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平常的人們（上）

林深時忽然發覺他最近經常會見到一些他不怎麼想見面的大人物。

當奉伽綺小心翼翼地通知他說總部的曺專務想預約和他面談，甚至人已經在來公司的路上時，他忍不住就揉了揉眉心。

好不容易遣走神色微妙的李正堯，等到雙方正式碰面后，林深時又難得地感到了無話可講。

他的手指摩挲著茶杯邊緣，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優雅喝茶的曺海淑，終於發問：「您來找我，應該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吧？」

大人物來找也沒什麼，底下的人只需要謹言慎行地應對就是了。麻煩的地方就在於，這位大人物很可能是攜帶了難題而來。

林深時前陣子才剛因為李溪午夫妻倆在HanShin集團的那些高層人士眼裏露了下臉，這時候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面的曺海淑突然找上門來，要說兩件事沒有關聯，林深時根本不信。

「我之前進來的時候不就說了？我去辦事，順道來你這裏送個請柬而已。」

這次見面，曺海淑不出所料地又換了身不同的打扮，唯一的相似之處，大概就是整體不變的深色調服裝。

聽到她的話后，林深時的目光就再一次落到了他面前桌上的那封白色信封上。

信封的封面很簡樸，樣式不算華麗，拆開來看后，抬頭的標註是家名叫「JointogetherSociety」，另外還有個印章，那是林深時比較熟悉的韓國社會福利共同募金會的標誌。

「以募捐為目的的慈善晚會？」

大致瀏覽了一遍內容后，林深時就放下這張整潔的請柬。

「我既不是慈善家，好像也沒有必須參加這晚會的理由，為什麼您找上了我？」

「你不是募金會的成員嗎？」曺海淑放下茶杯看他。

「募金會少說也有上百名成員吧？到時候都要參加？」

「你比較特別。」

「哪裏特別？」

「你不是能算我的子侄嗎？」

曺海淑說話也直白，她俯身伸出手，將那封重新收起的白色信封又往林深時那邊推去。

「這次算是我個人的邀請，不混雜其他任何的因素，別人不會插手這件事，我也不允許他們把手伸到我這邊來。我只是單純想邀請你參加而已。之前你加入募金會的時候有一點資格審核，我那時候才聽說，原來你早些年也做過國際志願之類的慈善活動？所以我希望你能來一趟，也希望你不要拒絕。」

林深時思索地看看這封意料之外的邀請，然後又抬頭問曺海淑：「只是這件事嗎？這點小事，甚至可以通過募金會的官方渠道通知我，您大可不必親自跑來一趟。」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順道而已。」

「說實話，我不太相信這套說辭。」

曺海淑盯着林深時看了一會兒，「我本來還以為你會用更高明的方式來讓我說出實情。」

「我想您今天過來找我，已經是一種很直接的方式了。」林深時心情莫名地有所放鬆。

比起喜歡公事公辦的曺靜淑，他面對更像是用長輩的態度來對待他的曺海淑，反而會有些無所適從。

曺海淑聞言點點頭，也不再賣關子，開門見山地說：「估計最近的平靜你也感受到了，我是過來提醒你幾句。」

「提醒什麼？」

「我歐尼直接幫你出頭，這個行為算是一種威懾，告訴所有人，份量不夠的就別來碰你了，這也是你這幾天會這麼安穩的理由。到了一定的位子上，沒人是傻子，要試探也要先調查清楚再說。問題就在於這個調查上，你的身份雖然對外保密，但一些人也是有資格知道。」

林深時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接下來我要面對的人差不多都是您這樣的級別？」

曺海淑又端起茶杯瞧了他一眼，說：「不光光是你父親那邊的人，你還要小心我歐尼的人。」

林深時皺皺眉頭，一時不解地看着她。

「我歐尼的根基在韓信航空，但韓信航空只有她一個人嗎？我二哥也在那裏，你真當他是草包，經營這麼多年，一點建樹都沒有？他是不太成器，但這個不成器是因為他有時候用的手段很不上枱面，我阿爸不喜歡。另外，即便是我歐尼手底下的人，你覺得他們真的會百分百遵從我歐尼的意思嗎？」

林深時總算生出明悟，「在這場爭鬥裏面，我是最不穩定的因素，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最沒必要的因素。用我是一招險棋，對於曺副會長來說也有一定風險。」

「到了上面的那個世界，已經不是忠不忠心的問題了。大家全是為了個人的利益，為了自己的前程打算而站隊。我歐尼那邊的人，有些人不是她的下屬，而是她的合作者。如果他們中間有誰認為不該用你，因此出手的話，我想我歐尼也不可能因為你去得罪那些人。」

林深時沉默了幾秒，重新開口說：「這些風險我在做出選擇前就有了心理準備，比起我想做的事，我只能這麼做。」

「即便這個選擇看上去很傻？」曺海淑的臉上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了沒好氣的神色，「你知道自己如果站出來，有多少人會覺得你礙眼嗎？你現在就是整個集團處境最危險的人，差不多所有人都對你有敵意。」

「別人我還能理解，那些原本就和集團繼承事項無關的人呢？他們總不會也敵視我吧？」

「你怎麼知道不會？你知道我姐夫和我歐尼過去在集團里有多少敵人嗎？又有多少人嫉妒他們嗎？」

「嫉妒？」

「對！嫉妒！憑什麼我姐夫一個外來的女婿能坐到代表理事的位子上，憑什麼我歐尼作為一個女人可以當上韓信航空的主事人。在過去，他們這對夫妻就是我們那裏最遭人嫉妒的人！明裏暗裏，不知道多少人看他們不順眼。結果現在倒好了，你是我姐夫的親生兒子，現在你又成為了我歐尼一枚挺重要的棋子，你覺得有些人為了報復我歐尼和我姐夫，會做到什麼樣的程度？」

曺海淑瞪着林深時，吐出口氣往後抱手靠在沙發上。

「我敢說，一旦你的身份泄露出去，集團里想對付你的勢力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區別只是在於他們會用什麼方法趕走你而已。值得慶幸的是，你這個廉價少爺的身份還有點用處，至少不用擔心哪天出個車禍意外什麼的……哦還有，你也別小覷詩京他們那一輩的人，曺氏里的那些小孩子，估計敵視、嫉妒你的人更多，他們的手段可就是層出不窮、幼稚又沒分寸了。」

林深時臉色古怪地看着曺海淑，半響后才說：「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您說起話來也這麼……」

「什麼？倒人胃口？」曺海淑絲毫不意外地接上他的話，又喝了口茶說，「你要我直接一點對你講，那我就直接一點，現在不是正好嗎？事情也說完了。今天之後，大概用不了多久，你就會體會到我剛才那些話的真正意思了。除非我阿爸提前表態，不然連我歐尼也不一定能每次都護着你。」

林深時想了想，反應倒是沒像曺海淑預料中那樣憂慮。

反正眼下木已成舟，後悔、擔心都是沒意義的事，提前做好相應的準備才是最正確的應對。

想到這裏，林深時不由又看向坐在他對面的曺海淑，口吻較為複雜地說：「我發現從最初見面起，您對待我好像就格外的友善？我能問問理由嗎？畢竟說是長輩和晚輩，我們以前都沒見過面。」

「我會照顧你可不是因為你是我姐夫的親兒子、我名義上的外甥，也不是因為我繼承不了集團，所以打算當個左右逢源的人物。」曺海淑悠然地說。

「那是因為什麼？」

這名氣質雍容的中年女士瞧了瞧林深時，旋即就無奈地說：「我不是早說過，我和你繼父有交情嗎？還有，其實我和你母親也有交情。作為你父母的朋友，我照顧一下你，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林深時有點詫異。

「您和我媽……兩個人是朋友？」

「怎麼了？因為你母親算是我歐尼的情敵，所以我不應該和她有交情？」曺海淑笑了起來，「放心吧，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我歐尼嫉妒過哪個人。」

「實際上我驚訝的是我媽那一邊。」林深時古怪地笑着，「我還以為她從來不願意和HanShin有別的牽扯。」

「那你就太不理解你父母了。我想你大概都不知道，林仲平和我大哥，兩個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說，在HanShin，你最不用擔心的人可能就是我大哥。」說到這事，曺海淑的語氣里也出現了些許難以察覺的怪異。

「是嗎？」這事又是林深時萬萬沒料到的消息。

曺海淑看着他，問：「你之前有想過要請你繼父來幫你解決那些問題嗎？我想你應該也對他的實力有一定的了解。」

聽到這問題，林深時就不假思索地搖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