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眼裏的他
眼下的情況對於林深時兩個人來說毫無疑問都是一種挺尷尬的狀態。
偏偏經過前面那麼一鬧，兩人的困意都被打消得乾乾淨淨，再者說林深時也不可能去搬來一床被褥，來書房睡覺。
於是，在接受了林深時的提議后，沒開燈的書房裏就陷入了一陣很微妙的沉默中。
「那個，之前在街上碰到之後，伯母還有再說什麼嗎？」
作為主人家，林深時自然不好在這時候不吭聲，他想了想，便主動挑起了一個話題。
然而聽到他問題的裴珠泫卻是在心裏面暗自苦笑。
她該怎麼對林深時說？難道跟他說，她母親不僅看出兩個人的貓膩，還看出了她努力想在他面前隱藏的心事？
她不能告訴他這些，只好低下頭回答：「沒什麼……她沒懷疑什麼。」
這時候，裴珠泫忽然開始有些慶幸，男人看不見她了。
因為看不見，所以就能藏住很多的事，那些她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林深時點點頭，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能補充一句：「我們先等到五點半，如果還沒動靜的話……到時候再想辦法。」
裴珠泫也默默點了點頭，做完才反應過來男人看不到她的動作，正要說話，就聽林深時「嗯」了一聲，像在回應她的動作。
他能看見自己？裴珠泫先是詫異，而後大腦就莫名領悟過來。
林深時不是看到了她，而是早就猜到了她會如此。
內心湧起了一股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感覺，裴珠泫抿唇看了看面前桌几上的那塊電子鐘。
上面散發光芒的電子屏幕在一秒一秒計算時間的流逝。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裴珠泫依舊清醒得很，她拘謹地盤腿坐在沙發上，悄悄偏頭去看旁邊坐着的男人。
安靜已經在他們之間保持了一段時間，裴珠泫剛才就注意到林深時用一隻手撐住了頭，看樣子是身體里殘餘的困意終於涌了上來。
老實說，裴珠泫有些歉意，她和林深時之間的事不能光光說是林深時要承擔主要責任，這裏面終歸也有她自己的事。
也就是說，她不僅在凌晨時間打擾了人家的睡眠，還要連累對方陪同自己一起熬夜。
光是這份給別人添麻煩的感覺就讓裴珠泫很不自在。
她一再想要開口請林深時回房間去休息，但每每話到嘴邊又停下。
她知道林深時一般不會同意，另外……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她其實有點享受於現在的狀態。
如果是在白天的時候，如果是在現實里，裴珠泫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有機會和林深時單獨相處這麼久。
只是單純地坐在一起，兩個人甚至都沒怎麼說話，這樣的行為應該不算是越界吧？裴珠泫再一次心想。
時間仍在一點點地過去，百無聊賴之下，裴珠泫也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過多關注林深時那邊的動靜。
她也不敢隨便亂換姿勢，以免聲音太大，引起林深時的注意。
不知道從哪一刻起，她就下意識想要做一隻輕手輕腳的小貓，安靜地在他周邊打轉，卻不上前去觸碰他，哪怕只是碰碰他的衣角。
「困了嗎？」
突然，一句含有淡淡倦意的男聲傳進她的耳中，讓剛想捶捶肩膀的裴珠泫立馬正襟危坐。
「沒有。」她小聲地回答說。
「嗯？」男人卻像是沒聽清楚，他的嗓音裏帶了些鼻音，有些沙啞，聽了讓裴珠泫不住地抿起了嘴。
「我沒事了……不如你先回房間去睡吧？」她不由自主地虛起了聲，語氣卻比之前的小心和恭敬要放開許多，感覺上，就像是兩個親近的熟人在對話。
裴珠泫明顯看到林深時換了換姿勢，他的手改為撐住了下巴，鼻子裏又應出了聲較為含糊的鼻音，帶着低沉的磁性，然後也像是放開架子地說：「沒事，再等等，時間就要到了。」話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不假思索似的補充了一句很簡單的話：「你別怕。」
你別怕……感覺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裴珠泫聽后卻愣了愣。
她揪住毛毯的雙手愈發收緊，旋即看了眼還坐在那裏的林深時，整個人就要從沙發上下來。
「那個，毯子給你吧，我不用……啊！」
盤坐了大概幾十分鐘的雙腿剛一站直就不出所料地襲上來一陣無力的酸麻，手裏剛拿起毛毯的裴珠泫立時身形一歪。
好在，她慌亂無措中抓住了黑暗裏的一隻手，這才沒讓她整個人摔到玻璃的桌几上。
「對、對不起！」
「裴小姐你現在才想把毯子給我，是不是太晚了一點？」
等到感覺裴珠泫差不多站穩后，林深時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心情當然是有些奇怪，但他還是微笑着用手捏了捏眉心，開了句玩笑話緩和氣氛。
「那個……」裴珠泫情不自禁地看了看自己剛才被抓過的手腕，嘴裏邊獃獃地說，「您，剛剛碰到我了？」
林深時抬頭看了一眼，笑了聲說：「對，碰到了。這有什麼稀奇的嗎？」
「但現在的情況，感覺就很稀奇，好像是第一次？」裴珠泫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她也抬臉迎上了男人的目光，她的眼睛分明已經能在黑暗裏識別出他的輪廓，可她知道，她所注視的這個人，眼睛裏看不見她。
不知道是不是從裴珠泫的話里感受到了什麼，林深時沉默地想了想就忽然站起身來。
他特意避過裴珠泫所站的那一邊，走向了書房裏的那張辦公桌。
在女孩不解的注視下，他一邊要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帘，一邊嘴裏說：「之前是我考慮不周，感覺拉上窗帘可能更方便你休息，但現在想想，也許明亮的環境會更好……」
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理由是他不小心撞到了自家的辦公椅。
「噗。」
一聲沒忍住的輕笑聲在身後的那片黑暗裏響起，似乎讓這份什麼都看不見的漆黑都變得可愛起來。
林深時的嘴邊也是不由泛起了些尷尬的笑意，他也沒多說什麼，轉過身去就伸手拉開了書房裏的窗帘。
「唰」的一聲后，熹微的光線從窗外瞬間灑入，將他整個人的身形和背影勾勒了出來。
這是日出之前的光。
那光帶了和黃昏時相似的紅色，不怎麼明亮，但看了就能讓人感受到新一天的到來。
「看吧？」
站在窗前的男人回頭看來，原本還稍有倦意的面容上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我們躲在這裏面，連太陽出來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