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想生活過得去

黃昏逝去，黑夜鋪開一張無邊的網，吞噬了天邊最後一絲亮色。

「轟隆隆！」

閃電驟臨，蒼穹龜裂，明亮一瞬。

緊接着狂風呼嘯，烏雲席捲，隱隱有凶獸咆哮雲端，蒼白雷牙撕咬蒼穹。

「要下雨了？」

蘇閑抬頭望天，看烏雲厚重，彷彿墜落，便知暴雨將至，不由加快腳步，匆匆奔跑起來。

他手裏提着的膠袋看着大，但其實不重，袋裏裝着的也就是大量速食麵和兩個滷蛋、一根香腸。

速食麵是便宜的袋裝面，滷蛋和香腸則是貴重的奢侈品，如果不是為了慶祝即將到來的生日，他是肯定捨不得買的。

換作一個月前，蘇閑是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變得如此落魄。

因為他家裏其實挺有錢的，自己又是獨生子，就算一輩子宅在家裏不出門，也有喝不完的快樂水，吃不完的快樂事，完全不用為生計發愁。

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今年七月底，他的老子突然從外面領回來一個女人!

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蘇閑的母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他老子又披着一張溫文爾雅的臭皮囊，關鍵是還很有錢！

所以別說是領回來一個女人，就算是領回來兩個、三個，蘇閑也不會太過驚訝。

但關鍵是，這突然出現的女人竟然還帶着一個拖油瓶！

更關鍵的是，這個拖油瓶竟然是他老子的私生女，還TM就比他小個一兩歲！

也就是說，那老混蛋竟然婚內出軌！

一想到當初母親卧病在床時，那老混蛋竟然在外風流快活，蘇閑心裏就氣！

因此他毫不猶豫地和自家老子大吵了一架，吵的是那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嚇得隔壁鄰居差點報了警。

還好父子兩都是嘴皮子上的勁兒，一向都是動口不動手，不然說不得就要鬧出個父子相殘的慘劇來。

至於吵架的結果……

蘇閑吃的鹽畢竟少了點，沒吵過。

┓(′?`)┏

而這吵又吵不過，打又打不起來，沒辦法，就只能離家出走了。

於是在蘇爸爸「你敢走出這個家門就不要再回來了」的怒吼聲中，蘇閑頭也不回的就跑了。

當時他身無分文，就手裏還拎着一個大梨X智能手機，連身份證都沒帶在身上——所以他才出家門沒多久就有些後悔了。

但男人的尊嚴豈是三分鐘就能放下的，至少也要一兩個月，是吧？

還好如今已經跨入電子支付的大時代，只要手機在手，天下大可去得，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於是靠着多年搶紅包積攢下來的零用錢，蘇閑在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區裏面租了房。

房東是個很「善良」的大姐，並沒有因為他沒帶身份證就將他趕出去，只是多收了他三百塊房租。-_-||

那房子在老區一棟公寓的頂層，面積倒挺大，有四室一廳一廚一衛。

蘇閑租了其中的一室，交了一千大洋，先租一個月，剩下的錢就只夠勉強維持生活了。

不管有沒有被坑，總之第二個月的房租肯定是交不起的。

就算九月開學住校，也要籌備學費，這完全不是他能夠負擔得起的。

所以他這幾天一直在想辦法……

雖然有想過回家，但男人的尊嚴一直在提醒着他，絕對不能向那老混蛋低頭！

總之死要面子活受罪，凡此種種不提也罷。

而今天正好是農曆七月初七，正是七夕鵲橋相會，牛郎織女齊虐狗的日子，也是他出生的日子。

為了給自己慶生，他特地買了兩個滷蛋和一根香腸，可說是極盡奢侈之能事！

可惜天公不作美，暴雨突然降臨，還沒等他到家享受，那雨就滴至面頰，豆大一般，冰涼沉重，越下越大。

顯然，他已經來不及回家了。

「沒辦法，先找個地方躲躲雨。」

左右四顧之下，蘇閑突然發現左手邊有一家麵館的大門還敞開着。

他當下心頭一喜，就連忙沖了過去。

他腳下的這條老街破舊衰敗，與市區格格不入，據說早在幾個月前就預定要拆除重建，而前段時間更是死了人，案件離奇，現場恐怖，嚇得街上商戶全都關門閉戶，停止營業，多人直接搬走。

但關門走人不忘鎖，眼下這家麵館卻也不知為何大門敞開，總之正好避雨。

蘇閑無暇多想，快步進門，隨後才回身看向街道，霎時大雨傾盆，瓢潑一般，瞬間淹沒視野。

「卧……這要再遲一步，人都要被沖沒了！」

就算此時正值盛夏，陣雨暴雨常有，但像今日這般又急又凶，連前戲都沒的雷霆暴雨，卻也並不那麼多見，尤其是這雨勢已如瀑布，卻毫無停止之相，還在越下越大，如刀槍劍戟重擊大地，末日一般，實不多見！

「啪啪啪啪！」

突然傳來的響聲令蘇閑眉心一顫，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便看到這麵館門口的遮雨棚竟是被雨水擊穿了無數個窟窿，眨眼間破破爛爛！

「什麼情況？這條老街店鋪雖然已經老舊破損，那遮雨棚也是透明輕薄的廉價塑料棚，略有破損，但也沒有被雨水輕易擊穿的道理吧？再者，這雨要是打在那種一次性雨傘上，怕不是能將傘面擊穿？再要是打在人體上……」

雖然心生疑惑，但蘇閑並沒有作死到將手伸出去試探雨滴擊落的力道，他心思轉動，當下就摸出了自己的大梨X。

這台貨真價實的大梨X，擁有高貴的ios系統，醜陋的齊劉海，是當下最流行的全面屏智能手機。

抬起喚醒，面容解鎖，蘇閑直接點開微信朋友圈，果然就見到朋友圈裏已經哄鬧開來，同學老師都在瘋狂吐槽這次暴雨。

「這才下雨沒多久，他們這反應手速也是絕了。」

蘇閑搖搖頭，用手指按住手機屏幕，往下緩緩滑動，看着陸續多出的一條條圖文並茂的信息和信息下的各種回復。

……

余小婉【V字自拍（美顏）暴雨背景】：「老娘真是艹了！天氣預報不是說這幾天都沒有雨嗎？這都20XX年了，人工智能早就稱霸棋壇了，怎麼連個天氣都還測不準？」

蔣青梅：「我說小婉啊，你該不會還在黑山夜遊吧？」

余小婉：「你說呢？老娘現在就獨自一人躲在山頂涼亭里，這雨跟本擋不住，打得老娘手臂好疼！」

錢老師：「余小婉，你怎麼屢教不改，又一個人抹黑登山？你知不知道深夜山林里有多危險？告訴我具體位置，我這就開車去接你！等回來之後，2000字少不了！」

余小婉：「錢老大，您行行好，饒過小女子這一次吧！您看這雨下的，現在上山下山都危險，等雨停了，我自己會下來的……」

蔣青梅：「Goodlucky。」（這就是把老師拉進朋友圈的下場。）

……

石浩然【烏青手臂+破洞雨傘】：「這下的是雨嗎？這是雨箭！是水雹！老子的雨傘竟然被雨水打爛了，手臂也被砸得烏青烏青！」

洪燕：「石頭，水雹是什麼？」

石浩然：「冰雹的爸爸！」

孟常：「不信，拿把破傘騙鬼呢？還有你這手，一定被你老爸用衣架抽的吧。我剛用手探過，這雨雖然來的急了點，但也就那麼回事，不可能弄傷手臂，砸爛雨傘。」

石浩然：「艹，我為蛤騙人？」

孟常：「博關注唄！」

石浩然：「xnmgb！」

……

朋友圈裏的信息越刷越多，蘇閑為人低調悶騷，不說話，只窺屏，當下也是默默翻看，便逐漸發現這場暴雨的可疑之處。

這暴雨來得很急，毫無預兆，但這並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雨水砸落的力道超乎尋常，在某些時刻某些地方的雨水甚至如水箭泥石一般，似乎能砸落傷人？

呵，雨水能砸傷人？

你嚇唬誰呢？

沒經歷過九年制義務教育，還沒淋過雨么？

你以為你是蘇暢啊？

搖搖頭，蘇閑不信，他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個相關的段子。

據說「有人」誤入一個博士群，然後見到群主提問：「一滴水從極高之處自由落體下來，會否將人砸傷砸死？」

而後群里的各位大拿便一個個鑽了出來，使用這種公式、各種假設、什麼阻力、重力、加速度、流體力學等等信手拈來，各抒己見，激烈爭論，熱鬧非凡，足足討論了一個小時還多。

終於，「有人」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淋過雨嗎?

群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然後「有人」就被踢出了群……

總之，雨是砸不死人的。

卻正當蘇閑如此確信之時，有個同學突然在微信群里發了一段小視頻，標題：「天降暴雨，傷人奪命！」

……

蘇閑愣了愣，不由點開了那段小視頻。

發視頻的同學叫做盛曉白，在班裏號稱「百曉生」，消息一向靈通，而且可信度極高。

因為有雨幕遮擋，那段視頻看不真切，但還是依稀能分辨出，視頻里有個人在冒雨狂奔，然後突然之間慘叫出聲，抱頭倒地。

後來也不知是否拍視頻的人在呼喊求助，有人從路邊店鋪內沖了出去，將那人拖進店裏，迅速叫了救護車。

那人頭破血流，好不凄慘。

余小婉：「小白，這是怎麼回事？你拍的？」

蔣青梅：「不明飛行物？天降正義？」

洪燕：「這人也太倒霉了吧，該不會是被掉下來的花盆砸到了？」

石浩然：「跟他一比，我突然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幸運！」

視頻看完，群裏面頓時喧嘩起來，幾個較為活躍的同學紛紛出聲。

盛曉白【罒ω罒】：「轉發，轉發，純屬轉發，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余小婉【(?｀∧′)凸】：「切！」

錢老師：「余小婉，少用手機，保持電量，等我消息！」

……

錢老師的突然冒泡使得群里瞬間安靜下來。

根據以往經驗，這可怕的寂靜至少要持續十幾分鐘。

因此蘇閑在將那段小視頻又反覆看了幾遍之後，就切出班級群，點開了另一個備註為「紅包群」的微信群。

具體來說，這是個家族群。

儘管蘇閑對這家族群里的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姑姑嬸嬸都不熟悉，但這並不妨礙他潛水搶紅包……

生存在一個沒有愛，更沒有零用錢的單親家庭中，這「紅包群」基本上就是他的經濟來源了。

這半個月來，他無時無刻不關注著這紅包群，也成功地搶到了好幾包泡麵錢！

不過此刻他點進這群里，卻不是為了搶紅包，而是為了看看能不能從這群里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身為一個低調內斂的肥宅預備役，蘇閑的交際範圍並不廣，他的微信里就兩個群，一個是班級群，另一個就是這紅包群了。

而相比於多是同學的班級群，這紅包群里的人則都是年齡較大的社會人，他們所處的社會地位不同，接觸到的信息當然也會不同，平常談的也都是蘇閑絲毫不敢興趣的商業問題，而且在年假日以外的時間都非常冷清。

但此時此刻，紅包群里卻是鬧翻了天！

「還真出事了？」

蘇閑心中訝異，連忙翻看記錄。

群里鬧哄哄的一片，就連那些總是潛水不冒泡的人也都紛紛現身，七嘴八舌地詢問著某個倒霉孩子的現狀。

那倒霉孩子叫做蘇丙，比蘇閑大上幾歲，算是他的表哥。

蘇閑對他的印象不深，只記得他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票！

也不知道是否因此遭到了天妒，蘇丙在冒雨奔跑時被「不明飛行物」砸得頭破血流！

「不會這麼巧吧？」

弄清楚事情緣由之後，蘇閑頓時心裏一個格楞，連忙切回班級群，重新點開那段小視頻看了起來。

這仔細一看，還真有那麼一點眼熟！

「只怪他女票不在身邊，否則我一定能一眼認出他來。」

蘇閑想了想，又切回紅包群，準備仔細詢問一番，順便表達一下自己對遠房表哥的關心與愛護。

但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群里就傳來了一個好消息，表哥蘇丙已經被正巧在場的遠方表親送往醫院，確診為皮外傷……也就是頭皮破了，血流的多了點，看起來比較嚴重而已。

眾人頓時鬆了口氣。

發來消息的是蘇閑在醫院工作的一位大伯，名字叫蘇伯來。

蘇伯來現在其實很糾結，他雖然在微信群里報告了好消息，但那消息其實並不完全。

從初步診斷上來看，蘇丙確實只受了些皮外傷，而且還非常幸運的沒有破相，最後頂多是頭頂禿上幾塊，到時候再植個發什麼的，也就完事了。

但實際上，他懷疑蘇丙還得了腦震蕩。

因為這傻孩子到醫院之後，就一直嚷嚷着自己是被雨水砸成這樣的……

簡直荒唐！

雨能砸傷人嗎？

這孩子一定是腦震蕩，大腦出現障礙，連最基本的常識都分辨不清了！

……

蘇閑對其中細節無法知曉，他一邊欣喜於遠房表哥的平安無事，一邊繼續刷著微信。

紅包群經過此事之後逐漸安靜下來，班級群里卻反而有了聲音。

「老師，在嗎？」

同學們先是試探了一下，發現錢老師沒有冒頭，頓時像是出欄的羊羔一樣蹦躂起來。

石浩然：「小白，你還有什麼消息沒？我總覺得這雨有點詭異，我這手臂現在還是烏青的！」

孟常：「天啊嚕，你竟然還還沒有放棄這個劇本！」

石浩然：「劇本？信不信老子把你○○鋸斷！」

孟常：「不信。」

石浩然：「你！別讓我在學校看到你！」

孟常：「九一開學，不見不散。」

盛曉白：「得了，你們兩個先別吵了，我這裏確實有個新的消息，只是還沒有經過證實，你們想不想……」

新的消息？

蘇閑正好看到，頓時來了興緻。

也不用他開口，同學們就已經紛紛嚷嚷着讓盛曉白趕緊爆個大料出來。

而盛曉白在短暫沉默之後，便是簡單的回了一句：「好。」

再不久之後，他默默地爆了一個料。

這個料不僅大，還是個——死人料！

……

這一次不是視頻，而是幾張只有短暫間隔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原本是在街上行走，當時雨才剛下，這人帶了雨傘，神色從容，半點不急。

隨後第二張照片中，雨明顯大了很多，但沒有到將視野遮蔽的程度，因此照片還算清晰，這時候那人已經撐起了傘，腳步依然平穩。

然後是第三張照片，那雨頃刻之間爆發出來，照片中那人的雨傘完全無法承受住雨水的突然轟擊，幾乎是立刻就被碾壓摧毀滅，摧古拉朽！

這第三張照片上的雨傘已經毀滅一半，那並不是和石浩然的雨傘一樣的傘面小破損，而是連傘架都被扭曲轟斷！

在這等勢頭之下，雨傘下的脆弱人體又如何能夠承受得住那詭異雨水的轟擊碾壓？

第四張照片中，傘下之人已經抬頭，他臉上表情充滿恐懼，但死神的呼吸已經近在咫尺，沒有人能夠阻止！

……

盛曉白沒有再將第五張照片發上來，或許是根本沒有第五張，或許是不忍發上來，但僅僅是前四張的畫面就已經足夠讓人聯想到第五張的畫面。

班級群里一片死寂，很久沒有人發出一個字，乃至一個標點符號。

……

從場景上推測，這起事件應該是發生在暴雨剛下的時候，拍照的人用的是連拍功能。

盛曉白雖然自稱是「百曉生」，但他畢竟只是一個學生，在獲得這些照片時已經是事發半個多小時之後……

這麼一想，這暴雨竟然已經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還多！

蘇閑半張著嘴看向外面，那暴雨如瀑，依然不竭，被掩蓋在雨幕之後的老街漆黑深遠，彷彿有巨獸匍匐，擇人而噬。

「轟隆隆！」

雷霆不斷，擊落蒼穹，漆黑夜幕被撕裂成兩半，雪亮的光輝撒落下來，於水幕中反射出幽幽白光。

蘇閑突然抓緊手機，渾身發寒。

周圍的聲音一點點消失，心臟的跳動聲一點點放大，恐懼像是岩縫裏的苔蘚般漸漸滋生，黑暗籠罩心頭。

「啪啪啪，啪啪啪。」

暴雨雷鳴之中，突然有腳步聲出現。

蘇閑猛一抬頭，便見那雷光映照之下，有模糊人影從雨中匆匆奔來，越發清晰，但隨着雷光斂去，周圍重新陷入漆黑，那道人影便像是舞台劇中謝幕的演員一般，退入了幕後。

但這不過是一瞬之間的錯覺，片刻之後，一名身姿高挑的女子便是從雨幕之中躍出，出現在蘇閑的視野之中。

「是個人！」

待蘇閑看清那人的面貌之後，提到胸口的小心肝頓時放了下來。

然而還未等他真正鬆口氣，手中的大梨X卻是突然冒出「嗶」的一聲！

蘇閑下意識地一低頭，便看到手機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句話。

「你，玩過精靈寶可夢嗎？」

「YseorNo？」

【PS：「精靈寶可夢」，又稱「口袋妖怪」、「寵物小精靈」、「神奇寶貝」，簡單來說就是一款寵物捕捉養成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