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延伸的意外

在今天之前，裴珠泫有生以來最為窘迫的時刻就是那天晚上撞見林深時發生的事。

不過在今天之後，這件事大概就要退居二位了。

「哥？哥？」

「你在裏面嗎？」

「怎麼不說話啊？」

眼下聽着衛生間門外隱約傳進來的那道年輕女聲，裴珠泫僵立在馬桶邊上，整個人的思緒都有些空白了。

她曾經不是沒設想過有可能會在大半夜碰到林深時的妹妹，但她此前從未預想過，她們倆的第一次相遇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三神奶奶，您難道是真的在耍我嗎？

向來很少在內心抱怨的裴珠泫，今晚在羞窘難當之間，也情不自禁地發出了這樣的呻吟。

「奇怪。難道是哥忘記關燈了？」

站在衛生間外面的林飲溪漸漸擺脫了睡意，她疑惑地眨眨眼，伸手又扳了扳衛生間的門把，依然是上鎖的狀態。

這樣一來，裏面不就是有人嗎？偏偏又沒回應，難不成是自家老哥在裏頭出什麼事了？

忽然想到這種可能性的林飲溪開始慌亂起來。

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夾緊雙腿，着急得幾乎想原地打轉的裴珠泫奇怪地瞄見了門上映出來的那道人影消失不見，也沒聽見什麼動靜，不由就愣了愣。

這是怎麼了？放棄了嗎？

心裏面仍有不安在躁動，裴珠泫又瞧了瞧已經沒什麼聲音傳來的衛生間門，然後就做了個深呼吸，大膽向門把伸出手去。

與此同時，同樣陷入焦急的林飲溪開始在整棟房子上下，翻箱倒櫃地找起來。

她想找些趁手的工具，看看能不能把門給撬開，誰知道她一打開林深時的房門，一下子就愣住了。

「唔……小溪？」

還在安睡的林深時被吵醒過來，他揉了揉太陽穴，稍稍坐起身打開床頭的燈，之後就眯着眼奇怪地看着妹妹。

「有事嗎？你怎麼突然跑過來了？」

下意識張開嘴的林飲溪手指着他，接着又愣神地轉頭去看衛生間的方向。

「怎麼了？」林深時不明所以地掀開被子下床。

「那個，哥……哎！你等等，你先跟我過去看看！」

「過去看什麼？」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等兄妹倆趕到家裏衛生間門口后，林深時才從妹妹嘴裏了解到大致的過程。

「所以，」他臉色略微古怪，隱隱瞭然地看向了還好好關着的衛生間門，「你剛剛扳不動門把，所以就以為我在裏面出事了？」

「對啊！」

林飲溪一邊手舞足蹈地向哥哥講述剛才的事，一邊就伸出手去，想要扳一扳門把，證明給哥哥看。

結果她這一扳，先前上鎖的卡殼聲卻不再響起，反而順順利利地一扳到底，再習慣性往裏一推，門就在兄妹倆各異的神情中，緩緩往裏打開了。

裝潢不錯的衛生間里只打開了幾盞頂燈，裏面卻空蕩蕩得毫無一人。

在目瞪口呆了幾秒后，林飲溪甚至打心眼裏湧上些許的寒意。

她驚恐似的轉頭去看身邊的哥哥，卻看見了林深時那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立馬委屈地用手指拽住哥哥的袖子，低聲說：「我剛剛真的扳不動……而且很奇怪啊，明明我們倆都不在裏面，燈是誰開的？」

「可能是我忘記關了吧。」

「你？」

「嗯。」

這時候，林深時只能老老實實地擔下這個責任。他看了看明顯有點被嚇到的妹妹，好笑地伸手拍拍她的小腦袋，溫聲說：「行了。可能是家裏的門鎖突然出什麼問題了吧？明天我找人來看看。」

「真是因為鎖壞了？」林飲溪心裏仍有疑慮，仰臉瞅著哥哥，「我剛剛總感覺好像看見衛生間有人影。」

這就純粹是心理作用了。你哥我都看不見人呢。

林深時哭笑不得地扯扯嘴角，攬住妹妹的肩膀，把滿頭霧水的林飲溪好好送回房間，沒再多說什麼。

「哥。」

「怎麼了？」

用被子裹緊自己、只露出個小腦袋來的林飲溪故作可憐地癟起嘴，說：「晚上陪我唄？」

「林小溪，你多大了？」

「膽量這種東西還能隨着年齡增長嗎？我看你這房子沒準是有點邪門，不然人家憑什麼出手這麼大方？」

見妹妹說得煞有介事，林深時站在門口一手拉住門把，失笑地說：「那麼害怕，早點去找個男朋友啊。不然以後連恐怖片都看不了。」

「我才多大啊！你倒是快點給我把嫂子帶回來啊！」

一提起這事，林飲溪就氣，整條毛毛蟲都從床上跳起來了。

林深時懶得再理會她，隨口交代了句「好好睡覺」就不顧妹妹的反對帶上了門。

被這麼一折騰，林深時也沒了睡意。

他站在家裏的走廊上想了想，旋即就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書房的方向。

輕微而單一的腳步聲再次在偌大而安靜的房子裏響起，順手關掉衛生間的燈后，林深時也來到了書房的大門前。

他沒貿然開門進去，抬手輕輕敲了敲門，力度不大，產生的響聲應該足以提醒裏面待着的人。

等了幾秒沒什麼回應，他還是思索著扳下門把，側身緩步走了進去。

其實就連林深時都沒怎麼在凌晨時分來過自家的書房，所以等他走進這處寬敞又落針可聞般的空間里，他就發覺這地方平時似乎並不適合招待「客人」。

地方是夠用了，但太冷清，也太黑暗了。

「走了嗎？」

「剛剛……是你嗎？」

寂靜的書房裏貌似只有那邊的玻璃桌几上亮有電子鐘的燈光，開口問了幾聲也沒人回應后，林深時就輕舒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誰料在這時，一聲很輕的叩響就傳進了他耳中。

緊接着，又響了一聲，像是有人猶豫着用手敲了敲玻璃質地的桌子。

林深時有些驚訝地回過頭來，他腳下動了動，但又停了下來，駐足在原地不再走過去，希望能讓對方不至於太過緊張。

「小溪她已經去睡了。你放心，她沒有發現什麼多餘的痕迹，估計過幾天就沒事了。」

「篤」的一聲傳來，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林深時忍不住笑了笑，也默認了裴珠泫的這種做法，嘴裏繼續說：「之前是你對吧？你處理得很好。我也沒想到真會有這麼不湊巧的時候，對你帶來的不便，我感到很抱歉。」

又是兩聲連續的叩響傳來。

很輕。

不知道為什麼，林深時好像都能聽到那道溫柔和氣的女聲在對他說着沒關係。

他面色里夾雜的情緒又複雜了些，沉默了一會兒又乾巴巴地問了句：「你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回頭在Kaka上說一說，我給你準備。」

這回就不再有叩響了。

林深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搖頭而笑，轉過身去，準備帶上門說：「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晚安。」

「那個！林……」

不等他關上門，身後的黑暗裏就驀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

林深時詫異地回頭看去，不用看見臉，他都能從裴珠泫的語氣里想像出她此刻急切的模樣，不由就問道：「之前還發生了什麼嗎？」

「沒、沒有……只是，事情有點奇怪。」柔柔弱弱的聲音傳進他耳中，彷彿就在他身旁耳語一樣。

「什麼事奇怪？」

「時間……」

「時間？」林深時面露疑色。

「時、時間到了！我還沒回去！」待在那邊沙發上的裴珠泫終於把話完整地說了出來。

林深時聞言頓時愣住。

他炸了眨眼，快步走了過去，拿起玻璃桌几上的那塊電子鐘查看，在他動作間，他鼻間似乎聞到了股淡淡的香氣。

他不禁側頭看去，由於昏暗而擴大的瞳孔里貌似沒有倒映出任何人的模樣，可是……他好像隱約感受到了有熱熱的氣息撲在他的臉頰上，而且頻率越來越急促。

「抱歉。」

明白了什麼的林深時當即往後退了一小步，為了掩飾雙方的尷尬，他直接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電子鐘上。

然後，他就隨之皺起了眉頭。

電子鐘上赫然顯示著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四點半，裴珠泫沒說錯……今天晚上事情發生了變化！

「會不會，是因為我碰到了人？」那道猶豫的聲音就近響了起來，轉頭一看卻空無一人。

這一幕落在普通人眼裏多少有些驚悚，林深時倒是毫無感覺，他還莫名想起了以前他和允兒最早接觸的時候。

那時他們也是在幾乎看不清彼此的黑暗裏，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畢竟之前都好好的，偏偏今晚就出現了意外。」林深時沉聲說，「但我們目前的當務之急，應該是要先解決問題。」

「怎麼解決？」裴珠泫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

林深時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真有什麼好辦法的話，當初也不會逼得他和林允兒兩個人不得不輪流外宿。

「不然……我陪你先等等看吧？」他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就側過頭去，面對着他什麼都看不見的那片黑暗這麼說。