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八十分不夠，一百不嫌多

今晚的這場家宴或許是林深時有生以來心情最起伏跌宕的一次。

吃完飯後，林食萍三人沒有逗留太久，夫婦倆裹挾著不情不願的女兒離開，林允兒也連忙拉着男朋友起身相送。

情侶倆站在門內，男方的家人站在門外，一時之間，場面倒像是林食萍他們來上門做客一樣。

趁著最後的寒暄工夫，林食萍單獨把兒子叫到了旁邊去，教訓了起來。

「剛剛你當着我的面，帶着允兒做的那些小動作，你以為我沒看見嗎？」

林深時看着有些疑惑地問：「您這是準備找后賬？」

林食萍沒好氣地伸出手，在兒子的腰間掐了一把，然後瞪着他說：「你當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故意在我面前顯擺你和允兒的親密，好讓我明白你的態度，順便還暗示我不要真當個惡婆婆。光是沖你這份心思，你媽我今天抽你一頓都不冤！」

「既然您都明白，剛才還沒事那麼嚇人幹嘛？」林深時原也沒打算在母親面前偽裝什麼，眼見着林食萍完全洞悉了自己的心思，他索性也就齜牙揉着腰，把話攤開來講，「允兒可能覺得今天晚上的結果還不錯，但我並不喜歡您剛剛在她面前表現出的樣子。」

「兔崽子，你還沒結婚呢，心思就盡向著你未來老婆？」

林食萍搖著頭，一臉的荒誕之色，彷彿時至今日，終於體會到了她在國內那些朋友在兒女成年後的心情。

「你以為我想擺出那副架勢嗎？今晚是偶遇沒錯，我大可以裝一裝友善的伯母，不去提前感受一下做婆婆的感覺，但是你別忘了，只要你和允兒在一起，像今晚這樣的事，將來遲早會發生。我馬上就回國內了，指望你這藏東藏西的臭小子自己把女朋友帶到我面前來，我要等到猴年馬月去？還有，你當結婚是小孩子過家家嗎？你好我好大家好就行了？有的問題與其婚後糊裏糊塗地弄不清楚，還不如讓我來當這個惡人，讓你們倆在婚前好好先想明白再說！」

聽完母親的話，林深時也啞口無言。

他這一輩子頭一次帶女朋友見家長，一見還就是以結婚對象的身份碰面，無論是他還是林允兒，對於今天晚上的事都是初次經歷，在早有經驗的林食萍面前，他們都沒資格說話。

「行了，我剛剛說到哪裏了？啊對了……被你這臭小子一打岔，差點忘了。」

在兒子困惑的目光中，林食萍側頭望了望那邊總算和林仲平搭上話、臉上的笑容始終顯得拘謹而小心的林允兒，嘴裏就忽地低下聲來說：「今天的事，最好不要發生第二次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不以為意的這些事情，對於你女朋友來說，其實是至關重要的事？」

林深時微微一愣。

「你從小就聰明，做事都愛帶着目的性。這使得你常常做一些事情會很順利，可是感情的事，不是簡簡單單思考利弊就能解決的問題。」

「在你的心目中，你不覺得今晚我們和允兒的見面多麼正式或者說多麼重要，所以你不喜歡我之前的態度，想要年輕人之間秀恩愛的方式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你在做這個決定之前大概完全沒想過允兒心裏是怎麼看待今晚和我們的相遇。」

「在任何愛着自己男朋友的女孩子心中，同他的家人見面，無論何時何地，這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偏偏你不以為意，還希望用自己的方式來讓她變得和你一樣放鬆。」

「這世界上，不是什麼場合都適合保持放鬆的心態。」

「允兒她自己很嚴肅地看待剛才和我的對話，你卻沒考慮到這一點。」

「我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在愛情方面像其他不懂事的男孩子一樣那麼幼稚。你要清楚，當你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你的肩上就已經開始承擔責任了。」

「你談戀愛，你就需要對你女朋友負責。」

「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丈夫』還是『男朋友』，這兩種身份的前面都不該貼著『不成熟』的標籤。」

「你要當個成熟的愛人，至少先學會站在對方的立場想問題……你自己好好想想看，如果今天換成是你面對允兒的家人，你的心情是什麼樣子？你又希望你的女朋友為你做什麼？」

「好好想一想媽媽說的話。沒談過戀愛，至少要有點新手的謙虛態度。多聽多想，多看多記，還有……」

林食萍的手指點了點兒子的額頭，眯起眼來。

「以後你媽和你老婆說話的時候，你最好學學你爸，在旁邊給我老老實實地安靜待着！」

霎時間，林深時略微扯動嘴角。

他眼角的餘光情不自禁地瞥向了不遠處一派儒雅的林仲平，內心驀然就加深了不少對於自家繼父的理解。

加上林允兒，他們家未來十有八九會變成三個女人的天下了……

「今天晚上的見面，我很高興。」

夫妻倆帶着女兒正式告別前，林食萍拉起了林允兒的手，沒做太多的動作，僅僅是雙手和女孩握了握，然後面上漾起一抹溫柔又慈愛的笑意，在林允兒抿著嘴的注目中，輕聲地說：「以後我們還會見很多次面，但今天晚上我會一直記得。不必擔心和緊張，你的表現很好，人也很漂亮，我很喜歡你。」

也許是同為女人的緣故，林食萍太過了解眼下女孩的心情，簡明扼要的三句話就很神奇地迅速消解了林允兒目前心中還存有的大部分擔憂。

她的眼睫毛隱隱顫動，悄悄抬眼瞧向了身前笑容滿面的林食萍，唇角便也稍微彎起地小聲說：「我也……我也很喜歡您！」

「是嗎？那就太好了，初次見面，結果很順利。」

說着話，林食萍還學着年輕人的樣子，挺俏皮地微笑舉起了一隻手。

林允兒先是不解地眨着眼，旋即恍然大悟地用手扶住手腕，在林食萍的手掌上輕輕一拍。

緊接着，兩個歲數不同、今夜又才第二次見面的女人便相視一笑，氣氛里有種淡淡的說不清楚的感覺在涌動。

之後，林仲平去開來了車，林食萍剛要拎着包上車，嘴中又「啊」了一聲，回過頭來說：「允兒。結婚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只關心，但不插手。不過如果你是因為工作的原因才猶豫結婚的事情，我覺得你自己心裏要做好衡量。」

林允兒稍怔地注視着林食萍認真的神態。

「工作和生活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有的人覺得工作重要一點，有的人覺得個人生活更重要，重點看你自己的想法。只是我覺得，如果你工作是為了更好的生活，那就為了工作而放棄一些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還有……不要為了另一半去決定自己的未來，婚姻和愛情同樣是人生的一部分，但不要讓它們變成你的人生。你好好想清楚，你選擇的路究竟是不是你自己想要的未來。不管以後會不會成為家人，我們這一家子都會支持你做的決定。」

話畢，林食萍便略略地頷首示意，在丈夫的護頭動作下，優雅地坐進車內，順帶扯住了還噘嘴想鑽出窗去向偶像和哥哥揮手的女兒。

直到目送著載有三個人的車遠遠駛離后，站在夜幕之下，林允兒才回神地緩緩吐出口氣來。

她下意識抱起雙手，肩上立刻就被人搭上一件外套，暖意帶動着她嘴邊淺淡的笑意，讓她笑吟吟地轉身看向了背後的男人。

然而下一秒，她面上如女神般的淺笑就垮了下來，整個人愁眉苦臉地鑽進忍俊不禁的男友懷裏呢喃：「怎麼辦？沒想到第一次正式見面是這樣……啊，我的分數估計只有八十分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