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

許願

我們在雅礱江畔發了一個大願,雖說

胸脯不是很寬厚,拍起來也是嘣嘣作響

那年的一個夏天,巴伽活佛帶我們到離阿須六十多公里的一個山溝里去看他前世修行的地方。

沿着雅礱江的上游我們騎了一天馬,來到一片開闊的江彎。這條江劃了一個月牙似的半圓,半圓的背後就是高高的大山。江對面是一片非常開闊的青稞地,地里割得一塊一塊的,開着各種各樣的花,漂亮得把我們驚呆了!檸檬黃的花一片一片,遠遠看去特別像一個圓圓的曼陀羅,好像喇嘛們用彩色的粉末畫的壇城。壇城是想像中西方極樂世界的圖解。喇嘛們用彩色的粉末非常經心地繪製,做完了法事之後,便將它倒入江水中,讓那一片粉塵歸於江河。在那個瞬間,你感覺到萬物都是幻象。

江對岸這樣的一個曼陀羅,映襯著遠遠天際間的雪山,按風水先生的說法這叫負陰抱陽一塊寶地。一棵巨大參天的古老楊樹,起碼有五層樓那麼高,從河岸一直長到上面幾個人都抱不過來。在高原上能有這麼大的樹,簡直是奇迹!這棵樹有一個巨大的樹洞。大樹後面有一個小小的寺廟是第二世巴伽活佛苦修得道的地方。它不是個很大的寺廟,只是一個修行的道場。文化大革命中,這個小廟裏珍藏了丹珠爾經和甘珠爾經,還有幾百幅珍貴的唐卡。這些東西堆放起來可以裝滿一個130的卡車。看守寺廟的一個老喇嘛把這些東西藏在大樹洞裏才倖免於難。

老喇嘛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幾乎是寺院裏最低一級的喇嘛,只負責後勤工作,西藏叫支差,也就是服勞役的階層。寺院被打得鳥獸散的時候,他蔫不溜瞅地把全部寶物保存了下來。他什麼親人也沒有,基本不說話。他掌管着這個小寺廟所有的鑰匙,藏族管鑰匙叫「底密」。藏族有一種說法,一把鑰匙就是一份責任,誰要是鑰匙多了他的責任就大了。老頭的腰間掛了一串很誇張的大鑰匙,所有的寶物都是他掌管,非常可愛。

小廟裏有很多壁畫,畫的是累世噶瑪巴的故事。周圍零零散散的有三四十戶人家。

在這兒巴伽活佛告訴了我們他的夢想。他說他想了兩年了,希望在這兒建一個大的佛殿。

佛殿是寺廟的一部分,是念經的場所。巴伽活佛說「一個廟子只要有四個和尚在那兒念經,這個寺廟就是一個完整的寺廟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是四個而不是兩個。可能是為了做某些法事的原因。寺廟根本不在乎大小,但一個寺廟如果有錢,就應該蓋一個漂亮的大佛殿,供世俗的人禮拜。

巴伽活佛是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年輕時不知為什麼他一直沒來,但是他一直夢想着。兩年前他第一次來時,看到這個地方這麼破敗,沒有喇嘛念經,也沒有像樣的佛殿,特別的傷心。當時他就發了一個願,有朝一日,他要把寺廟的大佛殿建起來,輝煌一把!

他說:「這幾年太困難,恢復了岔岔寺,蓋了格薩爾紀念堂、苦修廟,太難了!」

當時我特別的衝動,幾乎是脫口而出,我說:「那,活佛,我們幫你把這個廟完成吧。」

其實當時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這個錢。但我們哥倆合計這事我們得幫忙。在那樣的地方人要飛翔起來那是太容易了!

在西藏,我們經常處於飛翔的狀態,在飛翔的狀態中,人的膽量會超凡的激增。

我們看着那座山,想像要把這山炸掉,開出一塊平地來才有可能建廟。

可是,天哪,拿什麼炸!拿什麼蓋呀!這個地方道路這麼艱險,只有一條勉強可以走車的道路,而且路沿着江非常危險。所有東西,磚、瓦、水泥、鋼材、玻璃都要從一千多公里的地方運進來。到了江對岸還要經過非常湍急的雅礱江,江面很寬大概有二百多米,而運載工具就只有一隻獨木船,船用巨大的樹鑿出來,比一人寬一點……

當時我們要是仔細地想到這些細節,肯定會嚇出一身冷汗。但當時真覺得特別的勇敢。沒問題!就這麼發了一個願。

活佛說:「你們要是能下了決心,這事我們說定了的話,我就跟當地的老百姓說了。」

「說吧!說!給鄉親們講,沒問題!」我拍著胸脯,雖然說胸脯不是很寬厚,拍起來也是嘣嘣作響。給我們當翻譯的巴依老爺嚇得大眼睛瞪得跟牛似的:

「這個玩笑開不得,這個不好開玩笑!不是一點錢給個千把百塊,萬把千的,這個,這麼大個廟,你們想好了,老大!」

巴依知道我特別愛激動,在西藏拍片,一激動就往外給錢,一直給得身上一分錢也沒了,只好把給了弟兄們的工資又要回來,給,給完。我們每次到藏區基本都只留下路費,有時候連路費都要借。我們認為帶走任何東西都是他媽的恥辱,包括我們的衣服和其他的東西。

藏民族教給我「布施」這個概念。真正的布施意味着什麼?布施是把你僅有的東西給別人,把你最喜愛的東西給別人,這才叫布施。不是說你拿出百分之一的東西去布施,來換取更多的保佑,讓你發更多的財,那個太功利了,這樣理解布施簡直就太窄了。這麼些年,我知道自己非常慘,比起藏民的布施來,我們根本免談這兩個字。所以我根本不認為我們是真正的施主,在西藏真正的施主面前,我們是絕對慚愧的。

以後在噶瑪巴的書里我會給大家講一個真正的施主的故事,那個施主絕對是催人淚下的。

就這樣,巴伽活佛就把周圍三四十戶人家的代表召集到小寺廟來了。活佛對他們喋喋不休地說,喋喋不休地說……

會議開了三個小時老百姓毫無倦意。開到最後的時候,突然人群中爆發了一聲口號,緊接着所有的老百姓都高舉起自己的拳頭,一陣呼喊。我們簡直驚訝壞了,沒想到會突發這樣的場面。後來,聽說是當地的鄉長帶頭高呼口號:

「我們堅決支持巴伽活佛!我們一定要把寺廟蓋成!」

老百姓一陣歡呼。所有的老百姓看我們都用一種特別溫柔和尊崇的眼光。巴依老爺說:「啊,老二、老大,你們聽好了啊,巴伽活佛剛才已經介紹了啊,說你們這些人都是來幫助他們蓋廟的,巴伽活佛指着你說,這裏面是他說了算,他剛才已經發了願。雖說城裏人也不容易,縣上工資都發不下來。但這是我的朋友,他答應的事我相信他,他給不了多少,他也肯定會盡他的力量。他能拿多少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會幫助我們的!」

老百姓們一下把希望都落在我們身上,我一邊是飄飄然,一邊也覺得擔子不輕。等到後來再去的時候,他們都習慣於漢語「老闆」的時髦說法,把有能力的人叫老闆,他們把我叫得面紅耳赤。

回北京以後,萬科給了我們哥倆《巴伽活佛》的紀錄片酬金八萬塊錢,算是作為建廟的第一筆資助。在後來的時間裏,我們不斷地努力,很多朋友們也給了不少的幫助,歷時三年的時間。大廟算是立起來了。

老百姓三年時間一分工錢也沒要,全是盡義務,我們只是供給他們幹活時的糌粑、茶葉,還有不多的酥油。要按內地的說法「工料對半」,你想這廟得多少錢才能蓋得起來。老百姓真是太好了!三年的時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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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伽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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