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杼山古屍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杼山古屍

湖州杼山。

一向冷清的陸羽墓、三癸亭、青塘別業等古績,最近熱鬧了起來。

一個多月前,來了一隊考古團,待在陸羽墓附近紮起帳篷,大肆挖掘。

這個自從唐貞元二十二年以來,就一直是中外茶人中心的聖地,傳出的喧鬧聲,引來了許多附近居民的好奇。

年過五十的夜軒教授,站在越來越深的挖掘坑前,面無表情的向下望着。

已經三十多天了,陸羽的棺木還是沒找到,這根本就是沒道理的。

自己帶來的光譜分析儀等等設備,明明清晰的指出陸羽墓地下十六米處,有一個不大的正方形空間。

而在那個空間的正中央,有個直徑二米、長三米的長方形物體,那應該就是那個傳奇人物的棺材。

可是挖到儀器標識的地方,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不光如此,他不死心的決定再向下多挖了十米,可是依然什麼都沒發現。

整個考古團隊都因為這樣獃滯的狀況,變得不穩定起來,許多人都產生了不滿的情緒,有人甚至對他有了猜疑。

但是不管怎樣,這個行動都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贊助商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什麼都好,至少要讓自己儘快找出些可以證明陸羽存在的東西。

就在他考慮是不是需要繼續挖深的時候,坑下的隊員突然驚呼起來。

由於上邊挖掘機的不當操作,土層突然開始塌陷,大塊的泥土蜂擁的往下邊滾落。

「該死!」夜軒大叫一聲,急忙向下跑去,邊跑邊焦急的吼道:「劉峰,你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把人全都給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無線電的另外一頭,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慌亂驚叫,只有一陣陣粗重的呼吸。

夜軒又大聲罵了幾句,耳機里才傳出了劉峰乾澀、激動、顫抖的回答:「教授,你最好下來看看。」

「發生了什麼事?」夜軒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他飛快的跑上起降機,心臟不停地「怦怦」狂跳。

劉峰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耳機里傳出的又只是呼吸,沉重急促的呼吸。

夜軒教授緩緩地靠近坑底,夕陽的餘暉,黯淡的照亮着這個碩大的地方。

他隱約看到所有的隊員都凌亂的呆站在原地,視線無一例外地望着南方。

他順着他們的眼神望去,只看了一眼,頓時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他緊緊的抓住欄桿的扶手,大腦一陣暈眩。

坑底視線的盡頭,一個不大的空間露了出來。仔細看,甚至能看到靜靜擺放在正中央的黑褐色棺木。

夜軒教授閉上眼睛,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

陸羽,我終於抓住你了……

而誰也不知道,在同一個城市中,一個普通平凡的茶葉研究員張克,卻在做着一個十分古怪離奇的夢!

詩云:小盞吹醅嘗冷酒,深爐敲火炙新茶。詩又云:酒壺早是容情了。容情了。肯來清坐,吃茶須好。裙腰草。年年青翠,幾曾枯槁。漁歌一曲隨顛倒。

美人、江山、榮華與富貴,這些我統統都不愛。我愛的只有茶!

我曾被皇上請入宮中,與他講了三日三夜的茶經,也曾為茶放棄了高官厚祿,故此名聲大振,所以世人為我取了一個名字叫做「茶聖」。

為茶,我從沒有後悔過。

詩僧皎然曾經打趣的問我:「如果有一天,當你過身後走上奈何橋,孟婆問你今生有沒有什麼遺憾的地方?你會怎麼回答?」

我久久不能言語。

或許,那時我也只能用雙手撐住身體,望向腳下雲煙霧繞的三塗川吧。

但是我又真的可以放下嗎?放下她?

我叫陸羽,是個棄兒,自幼當然無父母養育了。於是六歲的我,便習慣了在竟陵郡這個無聊的小地方,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直到那日,我照例在街上小偷小摸外加乞討時,積公大師發現了我。

在我的記憶里,那天的竟陵郡難得的熱鬧。

我把目標鎖定在了一個面相很慈善的老和尚身上。

玄宗皇帝好佛是眾所周知的,有哪家廟裏的和尚,不是敲了個肥頭大耳,佛主不是常說眾生皆平等嗎?像這麼窮的我,撈一些油水,佛主也應該體諒才對吧。

我想當然的一邊思忖著,一邊快步跟着他,終於找到了個下手的絕好機會。

我不失時機的施展自己的妙手空空,將手伸進了和尚的懷裏,但是剎那間,我的臉卻變得雪白。

我沒有摸到想像中的漲鼓鼓的錢包,卻碰到了一隻粗壯的大手。

根據我的經驗,看來免不了又要受一頓毒打了,於是很老練的說:「要動手就快點,我很忙的。對了,記住不要打臉,等一下還要去跟我的兄弟吃宵夜!」

老和尚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接着他從懷裏掏出了三個饅頭遞給我:「銀子我沒有。不過這三個饅頭倒是老僧剛化來的。吃吧,別餓著了。」

我接過饅頭,卻感到嗓子裏有些東西堵著,堵得我喉嚨痒痒的。於是我委屈的撲入了老和尚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他便是積公大師了。

第二天,我跟着他去了龍蓋寺。以後我才知道積公大師是當代的名僧,睿文孝武皇曾召他入宮,給予過特殊的禮遇。

積公是個飽學之士,他深明佛理,但最好的卻是茶。

現在想來,或許我便是受了他的熏陶,才會有以後數十載如一日的編寫出《茶經》吧……

積公常常對我講,茶有三德。

一是坐禪通夜不眠;二是滿腹時能幫助消化,清神氣;三是「不發」,能抑制**。

茶葉中的各種豐富的營養成分,有提神生津的藥理功能,是僧侶們最理想的平和飲料。所以我才會在《茶經》的上篇寫道:「茶味至寒,最宜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疼、目澀、四肢煩、百節不舒,聊四五啜,與醍醐、甘露抗衡也。」

這些字語為後世人津津而樂道,但又有誰知它大多是出自積公之口?

不過對一個孩子來說,晨鐘暮鼓的日子,實在太過於枯燥了。

積公大師雖然常感嘆我大有佛性,可以對佛經論集過目不忘,但也看得出我志不在佛,便從小就傳授我藝茶之術和孔孟之道,望我在這些方面有所成就。

轉眼間,在龍蓋寺我不知渡過了幾多寒暑。直到又一個人的到來,我的一生徹底改變了。

那日我在龍蓋寺門前捉蚱蜢,一個面色紅潤、身材高大的老僧,走到我面前問道:「阿彌陀佛。積公大師可在?」

「閣下是誰?」我一直都受儒家教育,所以張口就說出了和身上的僧衣很不協調的話。

果然那個老僧皺了皺眉頭道:「你不是小僧嗎?為什麼口吐世言俗語!」

我見他嚇走了我的蚱蜢,沒有好氣的反問道:「難道我告訴過你,我是小僧嗎?」

老僧突然全身一震,獃獃的看着我,一動也不動了。

我有些害怕的望着他,心想這個人恐怕是得了失心瘋,是不是應該先通知寺里的人把他抬進去?

不料,這老僧卻又突然大笑起來,向我鞠禮道:「哈哈,貧僧總算明白了……施主,請告訴積公大師,我從諗輸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以後我才知道,他是那時與我師父同名的唐代高僧從諗禪師。

就在從諗禪師轉身準備離去時,突然從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又嚴肅又蒼老的聲音:「問,如何是和尚家風?」

禪師轉過身,毫不猶豫的答道:「飯後三碗茶。」

我師父積公點點頭,鞠了個禮道:「那就請大師進小寺喝茶。」

從諗禪師愣了一愣,面露喜色道:「那貧僧就叨擾了。」

我不懂龍蓋寺的粗茶有什麼值得從諗禪師那麼高興的,聽我身旁的小沙彌說,禪師曾來龍蓋寺五次,而每次都要求積公喝茶,但積公卻總是不許。

我覺得那個小沙彌一定是在說謊。

師父是個很大方的人,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把全身的家當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又怎麼會吝惜那一些不值錢的茶葉呢?

師父把從諗禪師請進大廳里,寺院中所有人幾乎都到齊呢,連平日總是待在廚房裏很難見到的那些小頭陀,也毫不例外的匆匆趕了過來。

所有人都靜靜的坐在大廳外的空地上,屏住呼吸,生怕發出任何響動,而打擾到了什麼。

而師父和從諗禪師對坐着,身前只有一張舊桌,兩盞冒着熱氣的綠茶。

「新近曾到此間么?」師父先問道。

「曾到。」從諗禪師答曰。

「好。喝茶。」師父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師父又問:「新近曾到此間么?」

從諗禪師思忖了半晌,搖搖頭說:「不曾到。」

「好。喝茶。」師父笑意更濃了。

站在他們之間的我,忍不住好奇,插嘴道:「好奇怪啊,師父!為甚麼曾到也說喝茶,不曾到也說喝茶?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喝茶啊?」

此話一出,師父和從諗禪師猛然轉頭望着我,全身不斷的因激動而顫抖。

「對啊,什麼是喝茶,為什麼要喝茶呢?」從諗禪師喃喃的說道。

而師父那雙渾濁的眼睛,少有的精光大盛,他用顫抖的雙手,緊緊的握住從諗禪師的手道:「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吃茶去!吃茶去!」

「吃茶去。」從諗禪師臉上僅有的一絲疑惑,頓時煙消雲散,他大笑道:「對,吃茶去!哈哈,明白了!我也明白了!」

兩雙顫抖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積公與從諗,這兩個唐朝有名的高僧,就此在彼此的大笑聲中得道仙去……

那時我還小,並不理解有道的高僧,往往通過這些平常的語言,就能達到「悟道」的目的,從而飛仙而去,但當時的那一幕,卻永永遠遠銘刻在了我幼小的心靈里,對我的一生都有很大的影響。

而自此以後,「吃茶去」三字,便成了禪林的著名法語。

積公仙去的那一晚,我離開了龍蓋寺這個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那年,我正好十二歲。

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張克驚醒過來。

看來又作古怪的夢了,為什麼最近老是這樣?摸了摸發痛的腦袋看向鬧鐘,不好!已經八點一刻了,天哪,如果今天再遲到,自己一定會被那個老不死給宰掉!飛快的翻身起床,一邊刷牙漱口一邊穿上衣褲,然後他以即使是奧林匹克的短跑冠軍也難以比擬的速度,竄上了汽車,沖研究所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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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語詭異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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