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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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父母同意了，夏青青卻也不在了。

看到她一臉不敢相信的模樣，吳大梅嘆道：「我和你爸原本想着你現在還小,等你大學過去也來得及，所以才沒有同意。」

這些之前她也說過，夏青青並不理會,就固執著要立刻出國。他們也沒太當回事,因為她平常也經常因為願望得不到滿足發脾氣，過一陣子就好了。

吳大梅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會如此決絕,那深深的一刀是把自己往死里弄啊。若是早知道如此，她絕對不會反對。

想到那天她打開手機，看到夏青青在朋友圈裏發出的相片，整個人就抑制不住的發抖。

她趕來的路上,一直緊緊的盯着那條朋友圈的文字，眼眶被淚水佈滿,可那一字一句依然清晰。

「這個世界容不下我,我總是那麼的多餘。我想要飛翔,卻折斷了我的翅膀。我走了,用我自己的方式，飛到屬於我的世界裏去。那裏沒有人把我拋棄,那裏才有我的家,有我愛的愛我的人。」

話里每一個字都是在扎吳大梅的心,都是因為她，讓女兒出身在一個離異家庭里，讓她沒有一個完整的家。自己不管怎麼做，也無法彌補她心中的傷痛。

她一直在努力，可總是做得不夠好，才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

來的時候她就下定決心，只要閨女好好的，不管以後她說什麼她都應，絕對不會有二話。

「是爸媽想岔了，你這麼想去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們又不是供不起。」吳大梅故作輕鬆道，「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去，雖然咱們以前也經常出國玩，可還沒有在國外生活過，咱們也學學老外咋過日子的。」

把夏青青一個人丟在國外，吳大梅是無論如何也不放心的。

他們村那一片地方早些年因為有礦富了一群人，尤其腦子靈活的，賺得是缽滿盆滿。後來礦挖沒了，因為地理位置好，物產豐富，又引進了各種項目，村子每一年分到的紅利就不少。

所以村裏有幾戶人家把孩子被送出國讀書，剛開始那些爹媽一天在村裏炫耀，說自個孩子在國外多好多好，要不是捨不得村子裏每年的紅利，恨不得全家移民。

結果沒多久，就發現這些孩子在國外花錢那叫個厲害，說什麼留學壓根一天課都沒上過，成天吃喝玩樂酗酒甚至還沾了那要命粉，整個人都廢了不說，還拖垮了整個家。

雖說也不是每個出國的孩子都這樣，可知女莫若母，夏青青現在這時候必須得有人盯着。吳大梅之所以把夏青青送到城裏讓她爸看着，就是因為她在縣裏初中上學，認識了不少壞孩子，不好好上課，一天就知道跑出去玩。

明明小學還能拿三好學生，上了初中就沒有及格過，不是上課說話睡覺就是逃課。吳大梅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咬咬牙狠狠心，高中就送到她爸這裏來了。

「媽，你要是去了王叔叔和楊楊怎麼辦？」夏清將最後一口粥喝完，擦了擦嘴還漱了漱口才開口道。

說出這句話，夏清明顯感受到心臟微微緊縮，這依然不屬於她的情緒。

吳大梅三年前再嫁，母女關係已經開始發生了微妙變化。後來弟弟吳楊的出生，還冠上了吳家的姓更是讓兩人關係跌到了谷底。

父母各自成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還都是繼承家業的男孩。雖然現在重男輕女的現象沒有以前那麼強烈，可還是有不少人有這種想法。生女兒會疼愛但是總覺得不完整，有個兒子才覺得圓滿。

這些讓夏青青更加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因為自己是女孩，所以父母才會離婚。兩邊都嫌棄她，都覺得她是多餘的。哪怕吳大梅平常有求必應，極力給她最好的，可生活中總會有摩擦，心存質疑就更容易多想。

有了小的，難免精力會被分散，吳大梅又是個高齡產婦，更是如此。這更使得母女兩的關係，每況愈下。

吳大梅眼眸暗了暗，佯作不在意道：「楊楊早就斷奶了，你王叔叔一個人就能帶得過來。在我心裏，青青最重要。」

一剎那，夏清的心臟跳得厲害，喉嚨莫名的酸楚。

【哼，好聽的話誰都會說，我才不信呢。】

依然抱怨，卻沒有之前的戾氣。

這孩子，還在嘴硬。

夏清說：「媽，我不出國留學了。」

「為什麼？」吳大梅詫異，鬧這麼大一出不就是為了出國，怎麼又變了？這讓她更加惶恐，連忙道：「青青，你別擔心，你爸那邊也會同意的。出國的事媽會安排好，現在有錢啥事幹不成，咱們家裏不差錢。」

夏清：「我想留下來，在這裏過好了，再計劃別的事。」

吳大梅聽到這話很高興，可隨即又想到了什麼：「青青，你不用為了別的什麼事放棄自己的想法。媽這邊真的沒問題，我之前都跟你王叔叔說好了，他也沒有意見。」

「媽，我是真的這麼想的。你和爸爸說得對，等大學的時候再出國也不遲，不急這麼幾年。」

夏青青並沒有那麼想要離開，不過是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而已。

吳大梅看她一臉認真，這才道：「那成，你要是想出國了再跟媽說，千萬別憋著。媽以後什麼事都依你，你千萬別在干傻事了。」

夏清抬眸，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她：「媽，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任性，讓你擔心了。」

這一句話是夏清幫夏青青說的，夏青青後悔了，所以才有了執念，明明已故卻遲遲不肯散去。

吳大梅愣了愣，語無倫次的囁嚅起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媽媽不怪你，我們家妞妞最乖了，都是別人不好，讓我家妞妞受委屈了，有媽媽在，不怕不怕。」

她緊緊摟住夏清，生怕懷裏的人會消失不見。

夏清單手撫摸着她的背，過了一會看她沒有那般激動，才道：「媽，你也趕緊吃點東西，一會好好休息一會，別累著了。」

這裏是VIP病房，房間非常寬敞，旁邊還有陪床。

吳大梅連夜趕路，整個人十分憔悴，佈滿紅色血絲的眼睛和來不及梳理的亂糟糟頭髮，表明她有多擔憂和過來的時候有多倉促，這一夜肯定都沒有合眼。

「哎，哎。」吳大梅用手往臉上抹了抹，壓下喉間酸楚，打開飯盒狼吞虎咽。

真好啊，她的閨女又開始關心她了！

「慢點，不急，別噎著。」夏清輕聲道，雖說她嘴裏叫着媽，可她有時看着吳大梅總覺得好像看自己的晚輩。上輩子當慣了老夫人，總不禁的就擺起了長輩譜。

門外玻璃晃過人影，夏清轉眼過去看到了夏文正的身影，看到她望過來，又板著一張臉消失不見。

…………

吳大梅躺在陪床上睡著了，發出輕輕的鼾聲。

夏清看她已經睡着，輕手輕腳的準備下床，可雙腿還沒落地，吳大梅猛的就醒了過來，看她要起床連忙下床衝過來，連鞋子都給穿反了。

「青青，你要去哪裏？」吳大梅一臉緊張，語氣里透著擔憂。

明明困得不行，可睡得很輕，生怕有什麼意外。

「媽，我就是想要下床走走，你接着睡，不用管我。」

吳大梅攔住她：「你現在身體虛得很，不適合走動。你想要做什麼，媽媽幫你。」

「我沒事，現在好多了，就是想要去凈房。」夏清自覺失言，又連忙道：「我想去洗手間。」

吳大梅依然不放心，攙扶著夏清下床，走到衛生間的時候還掃了一眼，看到沒有什麼尖銳物品，這才讓夏清進去。若不是夏清拒絕，還想着一起進去幫忙。

走進洗手間，夏清第一眼就被牆上的鏡子所吸引。這面鏡子比她從前見過的鏡子都要清晰，將她現在的模樣照得真切，連臉上的小痘痘都看得一清二楚。也讓她看清自己的面容，有些被驚到。

這個頭髮跟稻草似的，胖乎乎還長了滿臉痘的女孩竟然是現在的她？！

【醜醜丑！肥痘婆！死豬精！這個樣子簡直世界災難，多活一天都是污染環境。我這個樣子根本不會有人喜歡我，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垃圾，一無是處的垃圾！】

【都怪我媽，不把我生得好看點，還不讓我去棒子國整容！！難道是我想長得這麼丑嗎，我也想長得跟明星一樣啊，憑什麼他們不喜歡我！？這世界上的人都爛透了，我恨所有人！都是他們拋棄了我，我才會想不開的！】

各種負面情緒涌了上來，比之前都更加激烈。她多看一眼，心底那股自暴自棄越發嚴重，吵得夏清腦子嗡嗡嗡作響，腦袋都有些發疼。

夏清嘆了一口氣，卻並沒有因此躲避，正視鏡中的『自己』，不讓那個殘存的意識逃避，直勾勾的對着自己說：

「拋棄你的人，是你自己。」

最可怕的是，這些還只是基礎知識，是大部分人都能學習到的。也難怪發展得這麼快，擁有如此龐大的人才庫，何愁不昌盛。哪裏像她那個時代，能認識幾個字都是了不得，家裏得有點能耐的才有這榮幸，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摸過書。

雖然大半課程她都聽不明白，可不僅沒有擊退她，反倒讓她覺得更好奇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上進度，了解這些知識。

下午放學的時候，夏清去辦公室找劉紅。劉紅給她進行簡單的測試，發現夏清的水平比她想的還有低。

「你的基礎太差了，初中跟沒有上過一樣。」劉紅很不客氣開口。

她一向直來直往，很容易得罪人。所以在業務能力非常強的情況下，只能當一個不怎麼樣班級的班主任。

情況確實如此，夏清並不會覺得被羞辱，點了點頭：「我現在在家也開始補課。」

「依照你的情況，開始補也很難跟上進度。」劉紅頓了頓，又問：「你是打算混個高中，然後讓你家人花錢上大學，還是想要靠自己考？」

承德高中屬於私立學校，這裏一大部分學生家境非常好，他們大多數人高三的時候就會出國，不會參加高考。而另外一部分人則是靠成績考進來，這些人則會參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心儀的大學。

劉紅一直認定夏青青是前者，夏青青平時的表現實在太差了，成績也一直是倒數，甚至可以考零蛋，能順利畢業都不錯了。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現在的夏青青，那種沉穩、嫻靜的氣質讓她莫名想要多問一句。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學。」夏清肯定道。

上大學一是為了體驗大學生活；二來，也是最重要的，是夏清想要學新的知識。

門檻的設置是為了篩選合適的人才，如果她不夠格，即便花錢上也沒法掌握好知識，於她而言就是浪費時間。

她想看看自己在千年以後，靠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

劉紅覺得自己的直覺沒錯，現在的夏青青是真的很不一樣了，堅定的眼神讓她願意相信她是認真的。

雖然這樣的年紀一會風一會雨，可只要想要上進，她都願意給機會，但是也得根據實際情況而定。

「那我建議你下學期考慮留一級，依照你現在的基礎是跟不上的。高一打基礎很重要，留一級給自己更多時間，對你高考更有利。」

話說得直接，卻是肺腑之言。

在夏青青的印象里，劉紅是個嚴苛和嚴重歧視她的人。偏袒那些成績好的學生，對他們這種學渣特別偏見，恨不得跟掃垃圾似的把他們掃地出門。

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之前家教也這麼建議夏清，不過在教導她幾天之後，態度已經有些鬆動。

夏清從前也是看過相關的書籍，雖然內容不太一樣，表達的方式也不同，有些還停留在錯誤的層面。不過都達到了訓練思維的目的，為她打下了基礎，只是需要時間去套入和融合。

有了基礎，她的思維會比完全沒學過的孩子要清晰，更會歸納總結，也就學得更快。

「我想先試一試，如果不行到時候再做打算。」

劉紅點了點頭：「你有上進心，這非常好，再晚也不會遲。回頭我幫你整理一下初中數學的參考書目，我的課你可以去看那些資料，其他老師那我也會打招呼。」

「麻煩您了。」

「或者……你可以和學校申請一些課暫時不來，利用這些時間去把之前的課程先補回來。」

劉紅說完就後悔了懊惱自己怎麼就被忽悠了，夏青青現在是不一樣，可依照以前的表現，在家肯定不會好好學習，誰知道她能堅持這樣的表現多久。

可話已經說出口，也不好收回，只道：

「不管怎樣都要好好努力，不要虛度光陰，白白浪費青春。」

曾開始步入年邁的夏清非常認同這句話，認真開口：「老師，我會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已過放學時間，學校變得很冷清，夏清從辦公室里出來，漫步在校園大道上。清涼的氣息迎面撲來，深吸一口氣……額，相較從前世界，空氣有些渾濁，不過並不會影響她的好心情。

上了一天的學，夏清更深刻體會到自己並非做夢。明明不過幾天前的事，對於上一世卻有種恍然如夢之感。那些曾經摯愛的人，面容也變得模糊，甚至連夢中都不曾見過。

曾經，她最好的閨蜜曾經說過，她看着最是有情，實際最是無情。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冷靜沉着，另一面也說明不夠在意。

夏清當時並未言語，現在想來確實如此。不管短短數日，就對過往不思不念，真是不知該為誰唏噓。

這樣也挺好是，省得會難過。

正這時，一輛車子擦肩而過，大約是因為在學校里行駛，所以車速非常緩慢。

夏清往車子掃了一眼，這一眼讓她凝固在原地，剛才那個人……是他？

「喂，丫頭，我們打個商量，你就當看不見我好不好？」

「被我抓到了！竟然偷看話本……咦？《周髀算經》，你竟然喜歡看這些書？」

「這是我第一次殺敵繳獲的戰利品，送給你。」

「我要去西北了，等我回來領了戰功，你嫁給我可好？」

夕陽的金光灑在少年身上，卻遠不如少年清澈的笑容奪目，閃亮的雙眼仿若藏着整個星空。

夏清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在眼前，那麼的清晰，仿若昨日剛發生。原來，那個人的樣貌她從不曾忘記。

剛才車子裏的少年，如同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候那般，臉上沒有被歲月留下滄桑痕迹，是那麼的稚嫩青澀，整個人都仿若籠罩在光芒之中一般。

那個人是他嗎？她來到了這裏，他是不是也來了？

不可能，這種離奇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可是，她都來了，他會來也不稀奇。

心亂成一團，難以平靜。她想要追上去，可雙腿仿若固定住，邁不開一步。

夏清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如同從前一般，對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卻不曾想，從不曾失敗的方法，這一次失敗了。

眼前又呈現曾經畫面，那張俊朗又略顯青澀的臉龐漸漸消失，變成一片鮮血。

「小姐，不好了，大姑爺身受重傷，五公子戰亡……」

「老夫人，五公……五老爺回來了！他沒有死，他沒有死！」

「清清，我還來得及嗎？」

「你無需為難，是我唐突了。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來晚……」

眼淚，悄無聲息的從眼眶裏落了下來。越努力忍着，落得越厲害。

她是怎麼了？

她不是一直覺得兒女情長是點綴，有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傷大雅。愛與不愛，與心動之人是否會相守一生，並沒有那般重要。她一直覺得此生不悔，也無可惋惜，當她邁出那一步開始，就沒有想過回頭，不會去想各種如果。

有時候，缺憾也是一種完美。

可是今天看到一個相似甚至也有可能是看錯了的人，才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那麼灑脫。

眼淚將視線模糊，心彷彿被掏空，夏清站在路上一臉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吳大梅在學校門口等得焦急，一直沒有等來自己的閨女。之前接到夏清的電話，說是班主任放學找她，她心裏放心不下，放學的時候就過來守着。

眼瞧著天都要黑了，終於按耐不住走進來找人。剛走幾步就看到自己閨女呆立在路邊，雙眼空洞，淚眼婆娑，彷彿失了魂一般，頓時整個腦子都炸了。

「青青，你怎麼了？是不是被誰欺負了，你別怕，有媽媽在，媽媽會保護你，！」

一道聲音將夏清從迷霧中拉回，整個人愣了愣，悄聲落淚直接變成了嚎嚎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