍍了金黃色的光,她被粉色的衣衫襯得白白嫩嫩,頭上頂了一張很大的翠綠荷葉,小小的臉上遮在陰影里,兩隻眼睛圓溜溜的,眼神澄澈乾淨,荷葉反扣在她頭上,腦袋頂上還有一小節荷葉梗,可愛極了。

小小年紀並不懂什麼叫做愛,也不知道什麼叫喜歡,只是那天的太陽燒得竇子明臉發燙,不用看就知道臉上紅得滴血。

江柔抬眼就看見他像被煮熟了的蝦米一樣,跟臉上的青紫交錯在一起,像個抹了大花臉唱戲的旦角,想了想,坐到他身邊。她猶豫了半天才試探著問一動不動裝死的人,「你是不是很熱啊?你的臉紅了。」

竇子明打架鬥嘴的勇氣全沒了,只敢閉着眼睛作挺屍狀。

當時江柔年紀小,見他胸膛還有起伏,也沒多想,只以為他睡著了,要是換做現在,躺在這麼大的太陽下,怎麼也得考慮一下是不是曬暈了。

見對方不理自己,她順手將張曼蘭不要的那張荷葉蓋在竇子明臉上,幫他遮一遮太陽,然後拿了個蘋果咯吱咯吱的啃起來,鼓著圓嘟嘟的臉跟水中張曼蘭說話,兩人一應一答,聊得開心。

竇子明餓得前胸貼後背,聽見她啃蘋果時清脆的聲音,眼饞啊,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肚子也『咕嚕』叫了起來。

江柔聽見聲音,愣了愣,慢慢的掀開蓋在他臉上的荷葉,跟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對上視線。

竇子明直勾勾的盯着她,臉又紅了。

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之間很容易有親切感,竇子明沒有表現出攻擊性,反而看起來很好相處,小江柔的視線掠過他癟癟的肚子,呆萌的把手中啃了一半的蘋果遞到他面前,含糊不清的說,「你餓了嘛?我介里又蘋果。」

說完發現手裏的蘋果是自己啃過的,趕忙收回手,咽了嘴裏沒嚼完的果肉,不好意思道:「我這裏還有一個沒吃過,喏,這個給你。」

小竇子明從燙人的地上坐起來,伸手接了她的蘋果,混世魔王居然說了聲,「謝謝。」

江柔暖暖的笑了笑,眼睛彎成半月,說:「不用謝。」

然後就不怎麼理他,繼續啃自己的蘋果,坐在岸邊邀請張曼蘭今晚去江家睡。

小曼蘭開心的應好。

竇子明坐在江柔身後半步,只能看到她一個側臉,他學着她的樣子把那張大大和荷葉蓋在自己頭頂,覺得太陽似乎都不那麼毒辣了。

他很餓,江柔給的蘋果三兩口啃完,覺得這是吃過最甜的蘋果。

那天一坐就是一下午,等天色都擦黑了,小江柔和小曼蘭都要回家了,跟他告完別,竇子明才發現自己忘了要跟江蘊決鬥。

無奈天色已晚,只能作罷。

回家被看到一臉的淤青,果然被關了三天。

平時被關了禁閉,竇子明必定會作妖,可這次卻很安靜,安靜的度過三天,反倒把竇父竇母嚇得不輕,趕忙去哄,他卻再三表示自己很好,害得二老好幾天都沒睡好覺。

三天禁閉結束,竇子明讓小弟滿奉新的打聽小粉衫,得到了一個晴天霹靂——小粉衫是江蘊的妹妹!

他又糾結了三天,最後單方面的決定和江蘊化干戈為玉帛,心裏面深覺得自己很大氣。

江蘊的心智比同齡小孩兒成熟,說他是孩子王,並不是說他像竇子明一樣,身後永遠跟着一群小屁孩兒四處折騰,而是因為這片兒的孩子都怕他,惹誰都不敢惹他。

竇子明上躥下跳的折騰,在他眼裏其實覺得這人無比幼稚,無比傻缺,實在忍不住了才揍他一頓,揍完了就把他忘了。

竇子明單方面的表示結了死對頭,又單方面的決定和他和解,江蘊其實半點兒都不知情,只知道這傻小子被他揍了一頓后就變乖了,三天兩頭的往他面前湊,試圖跟他和平的講話。

江蘊並不是戾氣很重的人,對方講話,他也應。

本來藉著江蘊搭上江柔才是竇子明的最佳選擇,可沒想到他天不怕地不怕,這次竟然慫了,有了這個賊心,卻沒有這個賊膽,一直在江蘊身邊畏畏縮縮,只敢偷偷的遠觀小江柔。

這一偷窺就是近十年,江柔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竇子明卻跟她一起長大。

江柔十六歲那年,大家都長大了,當初跟竇子明一起中二病的小弟們也都長大了,變成了兄弟。

竇子明比江柔大兩歲,早已經該成家,但一直拗著不肯成親,竇父竇母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們卻知道原因。

大家都看不下去了,開始慫恿他,激將他,鼓勵他,竇子明終於開了竅,讓爹娘去江家提親。

城破的那一天,原本是竇家向江家提親的日子。

亂軍入城,一切都沒了。

竇家匆匆出逃,竇子明被拉着一路遠離奉新,連準備好的聘禮都被扔下,離開奉新,重新找了個小鎮落腳定居,逃難中丟了許多家產,家底雖然沒有原先厚,但竇家殷實,仍比一般人家過得滋潤。

竇子明一直沒有成親,三年後幽州徵兵,他頂着全家的反對,毅然決然參了軍。

他憎惡戰爭,但能夠結束戰爭的,只能是戰爭。

可沒想到,入伍的第一天,碰到了失蹤三年的江柔。

他對江柔的覬覦恨不得昭告全天下,沈十三不但能夠容忍他,還提了他的軍,除了他自身能力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江蘊保他。

懵懂的愛情將他從恣意妄為變得患得患失,他小心翼翼的保存了十年的感情,最終因為一場戰亂消失無蹤,然後他用了三年來緬懷。

所以再見的時候,他鼓起勇氣,將十三年的愛意宣之於口,將那年沒來的及提的親提完。

人生沒有幾個十三年,可是晚了的,終究是晚了,緣分這個東西,不講先來後到。

她已經成親了。

三年前什麼都沒有的竇子明保護不了江柔,三年後,依舊保護不了她。

眼前的景象模糊,竇子明腹部和斷腕處流出的血幾乎要將他淹沒,意識掙扎浮沉,淹沒在無盡的黑海里,他一人躺在無人的小巷,像被世界遺棄。

**

沈府。

郭堯覺得夫人和將軍之間不對頭,像個操碎心的老媽子一樣,左想右想,始終覺得不是很放心,江柔一出大門口,他就快步回自己的院子。

昨天沈十三睡得晚,今天難免晚起,大抵因為是在自己的府里,用不着時刻警惕,郭堯都進了房間,他竟然也沒有醒。

郭堯站在床頭,在喊醒他和不喊醒他之間糾結。

喊醒吧,怕有起床氣。

不喊醒吧,看夫人的神色極不對頭。

掙扎再三,終於下定決心——喊。看將軍和夫人這個模樣,多半是昨晚吵架了,要是還不及時把沈十三寒氣來把人哄好,到時候哄不好了,遭殃的還是他。

起床氣最多不過踹兩腳。

沈十三有一萬個理由把鍋推到自己身上來撒氣,最簡單直接的一條就是這時候不喊醒他,讓他錯過了最佳的哄夫人的最佳時機。

雖然是決定喊了,但沈十三的起床氣還是有點兒威懾力,郭堯的嘴張了又張,始終沒狠下心來喊醒他。

不過天要助他,『將軍』兩個字喊出口的前一瞬間,床上雙眼緊閉的人突然睜開眼睛,兩人的視線對上。

「你幹嘛?」

郭堯趕忙往後退了一步,組織了下語言,斟酌了下用詞,說,「將軍,今早我看見夫人了,夫人好像……不太好。」

沈十三從床上坐起來,「怎麼個不太好法?」

郭堯說:「臉色不太好,精神也不太好,看上去好像很……傷心?」

因為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專門用了個問句。

沈十三心裏有了點兒不好的預感,皺着眉問,「你在哪裏碰到夫人?」

郭堯答:「後花園的小徑上。」

「夫人從哪個方向來的?」

郭堯不是很確定,遲疑道:「夫人來的方向通向好幾個院子,我……」

沈十三打斷他,「算了,別想了。」

他穿好靴子,走出房門才想起來,折回來問郭堯,「夫人在哪兒?」

郭堯說:「好像是去龍虎關了。」

沈十三覺得腦仁兒有點兒疼,「她手都還沒好,去龍虎關做什麼?」

郭堯瞅着他的臉色說:「夫人問我您去了哪裏,我遵照吩咐,說您出去了,我猜……夫人應該覺得您去校場了。」

沈十三:「……」

……不會再恭房外面等了一夜吧?媽的!這女人他媽的是不是軸?!

沈十三昨晚還覺得不能如實回答江柔的問題。

可今早一聽,又覺得不能不如實回答。

看她這個樣子,不得到一個答案是不會罷休的,可是要是如實說……

走到大門口的這段路程,沈十三想通了。

江柔是個和善的性子,看起來雖然瘦小,但很能擔責任,收了沈度做兒子,就把沈度當親兒子看,收了沈問做兒子,也把沈問當親兒子看。

她心地又軟,很容易跟人生出情感,沈問在家養了半年,就算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親兒子,也已經培養了很深厚的感情。

平時沈問有個頭疼腦熱,最難受,最擔心的就是她。

當初無奈吧沈問送回來,其實就應該要想到這一層,就算不告訴她,沈問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一樣難過。

現在不告訴她,她也難過,不如把底交了,他沈十三的兒子,就不信命會這麼薄!

想通之後,沈十三覺得自己昨天在恭房裏面躲大半夜實在是太傻逼。

瞎折騰啥?最後不是一樣要坦白?!

走到門口,看見一個渾身油膩的中年男人在和門侍交談些什麼,門侍看見他,神色略緊張,立即迎上來對他說,「將軍,夫人出事了!」

沈十三心頭一沉,厲聲問,「怎麼回事?!」

門衛把那油膩的中年男人拉過來,對他介紹沈十三,中年男人立即道:「沈將軍,我是集市裏賣豬肉的,今早剛開攤,有個男的衝到我攤位,搶了我的刀,讓我快點來這兒轉告你,『夫人遇險,速去東區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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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搶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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